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乍暖还寒
两人回了学堂,傅晓楠等人也正好出来,傅君悦去给先生送酒,梅若依笑着把包子递给傅晓楠。
“怎么没我的份?”孔歆不满地大叫。
“你的份?想的美,你那样折磨依依,没给你一顿板子便宜你了。”傅晓楠把整个的包子塞进嘴里,一面朝孔歆比起拳头,一面含含混混叫嚷。
“二少爷,你慢点吃。”梅若依看傅晓楠把整个的包子囫囵吃,吓得急忙替他顺背。
“哟!傅晓楠,这小丫头是你哥的还是你的啊?或者你们兄弟俩共用?”孔歆正着恼,那头王瑞也出来了,阴阳怪气地大声道。
他话里藏着机锋,傅晓楠却是什么都不晓得,只是看他眼神不对劲儿,语气听着犯酸,心里自是不喜。孔歆似懂不懂,不过也很不高兴,他瞟了王瑞一眼,朝他背后看去,喊道:“君悦,你出来了。”
王瑞听得这声君悦,嗖地一声兔子一般溜得飞快。
梅若依听得孔歆喊君悦,抬头想喊大少爷,却发现眼前哪有什么人,才一眨眼间,王瑞已溜得无影无踪。
“他很怕大少爷?”梅若依感到很奇怪,王瑞那么横,傅晓楠武功比他好他都不怕,为什么独怕傅君悦,还怕成这么个样?
“当然。”孔歆用计把王瑞吓走了,在梅若依跟前很有面子,他得意地道:“君悦代表着他爹和先生……他能不怕吗?”
孔歆口沫横飞,梅若依听明白了,王瑞也是一个给老娘惯得到处欺压人的恶少,不过他老爹是个讲理的人,交待了先生严加管教,又恐先生有时疏忽了,重重地拜托傅君悦看着,傅君悦若是在他爹面前说什么,他会吃不了兜着走。故王瑞做坏事时见傅君悦,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胆寒。
傅君悦出来后,四人结伴往回走,梅若依挨着傅君悦走轻快地走着,走着走着她觉出不对劲了,一路上都是傅晓楠与孔歆在说,傅君悦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到府门外分路,孔歆回自己家,进傅府大门后傅晓楠把梅若依拉到一边嘀咕。
“依依,呶,给你。”他从怀里摸出木头人。
梅若依记挂着傅君悦不同寻常的沉默,拿过木头人本来想往怀里塞,看傅晓楠两眼睁得老大企盼地看着自己,只得细细端祥。木头人用心打磨过了,表面很光滑,雕得是真好,栩栩如生,小人儿咧着大嘴巴,眉毛上扬,梅若依扑哧一笑,捏了捏木头人的眉毛玩儿。
“喜欢吗?”傅晓楠渴切地看她,粗大的嗓门意外的有些低沉。
“好看,真好看,二少爷,再雕一个微笑着看书的给我。”梅若依笑着道。
“好,明儿个就给你。”傅晓楠高兴地蹦跳着离开。
“晓楠拉你做什么?”傅君悦微笑着问道,神色没有刚才那么沉郁。
“二少爷雕了木头人送我,大少爷,你看,怪好玩的,我刚跟二少爷说了,再雕一个你的样子的给我。”梅若依笑着把木头人递给傅君悦看。
“雕我的样子的给你?”傅君悦诧异地顿住脚步,下意识问道:“晓楠愿意吗?”
梅若依狡黠地挤了挤眼,笑道:“我跟二少爷说,雕一个拿着书微笑的给我。”
“你呀!人小鬼大。”傅君悦笑着拧梅若依的脸颊。
微笑着拿着书的他,傅晓楠一路啄磨着怎么雕,脑子里一想像,跳得老高的脚停下了,拿着书微笑的他,可不就成了他哥了?他摔了摔头,将这个想法摔掉,回了拂云楼后,三两下扒了中午饭,下午也不练武了,又开始雕木头人。
这天中午傅君悦也是在自己房中用膳,扫禾和照壁到厨下拿来膳食,傅君悦只用了一碗汤,小半碗米饭几箸子菜就停下。绿翘忧心忡忡看他,把手伸到傅君悦额头探了探,低声道:“不烧,正常啊!怎么吃这么少?”
傅君悦未及答言,门外月影走了进来,笑道:“在外面吃了大包子了,回家哪还吃得下?”
“大毒日头下,你怎么过来了?这时不也得侍候二少爷用膳?”绿翘笑着迎了上去,看样子她与月影很熟捻。
“二少爷早就吃完了。中午也吃得少,说你家依依请他吃包子了。呶,这是莲子羹,尝着好吃,自己也舍不得吃了,非叫我这时送过来给你家依依。”月影一把说一面翘嘴指向手里的托盘,那里面放着一水晶盎的莲子羹。
梅若依听得是送她的,急忙上前接过道谢。
“吃吧,吃完了我好回话。”月影催道。
“大少爷,绿翘姐姐,你们也尝尝。”梅若依放下托盘找小碗。
“你吃罢,我和大少爷不喜吃甜。”绿翘摆手。梅若依是知道傅君悦不喜甜点的,听得绿翘亦不喜甜点,遂不再推让,自个儿吃了起来。
吃过饭,绿翘忙准备傅君悦歇午觉的一切,换麻丝床单子,换菊花枕头等等,梅若依因为不用服侍起居,无所事事,便踱到傅君悦书案前,自个儿拿过纸笔习字。
傅晓楠等人只上午到学堂,傅君悦则下午还要去跟何子蘅学琴棋,他说要到园中散会儿步,稍后才回朗月轩歇午觉,也不叫人跟着,自个儿走了。
傅君悦在园中走了不一会后,倚到一株大树上默默地看着天空出神,浓黑画出的优雅的眉峰下漆黑的眸子微有雾意,淡淡的愁绪如水一般,从他本应是年少轻狂的俊逸的眉目间渗出。
“君悦,为师很喜欢你身边那个小丫头,你禀过你娘,把小丫头送给为师,如何?”
中午送酒时,先生竟开口跟他要梅若依,师长有所好,弟子自当遵从,娘本来就不甚喜欢依依,自己如果去跟她说何先生要依依,娘肯定是答应的。
先生当时的目光,如寒潭,如剑刃,清冷而锋利,教他一句推托的话都说不出来。其实先生品性高雅,师娘温柔和顺,依依在先生身边,自然不会受苦的。可是!傅君悦心乱如麻,眼前是梅若依娇憨婉转的笑颜,耳畔是梅若依清脆甜软的声音。
送不送?他自然不想送,可是,该以什么话去回绝先生呢?
傅君悦思想良久,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拒绝,回朗月轩时神情有些恍惚。
“大少爷,没哪不舒服吧?”绿翘关切地问道。
“没,暑气重了些,有点闷而已。”
“我吩咐厨下备的有酸梅汤,冰着的,大少爷要不喝一碗。”
“好!”傅君悦点头,又交待道:“多来些,你和依依也喝。”
绿翘转身朝门外走,梅若依忙道:“绿翘姐姐,我去端吧。”
“大毒日头的,你俩都不要去了,绿翘,你去喊扫禾去。”
绿翘领命出去喊扫禾了,傅君悦往床头歪倒,梅若依看傅君悦一脸倦容,忙上前替他除靴,脱了靴子把傅君悦的腿抬上床,轻轻地揉捏小腿。
傅君悦似是很受用,低低地唔了一声闭上眼。
梅若依看他舒服,也不停歇,就那样一直揉捏,后来手指有些酸麻,傅君悦没叫停,也仍坚持下去停也不停一会儿。
“傻瓜,一捏这么久,不累么?也不停停。”傅君悦突地坐起身,拉过梅若依的手在她手指上轻轻揉了揉。
他的手指真好看,匀称修长,温暖干净,他轻轻地捏着梅若依的手指,梅若依感觉自已的双手犹如浸润在温水里一般,惬意舒服极了。
“手腕酸不酸?”傅君悦微笑着问道。左手厚实的手掌托着梅若依小臂,右手指腹在她手腕上轻轻摩挲。似羽毛落地一样轻,像春风拂柳一般柔,梅若依半眯着眼兀自沉醉,闻言不假思索地点头。
“哦。”傅君悦的拇指食指无名指慢慢捏住她的腕关节上,轻轻打圈揉按。
“君悦哥哥……”梅若依低喃,心头莫名地有一种被宠着被疼着的感觉在荡漾,这瞬间她又舒服又难受,奇怪的情绪在胸腔里流淌,然后眼眶莫名地酸涩,突如其来极想流泪。
“依依,如果在别的地方生活的很如意,只是不在君悦哥哥身边,可以吗?”
什么?梅若依瞬间瞪大眼,惬意舒服的感觉一下子无影无踪,遍身是彻骨的寒冷。
“大少爷,依依哪里做得不好?你跟依依说,不要把我送走,可以吗?”梅若依颤抖着问,腮帮子的那抹胭红褪尽,前一刻娇憨可爱的小孩儿神色已不见了,取代的是一个历尽沧桑的成年人的表情,她的声音里带着哀怜求告的意味,被傅君悦捏着的手不知何时已抽离,此时紧紧地抓着傅君悦的手,惶恐地摇晃着。
“你呀!”傅君悦拧了拧她的脸颊,笑着道:“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哪就这么担心?”
“吓死依依了。”梅若依绽开笑容,半垂下头捂着心口叫道。
“等会喝了酸梅汤去歇午觉吧,下午跟着我一起去先生那边学习。”傅君悦安抚地拍了拍梅若依的手背。
梅若依察言观色,觉得傅君悦刚才不似开玩笑,忍了一会想问清楚,眼角瞥见门口屏风处一角绯色裙角,只得掩了苦楚,低低地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