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司辅之毒
江氏将泼妇之路走到黑,整天闹的鸡飞狗跳。宋老爷恨的发指,只差没一椅子把她给砸死。宋老爷一发作,江氏就踩他的软肋:“如今乡亲们都盯着宋家呢,我要有个万一你就是第一嫌疑人!反正我也活腻了,你们父女两要自毁我绝不拦着!”
家宅不宁的闹心、铺子生意的不景气,都到了秋的末梢了,周内司的美瓷荐举还没个消息过来。宋老爷是走在路上都被人指点说家都败了还装老爷款,宋老爷没料到富有大半生到最后落得这般田地,哪还直得起腰杆?下个季度的瓷土和釉果还要不要如期采办,堆成山的青瓷,惶惶不安的下人……宋老爷头发都快白了一半。
这日江氏一早携白姨娘及一干丫鬟浩浩荡荡的往白马寺里去,说是给白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面子上宋梁家的是江氏的人,宋梁家的来馒头山里讨要盖头,第一段很得体:“老爷防着太太出去乱嚼舌根,一怒之下把太太的盖头都给撕了!太太今个要去白马寺,没有盖头怎么成,这不差老奴来借娘子的盖头来着!”
第二段意有所指:“白姨娘昨晚噩梦盗汗,醒来便嚷嚷着非要去趟白马寺,这事关老爷的骨肉,太太这茬也是没的挑的。哎,白姨娘跟太太走的勤,就怕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娘子这盖头还借不借了?”
筠娘子笑眯眯的:“我知道嬷嬷向着我,不过一个盖头的小事,怎么着也不会让嬷嬷为难!秀棠秀娇,把盖头都给嬷嬷。”筠娘子拍了拍宋梁家的手,“嬷嬷可仔细点白姨娘,这去白马寺一路可颠的很,可别出什么差错了!希望菩萨显灵,给我生个幺弟,也好散散如今家里的晦气!”
宋梁家的刚一转身,筠娘子的脸便暗了下来。
秀棠皱眉道:“我听梁婶这话里都是玄机,娘子这么一来不是遂了太太的意么,连我都晓得这盖头借不得!”
“不借?万一白姨娘出了什么事,不就刚巧怪到我这个嫡女刻薄到连个盖头都不借么?”筠娘子轻蔑道,“宋梁家的?有奶便是娘,果真不假。”
“梁婶有异心?”
“宋梁家的表面来报信,实则是替母亲来断我后路来着,能耐的是,话里参半,两边都讨好……怕是既拿了母亲的好处,又到我这头来卖乖!秀棠,你赶快去请奶妈过来。”筠娘子递了块粗布,“你且将就用这个蒙脸。”
背叛,本来就是这世上不需本钱、直接收利息的好事!
宋梁家的提着三个盖头回去孝敬江氏,江氏自个戴了筠娘子这个,其他两个分派给同行的丫鬟。宋梁家的手脚利落,江氏顺手从腕上脱下一只玉镯,大方道:“白姨娘身子不爽利,我知道整个瓷窑里就数你赶车最稳当了。”
宋梁家的两眼倏然一亮。
马车辘辘的出了宋家大门,白姨娘疑惑道:“太太你有把握这次能毁了筠娘子?”
同行的两个丫鬟都是粗使丫鬟,闻言俱是一个战栗,缩在角落里装睡。
江氏用葱白的手指揉了揉额头上的包,冷笑道:“我实话跟你说,我这身子向来好的很,为何忽然畏寒起来了?老爷隔三差五送来的药,这是要给筠娘十几年来受的苦讨公道呢。老爷若不赶尽杀绝,我尚且能继续装装贤惠的样!看我这次不把筠娘作践死!”
白姨娘身子一抖。
江氏从袖中掏出一个金边耀眼的信封,亲切道:“如今我两是一条船上的,这药吃下去估摸着我也活不长了,如今我对老爷心灰意冷也懒得争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平哥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只要有筠娘子在的一天,平哥儿和你的孩子将来都出不了头!如今老爷是宁可垮了宋家也不动筠娘的嫁妆,咱们呀,想有好日子过,她宋筠娘,非死不可!”
江氏如今是对白姨娘知无不言了,白姨娘稍稍安心。
白姨娘抽出里面的信笺,不过是周内司亲笔信,说是今年秋的美瓷荐举要推迟到秋末。
秋末——十月二十五日。
刚刚好这一天!
白姨娘困惑,江氏解释道:“老爷不在家,这封信就转到我手里了。我将这事瞒了下去,我还让人悄悄打听了,前两日来鉴瓷的人到了衢州,估摸着等着我宋家差人去迎呢!”江氏的脸色狰狞,声音拔高,“他姓宋的一辈子烧瓷成痴,只消宋家青瓷入得皇上的圣目,他姓宋的还不志得意满?她宋筠娘得父真传,富贵锦绣要什么没有?我偏要让他们,自个亲手毁了前程毁了这么多年的心血!”
白姨娘还是不解,这跟她们去白马寺有什么关系。
江氏吐纳一口气,阖眼作老神在在状:“等我们从白马寺回来,你便晓得了!”
馒头山,宋福家的过来时,还带来一个噩耗!
“娘子大事不好了!”宋福家的急着直跺脚,“周内司那边来人了!是一个叫周元的管事,还有两个小厮,正在瓷窑门口呢!哎,娘子先前跟我说过周内司答应了今年秋的美瓷荐举,我料想秋天都快过去了以为这事都黄了,哪晓得这事还真的来了!”
“娘真会大惊小怪,这分明是天大的喜事,娘作甚急成这样?”秀棠笑吟吟的。
“哎,瞧我这脑子!”宋福家的急的额头冒汗,“是好事不假,可是这好事就跟摘不到的葡萄一样,吃到嘴里酸掉牙都是轻的!我把瓷窑和宅子里都找了个遍,老爷都不在。刚碰上宋林我才晓得,今个老爷跟宋梁在画坯时,被酒鬼宋梁怂恿了两句,两人去镇上酒楼了!老爷本身就酒量浅,就怕现下都醉倒在酒楼里了,我已经差人去请了!这周元,该怎么办,总不能就搁门口晾着呀!”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周元出示了凭书,又说了之前他们是来过信笺把鉴瓷时间推后,还说他们时间赶今天鉴完就得走。朝廷荐举,这可是官家事、皇家事。前头没人过去接待,事到临头我宋家是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就怕惹恼了周元管事,我宋家是要吃官司的!”
筠娘子只差没咬牙了:“好个宋梁一家!宋梁一直记恨福管事和禄管事,偏偏父亲也不重用他!难怪宋梁家的当初顺手帮我,后来宋禄一家被卖,宋梁家的是在我耳旁提了好几次。论资历论手艺,宋梁是不输福管事和禄管事,可是这个嗜酒如命的毛病这么多年也不改改。就算我有心提拔,父亲会看得上一个醉鬼么?再者说,我提拔宋林和宋河,是为了瓷窑的前程!我宋家这个磨子,是要年轻的驴才能磨出最细的粉!”
“哎,”宋福家的不得不帮宋梁家的说几句话,“都是在厨房里烧火,我可是几次看到宋梁家的脸上有淤青,一次连手指都被掰断了,还是宋梁家的切菜时才发现的。我就说奇了怪了,宋梁家的这几日精神奕奕,宋梁家的能懂什么,许是太太给她酒钱让醉鬼宋梁去陪老爷干酒……”
眼下父亲是指望不上了!
这盖头——筠娘子一个激灵:“母亲还真是一步一个桩!瓷窑里的下人都不戴盖头,也就在宅子里服侍的丫鬟才有盖头,如今也被打发个七七八八,母亲把我和秀棠秀娇的盖头都借了去,就算这事我出马,我当个外男抛头露面,还要不要脸面了?……母亲难道是神算么,就刚刚巧算到这一天?这个信笺,定是母亲给瞒下了!”
本朝的盖头都是绢纱做的,一个盖头也不便宜。宋家的下人穿戴都是粗布,要买盖头还得去镇上。且不说筠娘子身上没有银钱,就是时间也来不及了。
宋福家的跪了下来:“娘子!奶妈求你,这事你就甭管了!瓷窑兴不兴,跟你一个女儿家有甚关系!”
“嬷嬷!你说我如何不管?我是宋家女儿呀!”
这事已不完全是盖头的问题了。
宋福家的不得不说:“娘子不能见那个周元!瓷窑里是传开了,周元是一品周内司的左膀右臂,皇上还给他封了个六品瓷司辅,要说周内司的名声清贵高洁,这个周司辅却是个好色下流的小人!这话是从衢州知州府传出来的。据说一个有名的女伎误闯周老太爷的书房,周元见色起义两人拉扯一团。那个女伎哭的好不凄惨说是周内司强迫她,又说她还是清白身是周老太爷送给周内司的。原来这女伎也是个傻的,居然把周元误作是周内司了,女伎勾引下人,那是不要命的。周老太爷宅心仁厚也劝周元收了她,谁想那个周元,生生的把女伎逼到了死路!这还是第一桩,在知州府有个小娘子湿了衣裳……此人好色薄幸就算了,那是什么没廉耻的事都做尽了!”
“周内司的美瓷荐举,是任何人都不得旁听的……这才是太太的毒计,娘子要是与这等恶奴共处一室,别说名声了,就怕周元见了娘子相貌图谋不轨……这事娘子就当不知道,老奴求你了!”
周元就像一个毒瘤,但凡跟他扯上的女子,清倌人、清白人家的小娘子、色艺双绝的寡妇……每一个都是被劫色被害命!
筠娘子心下悲凉:“这事我不上,谁上?指望醉成烂泥的父亲么?把洪流猛兽晾在门外,吃官司都是轻的,就怕担个忤逆犯上的滔天大罪!我宋家错过了美瓷荐举,就得一辈子依附程家,我怕是迟早要嫁给程罗那个庶子!爹爹一生的苦心钻研、白地蓝花的前程……我不能辜负,我一定要助爹爹烧出蓝花瓷,白地蓝花就是娘,娘就是白地蓝花……你们不懂,你们都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下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