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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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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四周很静,仿佛虫子展翅飞翔的声音都能听见。他们刚才说话的声音虽不大,韩亦轩却似根本就没在听,他在想一些事实,一些他这些年都在寻找求证的虚虚实实的事实。

这些事实神秘且紊乱,就像流进大海的支河一样,韩亦轩理不清头绪。他只知道,他似乎就是这个事实的源头,而尽头就是毁灭。

这个事实是他藏在深心处藏得深深的秘密,张小妤却也知道了。他不懂,不管是他的什么秘密,张小妤似乎都有法子知道,而且知道得似乎比他还清楚详细。

他又想起了她,这些天他似乎随时随地都会突然想起她,他抗拒自己这么样。

张小妤这个女人很好,她对他也很好,甚至比对待她自己都好。韩亦轩却不想她这么样为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

他只知道,想一个人想多了,就会产生依赖,不管是深爱的那种依赖还是纯粹的依赖都同样会变成一种伤害。

这种伤害无法估计。

他不想伤害别人,更怕被别人伤害。

所以,他不敢再想她太多,他控制自己冷静下来。

静下来,他又不由得的思考起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的一些零零星星神秘玄幻的奇怪的字符。

每每静下来时,他总会找得到许多不让自己静下来的法子。

这些神秘的字符很怪很奇,不同的排列形式、不同的叠合形式,都会变成另一种字符,这种奇怪神奇的字符足够吸引任何像韩亦轩这么样的人。

所以,韩亦轩很快便痴迷于其中,痴迷于其中的无穷奥秘。

宁静的人儿,宁静的清晨,风就突然吹起,风可能是从很遥远的某一个神奇的地方吹过来的,清新飘逸,仿佛还有一点点奇异的味道,就像吹刮在尘雾飞扬的沙场的风。

风过,尘雾便消散,战火便再起。

这风是鼓起厮杀的风。

死亡已像清晨的阳光一样笼罩了他们,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避无可避别无选择的时候,就让死亡带走一个,作出选择。

韩亦轩已嗅到血的味道,他也看见了他们已拉开了一段距离,这一战,他们无疑要使对方绝对的死而无憾。

“还记得不记得我跟你讲过一个剑匠的故事?”他似乎并没有想过黄戟会回答,接着说。“绝世的剑匠,绝世的剑。最后却人毁剑,剑亡人亦亡。”

“他为什么要毁了那把他费尽心血铸造的绝世的剑?”徐再而问他。

“因为绝世的剑已变成一把凶器。”黄戟回答。

“你呢?”徐再而忽然这么问。

黄戟疑惑,他不懂,徐再而接着说。“你是不是也变成了一把司徒四杀人的凶器?”

黄戟惊讶恐惧,眼睛里扭曲的表情就像他内心里藏着秘密的区域被人越过,并且正在践踏。

“你当然已发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越来越不听使唤。”徐再而说。

黄戟在痛苦在挣扎,紧咬着牙关,他拒绝再听,拒绝自己再次想起。

越是拒绝想起,便越容易想起。

他又想起了四爷曾经吩咐他在一个房间熟睡过,想起了那几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他仿佛又听到狗的吠叫,婴儿的哭闹,男人的豪言壮语,女人的梦呓**……

这些声音交杂在一起,变成一种说不出的可恶讨厌憎恨的声音,恨不得这种声音永远的消失。

在一片像血一样的雾飘起后,整个世界就变得无比的清静——

他的胃在抽搐,在呕吐,身体里的所有东西几乎都呕吐了出来,嘴口只剩下一口苦水。

徐再而看着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仿佛也有点于心不忍。

“你说我们是剑亡人亦亡,还是剑亡人未亡?”话还未说完,一个翻身,徐再而便迅疾地咬破自己的拇指头,轻轻的一笑。“我希望亡的只是剑的凶戾。”

话完,手一挥,一滴精血飘浮在虚空,嘴里念念有词。

在徐再而的意念控制之下,那滴鲜艳的精血飘散开来,以某种潜在的轨迹游走。片刻后,很奇异怪僻的图符便呈现在虚空。腾腾的黄芒覆盖而出,将怪异的图符彻底覆没。猝然间,一粒泛着深紫色的小珠从一片黄芒光幕中飘飞而出,迅疾飞进徐再而瘦削的胸膛,消失不见。

下一刻,徐再而仿佛变了个人,苍白的面庞晕起一抹血色,整个人精神爽朗,精力充沛。

——看着。

这两字还没完全说出口,刚才还站在眼前的徐再而便突然不见了,黄戟只察觉一阵很轻很轻的风吹刮了起来,轻得让人难以察觉,仿佛便连鸿毛都吹刮不起。

黄戟虽已察觉了这阵诡异奇妙的风,却察觉不了徐再而很迅疾很快的手,等他惊觉时,他的人已被一拳轰飞了出去,在地上滑了长长一条线,才停下来。

一停下来,嘴口便一甜,一口鲜红的热血喷了出来,渗红了一片尘土。

徐再而还是在刚才的地方,仿佛根本就没动过。

黄戟看着他,这一拳并不轻,他的眼睛里已有一条条的血丝,表情却狠劲而坚决。仿佛已真的抱定让这一战来解脱自己。

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血又流了下来,他不管,慢慢地向徐再而走过去。

“这么的一拳是不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黄戟竟似没有听到徐再而这么的一句话,仍在向前走。

“这一拳呢?”

有声音却又似没有声音,黄戟几乎听到无数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声音。等到他听清楚后,徐再而不知从那个方向打过来的一拳已打在了他的胸膛上,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胸膛上。

黄戟并没有被轰飞出去,他听到拳头的破风声的时候,他就挺起了胸膛,送了过去,这招无疑是不要命的打法。

徐再而的拳头还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人也被徐再而举了起来。他的衣衫已褶皱,徐再而的拳头像是被注了魔力的诅咒的拳头,慢慢的陷进去他的胸膛。

这动作很慢也很折磨人,黄戟看得很清楚这只拳头在慢慢的陷入自己的身体,他仿佛听见了胸骨在慢慢碎裂所发出的声音。他却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黄戟的胸膛并没有多了个洞,胸骨也没有碎。就在他看着徐再而的眼睛,徐再而也回看了他一眼的时候,他的双手就在变了。

双手突然以一个很奇怪的手法,锁住了徐一顶住他胸膛的手。借力用力,将徐再而抽起,一只脚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踢向徐再而的软肋。

这一脚若是踢下去,徐再而被锁住的那只手,无疑是废了。

就在这时,徐再而却以更不可思议的身法险险的躲过那一脚,然后也以更加诡异的手法,用另一只手错开黄戟的手,反锁住他的双手,将他整个人狠狠的甩出去。

他的整个身子狠狠的撞在了不远处的一块残壁上,撞得一塌糊涂,整块残壁都崩塌下来,一片杂乱,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掩埋了。

静,又是一片寂静,残壁掉崩塌下来,将黄戟掩埋了之后,他就没有了动静。

他就这么样死了?

这么大的动静,韩亦轩竟然还是很安静的坐在那,甚至连一眼都没有朝这边看过来。

一只手探出杂乱的石块堆,一块块碎石掉落下来,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出来。身上还粘着厚厚的尘土,他却丝毫不在乎。

徐再而看着一身尘土的黄戟,说。“这两拳有没有加深你的印象,让你想起什么?”

“的确让我想起很多事,也让我明白了很多事。”黄戟说。

徐再而笑了,笑得很开心,让这么一个很有潜力的人清醒过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他又问。“让你想起了什么事,又让你明白了什么事?”

“让我想起了四爷,让我明白了以前什么想都想不明白的事。”黄戟说。

徐再而笑得更开心了,仿佛像一个爱吃糖的小孩,碰见了懂得给他糖吃的人。“黄戟啊,你终于想起了四爷,想起了四爷这几手曾经施用在你身上的残忍手法。”

“我的确是想起来了。”黄戟说。

徐再而没有说话,他还在笑着。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想明白了什么事么?”黄戟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恨。

他不再笑了,从黄戟的神情和眼神,他知道了黄戟想明白的事一定是坏事,非常坏非常糟的事。

“打从八年前你加入组织的那刻起,你一直都在暗中密谋着一些事,一些跟组织有很大关系的事。”

他说。“你答应替四爷研究,本就是抱着目的答应的。”

徐再而没有说话,他正等着黄戟说下去。

“一个在研究道术方面有很大成就而自身却没有一点抵抗能力的人,怎么会可以从一群嗜血暴戾的凶兽口底下逃脱呢!”黄戟的神情很不好,这些事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难道说这些凶兽是一群太挑食的畜生,有些人它们根本就不屑厮杀。”

“所以那时候司徒四就开始怀疑我了?”徐再而问。

“四爷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样从一群凶兽嘴口下逃走的,所以……”黄戟说。

“所以那时候司徒四他就演了一场很感人肺腑的戏,说他的弟弟病入膏肓,需要一株天台山上独有的八叶释梦草、一只八角兽的热血和独角兽的犀角。”徐再而说。“这些东西当然都是他编出来的。”

“不。”黄戟说。“除了四爷说他弟弟病入膏肓是假的,其他的都是真的,四爷他的确需要这么的一些东西。”

“他说天台山山脚有一道很玄妙的东西,那些东西会净化人的法力,法力越强的人,承受的痛苦就越强烈,这么一道东西也是真的?”徐再而问。

“不知道。”

徐再而又问。“那次上山后,没多久,我们俩个就被一群很凶戾的凶兽包围了起来,你独自一人,冲过去,撕杀开出一条血路,然后叫我逃跑,这些事,也是司徒四刻意安排的?”

“不知道,上山前,四爷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一句叫我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话。”黄戟说。

“什么话?”徐再而说。

“四爷说,要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你的性命,就算我死了,都不能让你受半点伤。”黄戟说。

“那时候你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司徒四策划的一场戏,一场考验我的戏?”徐再而说。

黄戟没有说话,他的神情已告诉了他,他的确不知道。

“为什么我跑了很久,乱跑一通,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方向,你却很快找到了我?”徐再而说。

“四爷告诉我的。”黄戟说。

“他出现了?”

“他出现了,就在你跑开没多久,四爷就出现了。”黄戟说。

“所以那次我自己一人再次被凶兽包围起来,也是四爷刻意安排的?”

黄戟没有说话,徐再而又问。“所以那时我的法力稍露出半点尾巴,我就非死在那里不可?”

“就算你能挣脱凶兽的围攻,四爷也饶不了你。”黄戟说。

徐再而突然哈哈一笑,冷冷的说。“你以为他策划的这些所谓的考验戏,我不知道?”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黄戟看着他,一只字一只字的说。“你接近我,教我‘一条命’也是你的目的之一?”

徐再而躲过他的目光,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黄戟的心在刺痛,就像被一针见血的那种针一针一针刺着挑着。如果没有这样经历的人,绝对无法了解这种痛有多么的深,多么的令人无法呼吸。

两人又交战在一起,纯粹的肉搏战,出手迅疾而狠毒。

这是一场拼尽全力搏斗发泄的生死战斗。

他已痛恨他,痛恨他自私,利用了自己。他最痛恨最不可原谅的就是被人利用,你可以叫他做任何事情,甚至要去他的命,却绝不可以利用他。

而他,身负重任,任务未完成前绝不可以死,就算削去他的四肢,爬也要爬回去。

崇敬与苦痛交织在一起,就像水与火,绝对会变成一股无法估计的可怕的力量。这力量足以使一个人失去理智。黄戟仍能清醒,或者只因肉体上的痛还在痛,只有继续痛,他才能克制自己,使自己把持住,绝对不会做出无法挽救后悔终生的事情。

所以,他越来越疯狂,疯狂的与徐再而搏斗,疯狂的让身上的伤多一道又一道。

疯狂与失去理智也只是一线之差。

徐再而的心也在刺痛,已不忍再多看他一眼,出手间却也不知觉的轻了慢了。

两人交战,最忌产生怜悯与分神,一分神必败无疑,非死即伤。

黄戟的出手仍还疯狂,他哀伤的目光坚定而专一,他的眼里只有搏斗只有伤痕,不断的搏斗,不断的受伤。

徐再而的变化,他自然没有及时察觉。等到他察觉时,他的拳头他的脚已使徐再而的胸膛受了多道不同程度的伤。

徐再而的人也已重重的撞碎一堵残壁,躺在一堆瓦砾上。

尘雾飞扬,尘雾散,徐再而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刚才黄戟被埋在瓦砾下一样。

静,静得让人感觉到死神在慢慢的靠近,静得可怕。

黄戟也在靠近,看着躺在一堆瓦砾上一动不动的徐再而,他充满血丝的眼睛露出一种任何人都不了解也无法解释的纠结的表情。

一声咳嗽,徐再而就像睡梦中惊醒的人,一下子坐立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更加苍白,深邃的眼睛露出愕然的表情,就像一个怕老的中年人忽然在自己的头上看到了几条白发一样惊讶。

这已是一个事实,他却怎么都不敢相信。

他忽然抬起头,黄戟就看到了他像刀锋一般凌厉锐利的眼睛。

他已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踏着瓦砾走下来,听着瓦砾碎裂的声音,黄戟的心仿佛也碎了。

他看着他,眼中刀锋般的锋芒已渐渐暗淡,忽然笑了,大笑。“痛快,真痛快。”

他问黄戟。“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拼命?”

那不是拼命,简直就是不要命。

他又问黄戟。“你随时都准备为司徒四拼命?”

黄戟沉默,默认。

“随时都准备为别人拼命的人,随时都会掉了性命,虽通常都能被人看重,却绝不是一件好事。”徐再而说。“你应该学会为自己而活,就从这一次深刻的教训中开始学会。”

双手突然以一个奇异的手势产生变化,变化多端,蕴含无穷奥秘。

手势又一变,忽然单手起势,猛然击下平地,大喝一声:手!

随着一声大喝,前方一米外的空地上瞬间浮现一个水桶般大小的光圈。

光圈内闪烁着绚丽的紫光,梦幻而玄秘。

片刻后,光芒渐渐消逝。猛然间,数只碗口大小白晃晃的光束像是一夜间茁壮成长的树苗撑出了地面。数十只光束触手摇晃舞动,壮观而神奇。

一直沉默着的韩亦轩就像嗅到猎物味道的猎人,忽然惊觉,深邃尖锐的眼睛像尖针般看着空中舞动骚乱的触手,眼里流露一丝沉思。

“爆破阵法,祭师,你是祭师?”黄戟一脸的愕然恐惧,犹如看到了从坟墓群下爬出的厉鬼。

祭师真的有如此惊人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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