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梦与童话〔三)
夜深,夜静,夜已逝,风雨亦过。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踏过窗台,慢慢的照射过来。
床上的人儿朦朦胧胧醒来,眯着朦胧的眼睛看着光的方向。看着光慢慢的爬上她的床上。
温暖,亲切,美丽。
虽尽在眼前,又似遥不可及。
她轻轻的抚平了身旁睡皱的床单,走近窗前。窗外,风轻云淡,想不到阳光总在风雨后。
他已走了,大概天未亮就已离开。
她没有责怪他总是悄悄离开的意思,因为他们都讨厌离别,因为离别总伴随着苦与痛。
——人却又偏偏无可奈何。
她曾幻想过没有离别的另一种生活:清晨醒来,昨夜睡在身旁的他不见了,被童话中的恶魔捉走,她乘着风来到他沉睡的地方,用爱的力量击败恶魔,然后用她深情的吻,吻醒沉睡中的王子。
又或者是,她梦中醒来,发觉睡在恶魔身边,她悲伤,她害怕,她呼叫,然后王子及时骑着纯净的白马从天而降,来到她身边,将恶魔降伏,将她解救,然后再没有离别……
多么美丽的童话,多么美丽的梦。
幸福而欢乐的女人心里面都住着一位喜欢幻想和有梦的小女人。
童话却只在梦中。
昨夜就有梦,噩梦,她竟然梦见一座城堡,充满着悲伤和忧郁的城堡。
城堡不可怕,可怕的是城堡的大堂内有两座石床,石床上沉睡着两个人,她居然是其中的一个……
她靠近过去,轻轻的抚摸过沉睡着的她的脸,没有体温,没有呼吸,只有死人才会没有体温没有呼吸。
她惊恐,却叫不出声。
她奔跑,却始终逃离不了这恐怖的城堡,她只有不停的跑,不停的跑……
这么样的怪梦噩梦,常人本该惊醒,她却没有。
会不会是绝尘射入她额头的那道柔和的白光作怪?
她只能这么想,她更希望,昨夜她自己做梦的时候,没有做出令他担忧的事情来……
她简单的用冷水洗刷了一遍,简单的吃了一点东西,便出门。
走进温暖的阳光里,她的心情便愉快了起来,她就看见对面转角出来的韦唯。
韦唯和她三个朋友在一起,她也看见了张小妤。
女人遇到女人总会有聊不完的话题,特别是三五成群的女人。
女人或者女孩之间的话题通常都围绕着男人,聊起男人,韦唯的其中一位朋友便埋怨起宁诚非,埋怨宁诚非最近这些天都没有来找她们这群红颜知己逗乐……
宁诚非要处理的事情不是他的红颜知己们?
那,宁诚非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是怎么样的大事情才能让**的宁诚非狠下心抛弃喜欢他的一群红颜知己?
韦唯她们或者可能猜不透宁诚非的心,王鹤霖至少可能知道他的行踪。
张小妤却谁的行踪都不清楚,她去找王鹤霖,他竟然不在家里。
世间事就是如此奇妙,奇妙的事好像也总是被她遇到。
她想找韩亦轩,每次都找不到,然后韩亦轩便来找她。这次,王鹤霖会不会也奇妙的同样会来找她?
有花,有树,五彩缤纷新鲜的花,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张小妤走入参天大树的树荫下,果然便有人来找她,这人不是王鹤霖。
宇文宏图看见了她,他自己刚好就停在树荫与日光之间,这个位置恰到好处,充满着奇妙的臆想,就像童话,就像童话里乘着风从天而降与公主见面的王子。
他走路的步伐好像也像高贵的王子,每一步跨出去都充满着王子的风范。
公主为之倾倒,花也为之折枝。
一块块纯洁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她脚下。
谁又该知道,王子就是王子,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他。
纵然你再像,你也不是王子。
纵然拜倒石榴裙下,倾城的公主,也不会为你点头,为你倾心。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张小妤轻轻的接住飘零的花瓣,轻轻的一笑。“想不到我们又这样相遇。”
花非花,人却是人。
那一年冬天,雪花飘飞,一人初来,一人就要离开,他们在雪花下偶遇相见,然后相识……
“不是相遇。”宇文宏图眺望了一眼外面的阳光。“这次,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呼延觉罗约我午后在蒂南山见面,碰巧,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来跟你见面。”
为什么是应该可以?
张小妤没有问,她疑虑的是另一件事。
“呼延觉罗为什么会约你到那里,韩城的人都知道蒂南山经常有野兽出没。”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宇文宏图推了下眼镜。“经过七天前的那一杀役之后,蒂南山大概就已没有野兽出没的危险。”
七天前的杀役?
四天前的昏迷?
昨夜,绝尘又来找她?
这些巧合又奇怪的事接连发生,实在不能不叫人多想。
而且,是呼延觉罗邀约的!
张小妤明亮灵动的眼睛突然深邃。“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
“当然可以,我正在苦恼该用什么更好的理由邀约你。”
雪花凄美,蒂南山的景色更美。
人约蒂南山,或者就不仅仅只是相识!
“不过,在去之前,你一定要陪我去找一个人。”张小妤的声音坚定又无奈。“我怕,我又会找不到人。”
“找谁?”
“花白雪。”
花,碎花,韩亦轩踏着阳光渗透叶隙洒在地上的碎花,穿过山林,走上禁神山。
他在追踪两个人,天未亮,他悄悄离开就是去追踪昨夜在张小妤楼下与他擦肩而过的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从张小妤家里出来的,当他走进屋里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点,其中一个还在雪水湖出现过。
他有一个秘技,一个神奇又平凡的秘技,因为这个秘技,他才发现这些。
为了苦练出这个秘技,他历尽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苦难和折磨。
他是一个幸运又不幸的人,他在遇到张小妤之前,他的人生似乎只剩下孤独和寂寞。
他讨厌孤独,讨厌寂寞,人生绝对不应该这么悲哀。
或许,就是因为他历经了这样的人生经历,才使他觉悟:人和世界并不仅仅只有用眼睛去看。
要用心去看,用味道去感觉感知……
他本须在昨夜风雨来临之前,见了张小妤一面,就去追赶那两个人的行踪。
因为风雨之下,很多东西都会消逝。何况,味道本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稀薄,消失。
他没有这么做,只因为他想她,她也想他,他们俩一遇上,就像干柴遇上烈火,就像天上的太阳的燠热,只有滚滚的热汗才有可能使之冷却。
幸好,想知道那两个人的踪迹的人不止他一个,而碰巧,他认得其中一个就是王鹤霖。
王鹤霖除了是癸字班的成员,还在韩阁学院新暗组担任第三队长。
所以,天未亮,韩亦轩便潜伏在韩阁学院大门附近。
新暗组成员回来将最新状况上报高层,他便就可知道那两个人的踪迹。
一片白云飘过,温热的天气,忽然变淡。
碎花消逝,山林已走到尽头。
尽头外,山无陵,无花无草,广阔一片。
韩亦轩才走出树林,忽然就出现了五个人将他围住。
王鹤霖并不在其中。
“你终于肯出现了。”
韩亦轩认得说话那人。他的名字叫周长波,新暗组第一队长,天生神力,重情义,一腔热血。而他最敬重的人就是宁诚非。
“我原以为你韩亦轩只是个爱耍心机的阴险小人。想不到,还是一只走狗,玩弄他人性命的走狗。”
韩亦轩没有说话,也没有怪他,误会总会冰释,他只不过太重情义。
“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张小妤,更加不配和宁大哥做朋友。”
重情义的人,一腔热血,怒火总是来得快,怒火一来,便没有多少人能按捺得住,便连他自己也不能。
疾风习习,他的拳头已挥了过去。
他并不想取他性命,因为他觉得这种人就连死在他拳头下都不配,他只要这种人在他拳头下吃尽苦头。这样至少不算侮辱了他的拳头。
韩亦轩也没有动,他并不是不知道周长波天生神力的拳头有多大威力,他只是在看着这拳头充满力量的变化。
绝尘也在看,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世间上他不知道的事情大概已不多。
他正苦恼该怎么样躲避这群人的追踪,昨夜在那个有趣的女孩楼下相遇,让他觉得特别的人就出现了。
他记得曾经只有两个人给他这种特别的感觉。
一个无数岁月前的韩雎,一个三百多年前,将韩城弄得满城风雨最近又出现的韩昱。
韩亦轩,他究竟又会是怎么样的人?
绝尘他当然不会为了隐匿自己的行踪而杀人,无论为了什么,他都不会选择杀人。
他知道天神神力的拳头威力多大,他想看看,在拳头之下,韩亦轩又有什么能让他觉得特别的地方!
他没有看到,在拳头即将击碎韩亦轩鼻子的时候,一双手就以更快的速度和力量将拳头的威力卸下。
王鹤霖及时将周长波的拳头击退,就冲着他叫。“周长波,你这是做什么?你明明知道亦轩哥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周长波没有大叫,王鹤霖虽只是第三队长,但他是癸字班成员,他还是宁诚非的好朋友,他压下怒火,沉着气说。“我知道他不是,我就是要他吃我的拳头。”
“你还在为当年小妤姐放弃宁诚非的事生气?”
“宁大哥大仁大义,看不透这人的阴险,我周长波心眼明得很。”
韩亦轩还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时候他还可以说什么,他只知道,有时候释放也可以释解憎恨。
“周长波,你……你愚蠢,你糊涂。”王鹤霖本就不太懂得说服人,他已无话可说。
看着周长波走远的身影,韩亦轩忽然说。“他很好,无论谁交到他这种朋友,都绝对是值得高兴的。”
“他的确是值得深交的朋友。”王鹤霖问韩亦轩。“你没有怪他这么对你?”
“他只是太重情义。”韩亦轩语重心长的说。“只是,有时候太重情义的人,总会被一腔热血的勇气蒙蔽眼睛。”
王鹤霖好像并太懂这句话的情义,他只是也看着天空上被白云遮掩的太阳。
很久之后,他才问他。“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知道,我一向都喜欢爬山头。”韩亦轩说。
“这是个好习惯,只是在今日犯瘾却不太好。”王鹤霖说。
“我明白,我这就下山。”韩亦轩转身,走下山。
看着韩亦轩渐行渐远的身影,王鹤霖忽然叫停他。“其实,我们追查的就是小妤姐昏倒这件事。”
“四天前,在雪水湖出现的那个神秘人,学院的高层十分重视。我们追查了几天,直到昨夜,才发现他的行踪。但是,到了这里他的踪迹又神奇的消失了。”
韩亦轩怔怔的看着他,眼睛里充满感激和惭愧。“这些机密,你实在不应该又再告诉我。”
“我知道。”王鹤霖的眼睛里却是自信和信任。
韩亦轩又看了看四周,忽然转身,离开。
他不能不离开,无论是因为王鹤霖对他的信任还是其他原因,他必须离开。因为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尖锐又锋利,就好像一把无形的刀,直窥视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