第四十二章 菩提树下证妖魔
萧统向公孙羽吩咐完之后，一回头就看到了顾正阳脸上那不忍的面容。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丝弧度，对顾正阳问到：“怎么，你觉得我这样做手段太毒辣了？”
顾正阳忙拱手道：“不敢。”
萧统随意的笑了笑，他知道顾正阳在想什么，于是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到：“如果你边境看过这些人做的事，恐怕你就不会那么想了。”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说到：“这些山越人，每年要袭击我大陈边境数十次，抢掠无数财物，掳走大批人口，杀我百姓，烧我城池，那番景象，你在南京城内，恐怕是看不到的。以前我也认为王道者，仁也，可后来我去边境看过一次，那里的状况……唉，如果我告诉你惨不忍睹，那还是轻的，你若是没有亲眼去看过那是怎样一番惨象，根本无法想象到这些人的人性泯灭到了何等的地步，实话说，我今天下令杀了他们，恐怕还是给了他们一个痛快，若是这些人落到那些边民的手里，啧啧……”
后面会怎样他没说出来，可光是听那两声慨叹，就能让人想象到那种不寒而栗的景象。
可顾正阳并不觉得他说的全部都有道理，他没有见识过汉人与山越人那种你死我活的争斗场面，所以无法理解萧统口中的“惨象”到底是怎样一副场景。
他只是觉得，无论是汉人还是山越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没人可以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
正在冷场之时，一个护卫忽然疾步跑了过来，对萧统行个礼道：“小王爷，有消息，之前我们抓到的那个探子招供了，他能带我们找到那些杀手的巢穴。”
“哦？”萧统眼中亮起一丝光芒，额首称赞道：“做得好，走！”
一群人立刻簇拥着他走出了小巷，顾正阳在身后看了一眼那些正被押往阴暗处的山越杀手，无声的留下一个叹息。
待来到衡阳王府外，金总管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看到萧统衰人一路龙行虎步的走来，立刻上前行礼道：“小王爷，您回来了，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没事，不用废话了，人呢？”萧统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投向了他身后那个被护卫架着的探子。
这探子的模样简直不成人形，若不是被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架着，只怕早已经瘫倒在地上，他的脚下不停地滴答滴答在滴落着血珠，可萧统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走到他面前问到：“那些杀手躲在哪里，说！”
那探子勉力抬起头来，用可怜巴巴的眼神说到：“他们，在城外二十里，东山村……，饶命~”
萧统送给他一个冷酷的眼神，然后蓦的回首对身后的大队人马说到：“城外二十里东山村，走！”
刚回到王府门口的人马连气都没喘一口，又迅速调头向城外走了出去。
萧统正要拔腿跟着他们一起出城，那金总管却忽然凑了过来，犹犹豫豫的在他耳边说到：“小，小王爷，王爷昨晚受了点儿风寒，正卧病在床，您要不要先进去看看？”
萧统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摆摆手道：“事情紧急，父王那里，等我办完事再去探望。”说完头也不回地迈出了步子，领着大群的护卫又往外奔去。
一路急赶慢赶，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目的地。东山村是衡阳城西面一个小小的村落，这里之所以叫做东山村，并不是因为它坐落在衡阳城的东面，而是因为这里属于岳麓山脉的东侧，又叫做落雁山，连接着延绵不绝的山林，因此才有了这个称呼。
这群山越杀手把巢穴安札在这里，显然也不是毫无缘由的，东山村除了一条大道通往衡阳城外，其余三面都是连绵的山林，只要遇到任何危险，他们随时都可以躲进山林中，所以这里是一个相当适合的藏身之所。
可他们没料到如此轻易的就被“自己人”给出卖了，因此当萧统率领大队人马赶到的时候，这群杀手还没有任何的防范。
萧统的王府护卫里还是有不少人才的，这些护卫在隔着村子老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然后派出几名探子摸进去探查情况，须臾，那几名探子返回来回报，称村子里大概还有七八十人的样子，都是异族口音，没有看见东山村的村民。
顾正阳心里掠过一丝阴影，神色开始严峻起来，而萧统则好像早有预计似的，并没有因为这个回报而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对身后的大群护卫说到：“分散开来，包围村子，一个也别让他们跑掉。”
这群护卫平日里在王府好吃好喝供养着，早已经按捺不住建功立业的心情，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给他们表现，哪里还不尽心尽力？于是立刻拔出刀剑，如飞鸟投林般闪进了两边的山林之中。
萧统这时往周围看了看，指着不远处一座小山峰说到：“我们去那里看看，那边应该能看到村子里的情况。”
剩下的人跟着他登上了那座不足二十米高的小山峰，虽然这个地势很矮，可是用来查探村子里的情况，却也刚刚好，从小山峰顶上望下去，村子里的情况一览无余，连房屋间纵横阡陌的道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顾正阳一眼就看到了那几个探子描述的情况，村子里果然没什么人气，除了偶尔有些巡逻的壮汉在房屋间时隐时现之外，整个村子竟然好似一座失去了生气的坟墓，只剩下啾啾的鸟鸣声不时回荡。
他的眉头深深的拧在了一起，从这副景象，他几乎不敢想象原来居住在这里的村民们遇到了什么情况，但愿他们只是被人囚禁起来，失去了人身自由，否则的话……
正在他心神动摇之际，村子里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喧闹，或许是那太过压抑的气氛连这些远道而来的山越杀手们也承受不了，一群人突然从房子里冲了出来，发出了嘈杂的喧哗声。
顾正阳等人的目光立刻被他们吸引到了一起，隐隐约约间，似乎看到那群围在一起的山越人在踢着什么东西，这东西圆滚滚一大坨，好像皮球一样被他们踢来踢去，而那些围在一起的山越人则大声的发出欢笑声，不时用力的把那个“皮球”狠狠一脚踢飞起来，让同伴们接住再传回来。
这“皮球”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看上去很沉重的样子，而且个头还不小，几乎有一个小孩子那么大，模糊间，顾正阳似乎听到还传来了一两声痛苦的呻吟，那声音十分微弱，若不仔细聆听，根本就不会发现。
萧统似乎也对这群山越人的行为十分好奇，对身边一个太阳穴搞搞鼓起的壮汉说到：“展护卫，你的眼力最好，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那个姓展的护卫受宠若惊，急忙上前一步运足目力仔细探查起来，看了一会儿，他的脸色突然渐渐发白，回头带着一丝惶恐对萧统说到：“小，小王爷，他们踢的，好像是一个孕妇……”
“什么？”萧统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深深吸了口气问到：“你没有看错？”
那展护卫眼神有些闪烁，不确信的说到：“小人也不敢肯定，那，那个东西还有个脑袋，看上去像个人，可是没有四肢，实在是，实在是……”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那是怎样一副惨象？
萧统的脸色唰一下变成了雪白色，对身后的大喝到：“不用等了，发信号，让他们攻进去！”
身后那人不敢怠慢，急忙取出一支烟花放到了空中，接着四周的山林里突然传来了汹涌的喊杀声，那些潜伏到村子周围的护卫们如潮水般杀将出来，转瞬间便攻入了村子里。
留在村子里的山越人根本没意识到他们已经被包围了，或许他们以为昨晚的伏击已经让萧统惊魂落魄，而自己在城里又布置了大量的人手，萧统这次是插翅也难飞，所以完全没做任何防备，更没想到萧统会如此迅速的展开反击，等到那些杀气腾腾的护卫们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遭遇到的反击根本就是软弱无力。
百十个王府重金礼聘来的江湖高手，显然比起这些只知道杀戮的山越人要强上一大截，在一阵砍瓜切菜般的砍杀之后，山越人很快就被制服了，零零星星被俘的几十个山越人被集中到了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其余的全都变作了地上的尸体。
萧统这时才带人踏进了村子，不过他并没有去看那些集中起来垂头丧气的山越人，而是直接奔向了刚才他们在山峰上看到的那间房屋门外，刚走到那里，立刻就忍不住转身呕吐起来，脸色看上去比白纸还要苍白。
顾正阳也跟着他去到了门口，看到地上的景象，他几乎忍不住睚眦俱裂，整个人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地上果然是一个孕妇！
只是这孕妇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她的四肢全都被人残忍的砍掉，只剩下圆鼓鼓如皮球一般的身躯，那些断裂的伤口，被人用麻布一层一层的缠绕起来，包括她的胸腹，也被麻布覆盖，完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而她的身体，只剩下躯干和头颅一大一小两颗“球”。
而此刻，这“球”体上满是污浊的鲜血，那些黄泥、碎土，混合着从麻布缝隙间渗出的血水，掺杂成了一种黏稠的让人触目惊心的颜色。
这群丧心病狂的山越人，竟然活生生把她做成了一个皮球，用来嬉戏玩乐！
顾正阳只觉得一股血气腾一下冲上脑腔，比起萧统来，他倒是好上一点，起码没有呕吐，可是那种几乎快从胸腔中迸出来的滔天恨意，却让他几乎连呼吸都会感到疼痛。
畜生！
顾正阳脸色铁青的转身从一个护卫手里抽出了长刀，然后走到那群跪在村子中央的山越人面前，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对他们喊到：“是谁做的，站出来！”
山越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大明白他的意思，还有一个样子十分凶悍的家伙直接冲他吐了一口唾沫，脸上满是彪悍的恨意。
这次顾正阳胸中再没有什么不忍和仁慈了，他冲到那个吐口水的山越人面前，二话不说一刀砍向了他的脖颈，可没想到那山越人的脖子倒是硬得厉害，刀刃入肉一般，竟然生生被他颈骨夹住，顾正阳想都没想，双手握住刀柄狠狠一拖，冲天的血水喷射而起，一颗狰狞的头颅跌落到地面上。
“还有谁！”顾正阳双目赤红，嘴角因为太过用力竟然流出了血水也不自知，手中握着那雪亮的长刀，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般疯狂的叫喊到：“你们这群畜生，全都给我去死！”
一阵疯狂的发泄之后，顾正阳愕然发现四周躺满了无数的尸体，这些汩汩留着新鲜血液的尸首，居然全部都是他制造的，而在刚才，近乎失去理智的他，不但平生第一次杀了人，而且一杀就是十好几个。
待到冷静下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浸湿透了，那疯狂杀戮后巨大的消耗让他忍不住头眼一阵发晕，好似浑身脱力一般，哐当一声将长刀丢落到地面上，然后仰天流出了无声的泪滴。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喊“她还没死……”，顾正阳浑身一个激灵，连身上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都顾不上了，急忙转身朝门口跑了过去。
来到那里，正好看到一个护卫把那孕妇从地上扶起来，因为没了四肢，那孕妇只能像不倒翁一样在地面上左摇右晃，要不是有人扶着她，她早已经一头栽回了地面。
看到顾正阳等人，那孕妇似乎认出了他们汉人的身份，张开干涸的嘴唇虚弱的说到：“孩子，我的孩子……，保住我的孩子……”
顾正阳心里一痛，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哽咽的说到：“大嫂，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保住你的孩子，你放心……”
那妇人脸上露出惊人的光辉，隔着满脸的血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双眼一翻，突然没了声息。
“大嫂！”顾正阳惊恐的摇了摇她的肩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身后的萧统这时也适应了这残忍的场景，站到顾正阳声后，低声对他说到：“她已经去了，也许这对她是种解脱，来吧，让我们看看她孩子怎么样了。”
顾正阳默默无语的站了起来，一个护卫走到那孕妇身边，提着手中的刀子比划了几下，然后闭着眼切开了她的肚皮，伸出手去，从里面取出一个血糊糊的肉团。
顾正阳看了一眼那肉团，这次连他都没忍住，转身很干脆的就扶着墙壁吐了起来，那个还未出世的婴儿，已经变成了一堆碎肉，那副惨象，顾正阳恐怕永生都无法忘记。
随后四周围同样响起了接二连三的作呕声，看来就算是这群在刀口上舔饭吃的江湖人士，也受不了那血腥的场景，跟着他一起呕吐起来。
直到吐得几乎连肠胃都快翻出来了，顾正阳才虚弱的靠着墙壁转过身来，对萧统说到：“把她们母子好好安葬了吧，这……实在是……”下面的话他根本不敢说，生怕一说又会忍不住呕吐起来。
萧统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吐得脸色白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扶住他道：“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掉他们了吧，这群家伙根本就不是人，完全是一群畜生！”
顾正阳这次没法辩驳了，虽然他也知道，肯定不是所有的山越人都能做出这么灭绝人性的事情来，可他已经懒得去替这些异族人辩白了，也许，等到真的把他们都杀光那一天，这世上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纷争了。
看到顾正阳脸上那郁气难消的神情，萧统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撑着他肩膀说到：“我还记得当初我师父曾跟我说过一句话：于菩提树下，证妖魔之道。他对我说，人心向善，对世间万物皆持有敬畏，若没了这敬畏，那便不能再被称之为人，所为仁者，只对持有敬畏者可行，非人者，需以非人之道对之。所以我比你看得通透，这些山越南蛮，就该杀光才是最好！”
顾正阳低下头，心中默念着这句话：“于菩提树下，证妖魔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