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探入虎穴寻踪影
送走了南怀真，顾正阳跟着萧统又回到了衡阳王的房间内。
看着病塌上已经出气比进气还多的衡阳王萧矩，顾正阳颇有些不自在，事实上他正在考虑如何向萧统告辞，萧矩的毒已经被确诊为无药可救，而通过那支弩箭寻找杀害顾正宗凶手的线索也断了，他还留在衡阳，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可惜他之前又答应了萧统，要助他一臂之力，尽管还不清楚萧统想让他干什么，但男儿一诺价值千金，他也不愿让人觉得自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正在进退两难间，萧统突然把目光从床榻上的萧矩身上收了回来，看着顾正阳面带犹豫的脸色，翘起嘴角微微一个苦笑道：“顾兄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顾正阳想了想，上前说到：“先前我曾答应过小王爷，要助您一臂之力，只是不知道小王爷有什么安排，若是能用得着的地方，小人决不推辞。”
萧统脸上泛起一抹由衷的笑意，拍着他的肩膀叹道：“患难见真情，虽然衡阳王府此次遭逢大难，但能够交到顾兄这么一位侠肝义胆的朋友，也算是一件天大的幸事，如果顾兄不弃，以后你我不如以兄弟相称，本王虽然是个衡阳王府的世子，但从一开始就没把顾兄当外人，顾兄也无需对本王如此客气。”
顾正阳无法辨清这话里是真心多一点，还是假意多一点，不过以萧统的身份，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值得他心底涌出一股暖流，于是感激的对萧统说到：“那小人就谢谢小王爷的厚爱了。”
“诶，怎么还叫小人？”萧统洒脱的挥挥手，一脸真诚的对他说到：“本王的字是显扬，以后你直接称呼我叫显扬就行了，对了，你的字呢？”
“守正。”顾正阳回答，萧统于是笑到：“那好，以后我便称呼你为守正了。”
顿了顿，他又心事忡忡的说到：“连见多识广的南老将军都说我父王没救了，看来这次真是凶多吉少，只可惜我们到现在还查不到毒害我父王的凶手，没办法替他老人家报仇，我这个做儿子的，真是不孝！”
顾正阳安慰道：“王爷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佑，小王爷应该相信他老人家一定会没事的。”
“但愿吧。”萧统摇摇头，看来对这所谓的“希望”也没报什么希望了，只是咬咬牙对顾正阳说到：“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查出毒害我父王的凶手，这是这方法有些凶险，不知道谁能去替我试一试，守正……”
他虽然没把话说完，但那双眼睛充满期冀的盯着顾正阳，很明显便是想让顾正阳主动请缨，顾正阳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顺着他的话说到：“什么方法，且说来听听。“
萧统立刻露出满意的笑容，对他说到：“那两个山越杀手只是小头目，知道的不多，不过他们曾提过，这件事全都是由一个叫做瞿大倌的商人居中主持的，照我估计，这瞿大倌应该就是那背后势力的接头人，我们只要找到这个人，就一定能把真凶找出来。“
顾正阳点点头，接过话道：“不错，这是个好办法，可我们去哪儿找那个瞿大倌呢？”
萧统目视远方，语气阴森的说到：“这个人虽然给我父王下了毒，但是没能伤到本王，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他们肯定不会就此罢手，所以我想找人去山越人的寨子，守株待兔，我相信那个家伙一定还会去山越人的地盘，找更多的杀手来帮忙，到时候咱们就能跟住他这条线，把他背后的主使彻底揪出来！”
顾正阳这下明白他为什么说这是个凶险的差事了，要想从山越人的寨子里把那个“瞿大倌”揪出来，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山越人与陈人交战上百年，可以说已经累积了几世的仇恨，一般的陈人，只要出现在山越人的地盘，不是被剁成碎肉，就是被抓去做奴隶，哪里有机会混入他们的寨子？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山越人就算再凶狠再痛恨陈人，可他们毕竟还要吃饭，还要吃穿住行，贫瘠的南岭没办法提供他们生活所需的一应用品，所以他们私底下还是会和陈人通商，会允许一部分走私的南陈商人在他们的地盘上活动。
那个瞿大倌，多半也是用这样的身份做掩护，才混进了山越人的寨子。
既然他能用这种方法打入山越的内部，那王府这边的人自然也可以用这一招，不过无论如何，这是一件风险相当巨大的买卖，并不是简单用危险两个字就可以描述清楚的。
看萧统的意思，他似乎是属意由顾正阳来完成这个危险的任务，顾正阳心里倒并不害怕，他孤身一人，连梁人的京城洛阳都去过了，区区一群南蛮的营寨，怎么吓得到他？只是想想无缘无故突然被扯进了这么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不仅有谋杀王爷、世子，有夺嫡、争王位的阴谋，现在还要去一个满是凶悍异族人的地方冒险，真不知道这趟来衡阳，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桩冤孽。
轻轻叹了口气，顾正阳接收到了萧统那渴望的目光，于是只得点点头道：“行，这件事小王爷可以交给我，让我带几个人，去山越人的寨子里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什么瞿大倌。”
萧统露出灿烂的笑容，满眼的欣慰，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用力的拍了拍顾正阳的肩膀，语无伦次的说到：“还叫我小王爷？我都说了，以后叫我显扬就行了！”
顾正阳只是笑笑，没有答话，虽然萧统表面上看起来豪气爽朗，可他毕竟是皇室贵胄，稍微保持一点距离总是没错的。
议定了由顾正阳出面前往南岭之后，萧统便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他，顾正阳考虑到这次任务的艰巨，决定在衡阳王府中挑几个高手，跟他一起前往，萧统大手一挥，让他随便选人，顾正阳于是回想了一下之前伏击战中各人的表现，挑出来五个人跟他一起去南岭。
第一个被挑出来的便是公孙羽。这已经接近中年的男子虽然表现得像个阿谀小人，但他的实力却是没话说的，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先后两箭都能射中那黑衣人的手掌，这种箭术，就算放在善射的胡人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还有两人便是一开始飞身出去抓住那落跑探子的两名壮汉，这两人身材魁梧，身手却很灵活，一个叫做武承召，一个叫做武承续，是孪生兄弟，据说他们最擅长的还不是轻功，而是一种合体的刀法，两人联手使用这种刀法，所向披靡，就算在人才济济的衡阳王府中也能排到前五之列。
另外那两人，一个是身材十分干瘦，但却有一门独门绝技叫做“遁术”的米三郎，以及一个长相普通、武艺普通，唯有身材圆圆滚滚很不普通的贾文仁。
这米三郎名字听起来虽然很有喜感，但他的本事却很厉害，他的“遁术”，号称可以在任何地形毫无痕迹的把自己隐藏起来，就算用猎犬也无法嗅到他的行踪，这门功夫，虽然在江湖上很不受人待见，可是用来刺探情报、打探消息，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那贾文仁，他的性格倒是和名字很像，的的确确是个“假文人”。别看他胖乎乎的样子见谁都是一脸的媚笑，其实这家伙最擅长背后阴人，他的武功稀松平常，最拿手的却是使毒和辩毒的本事，无论是什么**药蒙汗药，他手里的林林总总的毒药，据说有上百种之多。
只可惜牵机散药性猛烈，几乎没有任何解药，否则这家伙说不定还能让衡阳王起死回生也未可知。
不过顾正阳选中他，也不光是因为他一手用毒的本事，这家伙本身看上去就像个笑脸迎人的商贾，带着他在身边，正好装作一个陪主人出行的掌柜，简直天衣无缝，任何人都不会怀疑。
选了五人，顾正阳认为事不宜迟，在衡阳城内的消息透露出去之前，应该尽快赶往南岭，所以翌日一早便准备起身，萧统倒是放心不下，觉得他只带五个人去，危险了点儿，可顾正阳安慰他到“人在于精而不在于多，在山越人的地盘上带再多人也没用，反倒是人少跟更方便行动，就算要跑路也没有那么多负累”，萧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最终也没继续坚持。
于是带着这么五个奇奇怪怪的同伴，顾正阳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独自出门想要跟山越人谈生意的富商少爷，就此去往了通向南岭的路程。
一路行来，略过不表，经过郴州的时候，顾正阳想到南怀真和自己应该是一脚前一脚后进城，于是便打算去拜访一下，可没想到南怀真很是心急，根本连家门都没回，直接去往了西南三府防御都御使霍大光所在的永州，结果让他扑了个空，带着一丝遗憾，他继续往南方出发。
过了郴州，便已经和山越人的边境隔的很近了，在通往南岭的路上，只剩下宜章一座稍微大一点的城市，以及顶在最前方和山越交界的山阳县。
宜章是座有着近十万人口的大县城，这里曾经是陈朝和山越人通商经营的互市所在地，一百余年前，这里相当繁华和兴盛。只是后来大陈被北梁打的奄奄一息，山越人也想着趁机来占点儿便宜，于是便出兵占领了这座县城，兵锋甚至一度指向衡阳。可南陈虽然拿兵强马壮的北梁没什么办法，打打这些连武器都不齐全的山越人还是行的，于是山越人最终大败亏输，被****撵狗一样撵回了南岭，要不是五岭之上常年瘴气横行，恐怕****早已经把整个五岭都夷为平地。
至此以后，陈人便把山越人看做是狼子野心的无耻之辈，从此断了和山越人的任何交集，山越几度提议重开互市，全都被南陈军民一致拒绝，穷困潦倒之下，山越人不得不用上了最后的办法，那便是直接硬抢，于是造成了之后一百多年来，山越人和陈人之间延绵不绝的战火纷飞。
如今的宜章，早已没有了当年商贾如流、车水马龙般繁荣昌盛的景象，行走在这座县城之中，只感到一股没落贵族般的沧桑扑面而来，沿街那些宽阔的道路和高大的门面，似乎还在诉说着当年这里是如何的人潮汹涌，热火朝天。
顾正阳几人进了宜章县城，正好是用午饭的时间，他们不想在这里多做耽搁，于是随便选了一间看上去还比较干净的酒楼，走了进去。
进到酒楼里，在店小二的招呼下寻了个座位落下，刚点完菜，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有一个异常嚣张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怎么回事，这是谁的马，挡了爷的路知不知道？来人啊，给我把马腿卸了！”
几人刚被这声音吸引，就听到门口揽客的小二哥苦苦哀求到：“哎哟陆少爷，可千万卸不得，这是客人的马，我马上就牵走，牵走。”
那嚣张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小二哥的卑躬屈膝而有丝毫怜悯，依旧大模大样的说到：“什么卸不得？在宜章县城这块地盘上，别说是条马腿，就算是人腿，本少爷还不是说卸就卸？来人啊，别管他，给老子把这匹马弄死！”
接着就听到那小二哥一声哀嚎，疾风一般冲了进来，对着顾正阳他们这桌人连连作揖到：“哎哟我的大爷，快去看看吧，门外陆少爷要杀你们的马了！”
顾正阳几人相视一眼，齐齐起身走出门口，正好看到他们用来驼货的几匹马堵在门口。因为这些马身上都驼了不少的货，是顾正阳他们用作混入山越人山寨的伪装，没想到小二哥动作慢了一步，还没把它们拉到一旁拴起来，挡住了后来人的路，所以造成了这场纠纷。
只是那被挡住的家伙看上去也不像是好人，浑身穿金戴银流里流气的不说，眼神还特别轻佻，看着这顾正阳他们，微微挑衅的扬起了下巴，然后指着领头的顾正阳问到：“这些马是你们的？”
顾正阳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那家伙估计觉得顾正阳看上去很年轻，多半是个雏儿，于是嘿嘿冷笑两声，想要诈他一诈：“你的马挡住了我的路，你说该怎么办？”
顾正阳笑到：“畜生当路，拉开就是，莫非你还想着和一头畜生讲讲道理？”
这话说的旁边围观的人顿时轰然大笑，那流里流气的家伙也不是笨蛋，很快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揶揄，顿时恼羞成怒的说到：“你知道我是谁吗？在宜章县城的地盘上，你竟然敢跟爷这么说话，是不是活腻了？”
顾正阳对这种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家伙最没有好感，也不怕得罪他，依然矜持的笑到：“我一向都是这么说话，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兄台多多见谅，只是兄台一言不合，就要杀我的良马，恐怕有些太过霸道了吧？”
“霸道？呵呵！”那挑衅的家伙脸上露出一个肆意的笑容，不无得意的说到：“在宜章县城里，爷就是这么霸道，怎么，你不服气？我告诉你，今天你这匹马，爷是杀定了，除非你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否则连你们也别想再走出这县城！”
听他这么一说，顾正阳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不想惹事，可并不代表他怕惹事，别忘了，在南京城里，他顾家二少爷也是称王称霸的人物，就连当朝太傅大人二公子的菊花，他都敢找人给爆了，怎么会把这种偏远县城的区区一个小小纨绔放在眼里？
只听他用鼻子轻轻哼了两声，冷着脸对那飞扬跋扈的家伙说到：“咱们是第一次走出家门行商，对那么些江湖规矩还不清楚，如有得罪之处，就在这里向兄台说声抱歉了。不过我们虽然是商人，却也不是怕事之辈，如果兄台真想闹上一闹，那咱们舍出命去陪你一顿又如何？还请兄台想清楚了，是不是真要把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那流里流气的家伙掏掏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夸张的对着身后的同伴笑到：“什么，我有没有听错，他们居然敢威胁陆少爷我？哈哈，果然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你们说，该怎么办？”
立刻有一个跟班模样的家伙很狗腿的拱手道：“少爷，我看干脆把他们全都打个半死，丢进大牢里关起来，让他们的家人拿钱来赎人，这样咱们就可以人才两得，岂不是快哉？”
“说得好，哈哈哈哈！”那嚣张的家伙仰天狂笑道：“听见了吗，接下来我就要打断你们的狗腿，然后把你们全都关进大牢里去，叫你们的家人拿钱来赎人，给老子听好了，在这宜章县城的地盘上，只有我陆双喜可以踩人，没有人可以威胁我，明白吗？”
顾正阳无语，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开口闭口“在这宜章县城的地盘上”，好像把自己当成了宜章县城的一片天，难道他真以为有个什么背景，就可以一手遮天吗？
正要展开唇舌反击过去，却见那家伙突然挥了挥手，然后众人的脸色一齐大变，人群豁然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挤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突然出现在了那家伙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