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错愕还是错愕
“我的女儿要成婚,当然要所有的报纸都用头条来报道才够气派,一点也不过分。”霍成傲气十足地道,“这不过是订婚，等到结婚我还要让各家电台都播放祝福广告。”
“听起来的确很有意思。”温瑞言像往常面对往来关系户一般,优雅有礼又客气疏离，“不过,有人说过要娶你的女儿吗？”
“你说什么？！”霍显跃目露凶光，语带威胁，“我的女儿美丽大方、聪明可爱，还是留学海外的高材生，有哪点配不上你？”
温瑞言嘴角弯弯地勾起，笑容很浅，摇摇头,语气和悦：“看来有些事情霍先生并不知情啊，那我就帮霍先生一下吧。”
他挥了下手,侍立在一旁的秘书捧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夹开始念：“霍娇，二十四岁，目前就读于英国一所三流大学，因学分未修满而延期，尚未毕业。高中时因参与街头斗殴入劳教所，被保释后辍学，被送往国外。先后交往过八十七名男友，并与其中大部分发生关系，有过吸毒、出入夜店、飙车撞伤路人等经历。曾经做过十二次整容手术，手术部位包含抽脂、胸、臀、面等……”
秘书每念一句，霍成脸色就铁青一分，终于忍不住了，狠狠一拍桌子，恼羞成怒地低吼：“闭嘴！”
温瑞言抬手示意秘书停下，然后用满是关切同情的语气道：“看来霍先生还不太清楚这些，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温瑞言的话说得温和又诚恳，可在霍成听来却是满满的讽刺，他眼里掠过不悦和阴狠，冷笑一声：“蠢人才关心什么情情爱爱的，聪明人都知道权衡利弊。娶了我的女儿，能给你带来多少助力你可知道？”
温瑞言淡淡地听着，眼中平静无波仿佛永远也掀不开波澜：“霍先生手中的确有资源，不过那说到底也是霍先生的资源，有时候人还是要敝帚自珍一下。”
温瑞言说得含蓄，霍成却也听得明白，他露出冰凉的哂笑，不屑地道：“你以为你现在是温氏家主，温氏就真是你的吗？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养子是个外人，温氏族人亲缘关系盘根错节哪个不比你根基稳？你以为他们真会一直服你吗？就算你能压制他们一时，以后呢？只有你有了子嗣，你的势力才能真正传承下来。”他以一副长辈的样子，似是苦口婆心地规劝道。
温瑞言闻言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只有摇着头感叹：“我就知道霍先生志在此处，霍先生果然是很有勇气的，我真是好奇这样的勇气究竟从何而来，这里可还是姓温的。”
温瑞言这样轻慢的语气让霍成的脸狰狞起来，眼里藏着深深的戾气：“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对温这个姓这么忠心？别忘了，你自己都不是真正的温氏族人，你为他们鞠躬尽瘁守护家业，不知道人家领不领你的情！”
“霍先生说得都不错，不过这是我的事，就不劳霍先生操心了。”温瑞言宁然如初，不为所动。
霍成真是开了眼了，任他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温瑞言为什么要拒绝他。在他看来温瑞言虽然现在貌似掌握了温氏，其实不过无根浮荡，对于他来讲若想真正掌握温氏，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择联姻，留下子嗣，再借助女方势力打压原本温氏旧部。这样可能温氏整体实力会打折扣，但他实际能掌握的好处却要大得多，且将温氏真正收归手中，而不用担心有一天为其他温氏族人群起攻之，为他人做嫁衣。
霍成相信，温瑞言不会不明白这些。若说温瑞言有更好的联姻对象，他可不信。比他强的家族恐怕看不上温瑞言的养子出身，而比他弱的势力，怎么有能力与温瑞言一起瓜分温氏？所以他觉得温瑞言没理由拒绝他。可是温瑞言却偏偏拒绝了。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温瑞言对温氏老家主忠心？因为怕弹压不住他们霍家？以温瑞言这几年行事的手段，霍成觉得不可能是这么理由。
那么，难道……霍成想起前些天叶茵那份引发了血雨腥风的大曝料，脸上露出有些奇怪又有些嘲讽的表情：“你不会真看上那个演员了吧？”
温瑞言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此时听到霍成的质问，更是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目光温和而疏离：“霍先生，这是我的事。”
霍成表情扭曲起来，冷笑连连：“你居然真的喜欢男人？！”他的眼睛如鹰隼般盯住眼前的人，眼中全是不可思议、鄙夷和嘲弄，“真没想到堂堂温氏家主居然是这种人，我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温瑞言嘴角微扬，像是不耐，也是不屑，将手中茶碗端起轻呷一口，半点眼神也没有再施舍给霍成。
霍成觉得自己受到了深刻的侮辱，抬脚起身踹翻了摆在他前面的茶几：“好！我也正不想在这里呆了！”他转头盯着温瑞言，“等着瞧！你会后悔的！”说罢，他哈哈大笑，踢开了门，扬长而去。
霍成走后，秘书被气得两眼冒火，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斟酌了一下不解地对温瑞言道：“先生，这个霍成太不将您放在眼里了。他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想跟先生联姻，他也配？！”
温瑞言不在意地摆摆手，然后将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随他怎么去想吧，反正他也就能闹腾这么几天了。”
秘书被温瑞言胸有成竹的气度带起一种雄心勃勃的狂热。
温瑞言望向窗外，已是夜晚却没有月光透进来，黑沉沉的天幕暗淡无光，连星子都看不见几颗，窗前薄纱被夜风轻扬，吹在脸上带着几分清冷。在灯光的阴影中，他将目光落在自己一支手机上，这上面存着唯一的一个号码。这几天他一直在等一个电话，当叶茵爆料时他就在等，当霍成单方面放出要与他联姻的消息时他也在等。
突然，他眼前一亮，因为电话响了。
“我刚刚在报纸上看到，你要和霍家联姻？”乔北宇永远是单刀直入，有事说事的。
“哦？怎么了？”温瑞言一贯轻缓柔和的嗓音饶有兴致地问道。
乔北宇觉得心里有些沉重与踌躇，但他还是坚定地道：“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咦？”温瑞言顿了一下，语气有些古怪，“是什么？”
“是我偶然得到的一些关于霍家的犯罪证据，我想你应该有用。”乔北宇说的就是上次在“全明星大考验”那里得来的东西，当他意识到叶茵的背后可能有霍家手笔后第一时间决定交给温瑞言，虽然他和风陵他们也有计划，但都没有直接交给温瑞言来的迅速，对方已经出手，容不得他们慢慢来了。
温瑞言却说不出话来了，乔北宇的这个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是希望接到乔北宇的电话，可是想听的却不是这些事。
只是转瞬，他忽而轻笑起来：“还真是令人意外，听到我要和霍家联姻你居然送给我霍家的证据当贺礼吗？”
乔北宇认真地思索了一下道：“其实刚看到这个新闻时我觉得一定不是真的。”
“这是为什么？”温瑞言的声音依旧平稳，身子却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
“老实讲，我很难相信以我见过的霍家两个人的本性能培养出什么样的女儿来，配得上你。”乔北宇向来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尤其对面的还是他认定已经是朋友的人，“你看了我给你的东西就知道了。”
温瑞言笑了，以往日相互调侃时最轻松地语气道：“但是联姻讲的并不是看上不看上。如果我不想让这条消息出现自然有的是办法，而它现在出现了。”
沉默一会，乔北宇淡淡地道：“我明白了。”他觉得自己灵台一阵清明，自叶茵曝料后一直困扰自己的莫名情绪全数静了下来，压了下去，有点“果然如此”的喟叹，又有点“正该如此”的自嘲，最后归于平静，眼中露出些微的喟叹和澄澈，他道：“你先看看我给你的东西然后再决定吧，说不定就不需要你这样做了。”
“你不希望我联姻？”温瑞言突地一问。
乔北宇觉得不知是不是时间太长了，握在掌中的手机灼热的温度越来越高：“其实我觉得无论是合作还是利用都有的是方法，用不着这样牺牲。”
“算不上牺牲这样的说法，对我们来讲，联姻是一种很平常很方便的合作方式。”温瑞言说得轻松随意，漫不经心。
乔北宇觉得听到这样的说辞，心中陡然烦躁，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平静下来：“所以这样的家庭内部总是矛盾重重，一代代手足相残，恶性循环。”这句话相当之重，但他并不后悔直言，“我始终认为婚姻和家庭是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舍弃的，有了承诺自然要尽到责任，结婚了就应该投入感情。”
对面是一片沉寂，一时乔北宇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他莫名地觉得自己有些紧张，像是在期待什么却又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像是害怕什么却又说不清有什么可怕。
“这样啊……”温瑞言语气暧昧不明，如同遥远的灯火，忽明忽暗。
乔北宇长出一口气，以最恳切地态度承诺之后，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也没有留意分辨温瑞言的语气，便道：“这只是我的看法，毕竟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所以大主意还是你拿。但是不管你怎么决定，我觉得我给你的东西应该都是有用的。”
这一句冲淡了刚刚温瑞言那一句的氛围，对面的人深邃沉淡：“嗯，的确如此。”温瑞言说了这么一句便和他道了晚安。
乔北宇拿着突然就挂断了的电话有些反应不过来。说是温瑞言生气了却也不像，温瑞言的语气并不像生气，何况也没什么能让他生气的事，温瑞言一向有理智有胸襟，有什么事能值得他生气吗？
乔北宇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乔北宇向来是从不纠结、从不犹豫的性子，如今他打定主意，再次对温瑞言做下自己能做到的承诺，告诉他就算婚姻不如意还有朋友，他放下了一桩心事，也就安然地将一切放在一边。
但是，转天各大新闻媒体就对温氏家主联姻一事做了跟踪报道，温瑞言竟然公开发表声明，表示联姻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是有心人的炒作手段，他永远不会和任何人联姻。
这一消息一出引发的是比前面联姻传闻更加大的震动，前一个毕竟只是空穴来风，这一则却是温瑞言的亲身上阵、白纸黑字了。联姻一向是大家族维持家族世代兴旺的手段，温瑞言此举可谓是反了世家传统。但是温瑞言这几年的种种手段让人不敢小看，这样做是不是别有深意？于是就此又引发了某些人士的分析讨论，还上升到了社会文化层面，扯得要多远有多远。
在人们的议论纷纷中，乔北宇看到消息是最错愕的，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会是自己那天说的话真奏效了吧？不过转念，像温瑞言这种人是不会轻易被人动摇的。那么，或者是自己传的东西正好特别有用？这就不是他该管的了。不过，温瑞言拒绝了霍家，他却是从心底里高兴。
此时，温宅，黄昏时分，夕阳却依旧明丽非常，将天空映照得一片火红，又斜斜地穿越透过优美静谧的从大面积的玻璃窗射进书房的木质地板上。
秘书将一叠资料放到温瑞言身后的桌子上：“先生，霍成果然不死心，我已收到消息，他想收买新闻媒体刊登污蔑先生的报道。”
温瑞言的神情非常遥远，整个人好像都要在光影里淡去，遥不可及、捉摸不透。
“先生。”秘书轻叫了一声，“要不要现在就动手？准备工作已经都完备了。”
“不用，先看看吧。”温瑞言若子夜般深黑神秘的眼睛里翻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可是先生，这些报道……”秘书有些急了。
温瑞言莞尔一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不过是一点绯闻，对他来讲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损失，却可以再一次看看那人的反应。
秘书不知道温瑞言在打什么主意，明明可以拦下这些不实报道，将霍家一举击溃，却还是放任这些魑魅魍魉在面前蹦达。虽然这些人的手段也就这样，没有任何威慑力，可他还是很不爽。但既然是温瑞言的吩咐，他就会全盘照做，对于温瑞言他从来都只有敬畏和崇拜。
于是，在温氏的纵容下，又一份关于温氏联姻绯闻的报道惊现世人面前。报道中的人信誓旦旦地宣称，温瑞言亲口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喜欢上一个男人，所以才拒绝联姻。
消息一出就是一片哗然，无论这事是真是假，这都是惊世骇俗的，无数人都在讨论温瑞言是性向，还有人将此事和前一阵叶茵的爆料联系起来，猜测温瑞言是在和星瀚里的艺人潜规则。网上各种知名的八卦论坛上还开了不少高楼、盘口，赌温瑞言到底喜欢谁。
温瑞言听着秘书愤愤不平地向他汇报这些反应，脸上的笑容依旧悠闲随意。他放任这些人搞风搞雨，只想等一个人的反应。
可是他不知道，他等的那个人现在却不在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