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心计
含香的凤辇经过长秀宫时,听到里面传来凄惨的歌声。{d}{u}{0}{0}.{c}{c}现在住在长秀宫里的,是疯妃卓茵落。想到她,含香突然想见她一面。
长秀宫里一片狼藉,几乎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部都被砸得稀烂。
含香小心翼翼地走进内室,原以为看到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想不到看到卓茵落正安静地坐在梳妆镜前,为自己梳妆打扮。
“我就知道,你听到我唱歌,一定会进来。”卓茵落淡然笑道。
含香坐在一旁,道:“原来你没疯,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装成一个疯妃。”
卓茵落像没听见一样,放下眉笔道:“今天真是奇了怪了,怎么画也画不好看。臣妾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皇后娘娘帮忙画眉呢?”
含香退下了所有宫人,独自走到她面前:“本宫正好觉得闲来无事,把眉笔给我吧!”
卓茵落轻笑:“就用螺子黛吧。”
含香就像普通宫女那般,坐在她面前为她画起了眉。
“其实一开始你刚进宫时,我对你挺有好感的。”卓茵落回忆道,“你还记得那一年你登门拜访,我们一起喝酒时的事情了吗?如果不是因为我爱皇上,或许我们也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就像今天你和皇贵妃那样。”
“皇贵妃对皇上的爱,不比你爱皇上少。”
“每个人都不一样,她认为放手是爱,我则认为拥有才是爱。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就算再爱,人家皇上都不稀罕。”
含香停下手上的动作,问:“为什么想见我?”
“除了你,还有谁回来见我?在她们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疯了的妃子,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妃子,旁人躲还来不及,又怎会见我?”卓茵落自嘲地一笑,“这宫里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呢,除了等待,还是等待。长夜漫漫,你或许从来都没有体会过一个人孤枕难眠的滋味吧?有时我觉得,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人生在世本就不容易,任何人都不应该轻易放弃的。”
“你当然是这么想了,你有皇上的爱,你还有无上的权利,你又哪里懂得我们这些女人呢?难道你让我整天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走过一生吗?难道你让我整天看着你和皇上两个人卿卿我我恩爱的样子吗,我做不到!”
含香放下眉笔:“多年未碰,如今我画眉的技术差了很多,还望你能不要介意才是。”
卓茵落望着含香亲手为她画的眉,轻叹:“这么好的技术,在你眼里都是劣质的,我们又怎么能和你相比。”
“卓贵人,想开点吧,只要还活着,什么事情都是有机会的。不要把自己原本能有的机会亲手埋葬了,好吗?”
卓茵落嘲弄:“你连你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舍得害死,你又何必管我这种不相干的人呢?”
含香稍作犹豫,待她淡定后她说:“我之所以会想害我的孩子,那是因为当时我还不想生下他的孩子。”
“因为那时的你喜欢廉亲王。”
含香很漠然:“是啊,那时的我的确很喜欢廉亲王。”她语气一转,说,“我现在不想让你死,是因为我把你当成了我的姐妹,我不想让我的茵落姐姐死。”
卓茵落放声大笑,笑得凄凉,眼角默默流出了一滴泪:“茵落姐姐?你知道我对你什么样,像我这种早就该死的人,又怎么能入的上你的眼。”
含香伸手为她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不管你对我做过什么,现在你已落魄,我没有理由再和你过不去。当我为你画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冰释前嫌了。”
“好,我临死还能有一个真心的好姐妹,也是我的福气。”
含香和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茵落姐姐,不要放弃生命,让我们当一回真正的姐妹,可以吗?”
“妹妹,这个诺言,我只有下辈子能实现了。我希望下辈子,我们不要再爱同一个人。爱情这东西,既是甜的,也是苦的。”
“姐姐……”
卓茵落一把撒开她的手,举起放在案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刚喝完,她竟喷出一口的鲜血。杯子“咣当”一声落地,含香匆忙扶住她:“你喝了什么,你等着我传太医。”
“是……鹤顶红……没用……了……”
“你为什么要死?你明明可以活下来,你可以很好的活下来的!”
卓茵落冷笑:“活?受……受罪吗?”
语尽,她万念俱空的她死在了含香的怀里。
听到里面有动静,门外的宫人们匆匆进来,看到的竟是卓贵人死在皇后怀里的一幕。
含香看着眼睛仍然睁着的卓茵落,自己竟也落了泪:“茵落姐姐,你这是死不瞑目吗?”她轻轻的,帮卓茵落闭上了双眼。
惠贞死了,卓茵落也死了,下一个是谁,她心知肚明。
她的血沾染了含香一身,红得刺眼。
卓茵落生前,其实对她并不好。但如今见她死了,她心里同样很难过。那杯酒,亦是她早就准备好了的,是她自己不想活。
惠贞也好,卓茵落也罢,实则都是可悲之人。生命里那个最重要的人,却从来没有把她们当回事儿。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很罪恶的人。
她的快乐,注定了要建立在别人的痛哭上。她一个人占了皇上,难道叶蓝漾就不苦吗?她只是不说而已,把自己的痛深深埋藏在心里。而这些女人,用一个个手段想争宠,仔细想想,她们有什么错?她们不过就是想得到丈夫的喜欢,这也有错吗?
在爱情面前,她们全部都是她的敌人。但是,当敌人死在她面前的时候,才会发现心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
当她再走出永秀宫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以前的纯真,以前的善良,到底都去哪儿了?白忱忱,惠贞,卓茵落,她们都是间接死在了她的手里。当初她说过,自己不会用鲜血铺盖争宠之路,如今却……
卓茵落是众所周知的疯妃,她的死很快就被大家所遗忘。生前不管多风光,到头来还不就是被人遗忘吗?深埋在泥土中,沉落在历史里。
最后,皇上赐了惠贞一个“纯”字,以贵妃之名下葬。而卓茵落,以良妃之名下葬。
含香突然觉得很可笑,人都死了,要这些浮名有什么用?就算让她们以皇后之名下葬,又能怎样呢?
她们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直到死也没有得到。
皇贵妃说:“皇上最后给了惠贞一个贵妃之名,也不过就是为了太后罢了。太后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侄女,现在死了,皇上也算给了一个让太后能安心的理由。”
“她们这一生,真的很悲惨。”
皇贵妃反而笑了:“妹妹,在后宫里的女人,有谁是不悲惨的吗?就算你今天得到了最好的一切,可你却要一生被关在皇宫这个大牢笼里,这是不是一种变相的可悲呢?不在乎的自由的,在乎名分;不在乎名分的,在乎自由,我算是看得透透了。”
是啊,说别人可悲,她就不可悲吗?不仅自由没有了,连最亲爱的父母长什么模样,她都不记得,她不可悲吗?那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变了心,她不可悲吗?
可她别无选择。
不管现实怎么残酷,既然深在深宫,就必须要步步为营。接下来该怎么做,她不会因为经历了这些就怯步。既来之则安之,其实她什么都不用改变,只要按照计划做下去就好。
带着这种心理,她去了雨江阁。
“皇后娘娘驾到——”
正在用午膳的纳兰才人听了小太监的喊话,急忙起身跪拜:“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含香笑盈盈地坐下,“看来本宫来得还真不是时候,打扰了才人你吃饭的雅兴。”
“吃饭能有什么雅兴,皇后娘娘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吃吧!”
含香闻了闻菜香,笑道:“这菜做得还真不错,诱得本宫真想吃上几口。只可惜本宫来之前就已经用过午膳,再吃就怕身材走了样!”
纳兰才人命宫女们把饭菜撤下,含香关心地问:“怎么,吃好了吗?”
“嫔妾已经吃好了。”纳兰才人笑着坐下来,问:“不知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
小芙拿着衣服走上前,含香望着衣服,道:“这是惠贵妃以前送给本宫的衣服,本宫现在用不着,就想着来送给妹妹,妹妹看看好不好看?”
纳兰才人摸了摸衣服,笑着赞叹:“这衣服的料子真是极好的,嫔妾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好料子的衣服呢!”
“喜欢你就收下,本宫宫里还有些料子,是皇上亲赏的。反正本宫用不着,你喜欢就都送你了。”
纳兰才人跪着谢了一番,又略皱眉头:“料子是不错,只是这上面绣的海棠花嫔妾不大喜欢。嫔妾倒是听说,白嫔娘娘极喜爱海棠花,娘娘到可以直接送给白嫔娘娘。”
含香故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本宫搞错了,妹妹你要是觉得不好,大可以送去给白嫔,不然留在本宫哪儿多可惜。”
“这样的话,不是浪费了娘娘您的一番好意吗!”
含香拍了拍她的手,“大家都是姐妹,送谁不都是一样的吗?你从这里面挑几件喜欢的,回头你再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送去就是,这有什么呢!”
纳兰才人欣然接受。她现在虽然也是皇帝的妃嫔,可却从来都没有被临幸过,因此待遇也好不到哪儿去。衣服是皇上当年特意给惠贞的,自然都是上等的好料,纳兰才人连见都没见过,现在当然是高兴了。
出来后,小芙还担心地问:“皇后娘娘,万一这纳兰才人不把衣服送给白嫔怎么办?”
含香得意笑道:“就她那样的女人,爱慕虚荣,肯定会拿着本宫送去的衣服到白筱坤那里炫耀的。白筱坤跟她一样,得到这好东西当然迫不及待地想穿。她越是早一天穿,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越是没得快!”
“原来娘娘您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呀。”
“要是本宫打算不好,找素怜那样的人,你觉得事情能办妥吗?”含香停了一下,说,“本宫好久不见娴贵嫔,就先去席执殿看看她吧!”
“是。”
果然正如含香所料,收到衣服的第二天,白筱坤就拿出来穿了。穿完后,她还在青铜镜前照来照去。醒珍很会讨好主子,急忙夸道:“白嫔娘娘您穿上这件衣服,真是太好看了。您要是穿出去,保证所有人都会羡慕不已的。”
白筱坤听了这话甚是得意,特意穿着这衣服去轩霞殿请安。
要说这被人陷害就已经算是可悲的了,要是被陷害都全然不知,才是最最可悲的。白筱坤就正是这种人,可悲到了极点。
就连含香看到她这般模样,也都不禁觉得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