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回
屋外白雪皑皑,屋内却是暖意融融。不但两只炭炉烧得火红,一大桶洗澡水还在往外冒氤氲热气。东方不败虽然也算是个喜洁之人,却也从来没有像这样一日泡上三回,一日里有小半天都在浴桶里呆着。余下的时间不是吃就是睡,倒是过上了米虫一般的生活。
他虽有意去探一探那位“大少爷”的虚实,怎奈绿翡反复叮咛,说他这几日还见不得风,必须时常在热水里泡着才能让药效发挥。天知道,醒来后一连三日,他连药味都没闻到,既无外敷也无内服,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药效。只不过泡在热水里的时候的确觉得身心舒畅,虽然武功没有恢复的迹象,但是身子却在一天天康健起来全文阅读。
莫非这药早已服了下去,必须靠热水才能激发?
东方不败虽是武学奇才,于药理却只能算是粗通一二。他知道少林有能起死回生的大还丹,五岳剑派中恒山派有疗伤圣药白云熊胆丸,可是两者在服用后都要靠内力化开才能发挥最大药效。这种靠热水激发药性的灵药倒真是第一次听说。
东方不败暗自思量,他来到这里已经有三天了,绿翡倒是一日能见个四五回,那个什么“大少爷”却迟迟不出现。据绿翡说,“大少爷”出身商贾人家,莫不是正在为生意奔波,抽不出空来见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伤患?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由露出冷笑。
想东方不败乃是天下第一大教之主,文成武德一统江湖那一套现在自然是不能说了,但就算是和杨莲亭在一道的时候,杨莲亭也最多只敢在嘴上耍些威风,绝不敢真正怠慢了他。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大少爷”竟然一连三天避而不见,倒让他不由生出几分恼怒。
东方不败自从醒来后就开始悄悄运气练功。他原以为是气海受创的缘故,雄浑的真气涣散于各个经络穴道,只要缓缓重聚,就能恢复武功。哪知道,三天过去了,丹田内却始终只剩下不到一成的内力,其余辛苦练成的真气竟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丝毫不见踪迹。他本是性格坚毅之人,即便如此也不气馁,只是缓缓按照葵花宝典上的心法运转气息试图打通经络。
只是到第四日上,却还是连一条经脉都无法打通,经脉中还隐隐有一股凝滞之气阻隔着真气流转。加上此间主人迟迟不出现,东方不败不禁暗自怀疑是对方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虽说他现在的样子与以前是大不相同,但是无端端从山涧里带回一个有剑伤之人,难保对方没有什么别的图谋。柳眉微蹙,若是对方意在葵花宝典……
正这时,两扇木门被人砰地一声推开,北风还未及冲进屋子来人却一个转身迅速将门扉重新合了起来。
“等过了子时,喝药。”来人将一个青瓷小碗往桌上一搁,走到床前上下打量了东方不败片刻,又道,“药性还没化尽,你练了也是白练。这一碗下去,还要再耽搁七日,之后你爱练什么功就练什么功。”
东方不败不由一惊,没想到会有人在他练功之时突然闯入。好在他城府极深,脸色丝毫不变,也细细打量起面前之人。只见来人二十岁上下,穿一身素色衣袍,面目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出尘的味道,看起来不似行商坐贾,倒有些像是在山中清修的道士。既然说出这话,此人想必就是绿翡口中的“大少爷”了。东方不败不奇怪这人知道自己练功受滞,毕竟所服用的药物本来就是这人一手调制的。只是刚才他在开始练功时,早已仔细分辨过左右没有旁人,这人能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进屋之后从步履中却看不出有丝毫轻功的痕迹,到底是他武功太高,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来人又看了一会儿,皱眉道:“你的功夫有些古怪。可以把练法说与我听吗?”他本不是江湖中人,对于江湖中的规矩更是丝毫不懂,所以才会在察觉到东方不败的武功有异之后脱口说出这样的话。
东方不败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微笑道:“只是些粗浅的防身功夫罢了。想必是我学得不到家,倒让这位公子见笑了。”
那人冷哼一声,道,“贺栖城。”他精通医术,一眼看出东方不败的武功大有神奇之处,所以对东方不败的说辞全然不信。
知道对方在自报名号,东方不败虽然恼他不敬,脸上却洒然一笑:“在下复姓东方。”这句之后本该跟上名字,只不过他既不想暴露身份,又对贺栖城心怀芥蒂,竟是就此打住了。
“好名字。”贺栖城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在暗讽东方不败不愿以真实姓名示人,还是另有所指。他顿了顿,又道:“你不愿告诉我也无妨。你所练的功夫暗藏弊端,再练下去恐怕会渐渐改变人的心性,到那时再回头就晚了。我本想帮你改上一改,你若是疑心我要窃取你的武功,不妨来试一下我的脉象。”他也不多说话,只把左手手腕往东方不败面前一横。
贺栖城腕上肌肤胜雪,隐约间竟还似有莹莹光华从肤下透出。东方不败暗忖,自己炼丹服药,兼之内功高强,看起来模样远比实际年龄要小,肤质却还是没有此人这般通透明晰。见贺栖城毫不避讳地将脉门要害递到自己身前,他心中惊疑交加,将二指往贺栖城手腕上一搭,思量好了七八种招式变化,只要贺栖城一出手反击,立即可以将此人的脉门锁死,即便扣不住脉门也可以刺瞎此人双目。不料贺栖城见他伸手过来竟丝毫不动,东方不败暗自一惊,生怕贺栖城身怀像是吸星**那般武功,瞬间将内力收回,待触及皮肤已是丝毫不带内力。
他哪里知道贺栖城丝毫不懂武功,对搭脉问诊倒是十分精通,像是这样让人检查自己的脉象对他来说是自然之极。东方不败凝神查探片刻,发现指下脉象有异,不由“咦”了一声。
贺栖城一身经脉竟是罕有的天生郁结之象。东方不败虽不是名医,也知道身怀此脉象者可谓万中无一,乃是在母胎中受补过巨,出生时又正值阳时阳日,先天之气在婴儿体内郁结所致。此象不会对普通人有丝毫影响,只会让怀有此象者身体教一般人康健,寿命也较一般人长久。不过对习武之人来说,却是天生绝脉之一。要知道但凡想要修炼上乘武功,都必须练就内功。怀有此象者天生经脉郁结,非外力所能打通,根本就连第一步的聚气也做不到,还如何能修习武功。
东方不败查探了脉象,知道贺栖城所言非虚,他就是得了葵花宝典也无法修习。虽然他不能练不代表他不能转手于他人,但此人双目中全是凛然正气,倒真不像是阴险狡诈之徒。东方不败本是疑心极重之人,却不知为何对他生不出丝毫怀疑,反而觉得贺栖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让人不由不信。
只是贺栖城丝毫不会武功却大言不惭要改进天下第一武功秘籍,委实教人难以置信。但他方才说修炼葵花宝典会改变人的心性,倒也并非全无道理。东方不败心中犹豫难决,在咦了一声之后竟然怔住了。
贺栖城像是看出他心中顾虑,淡淡道:“武功秘籍于你们这些江湖人自然是珍贵非常,但于我不过是件无用之物。我自幼喜好医理,所以才难免有些好奇。你若是不愿留于纸笔,也可以对我口授一二。”他说完又皱起眉头,叹道:“你这功夫邪门的紧,倒真与别人不大一样。”
东方不败不由疑惑道:“你还瞧过别人的秘籍?”
贺栖城摇头:“我没瞧见过。只是看有些江湖人的外貌气质,能大概猜出几分。练习内功和医术药理有些相通之处,无外乎是将外力纳入体内罢了。只要观察人体周身气息,就能对他所学的内功心法有所估测。”
东方不败闻言不由一愣。他只知外界之气可以经由修炼内功和人体的精气神相合,转化成本身的真气,却从未想过这和治病吃药有何关系。他想起有些助人增长内功的灵药,发觉贺栖城的说辞倒还真有几分道理,不由叹道:“贺贤弟好见识!”
贺栖城淡然道:“不是我见识好,只是术业有专攻,你们练功我炼药罢了。”
东方不败又道:“既然你没见过武功秘籍,又要如何帮我修改?”
贺栖城正色道:“能练出什么样的高深功夫我可瞧不出来,但我可以按照医理对运气的路径、快慢、时辰做出修改,尽量做到习武不伤身。”
东方不败疑惑道:“练功的时辰也有讲究?”他只知道初学聚气时的确是在晨时练气最佳,但是天下哪有人练功只练一个时辰的。习武之人,除了练习招式,一有闲暇便让内功周天运转也是常事。遇到瓶颈更是需要闭关修炼,少则数月多则数年,除了必要的饮食,往往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在练功打坐。
贺栖城点头道:“练功的时辰自然是有讲究的。一日之气从生到死由死而生,每个时辰各不相同。根据行功路径的五行不同,就需要不同的气息相补。我买到过几本寻常到处可见的内功心法,发现练习内功大多有聚和固两个阶段,只是在心法中并不分开记述。如果能在聚集外界之气的阶段选取和行功经络最合适的时辰,不但能做到事半功倍,而且还能进一步用真气滋润经脉。在固本的阶段则不需要看重时辰。”
贺栖城侃侃而谈,到似在东方不败面前打开了一扇新的门户。他本来悟性就极高,又一生醉心武学,可谓是个真正的武痴,否则也不会见猎心喜去修炼葵花宝典。他数十年来的阅历自然不是贺栖城这般纸上谈兵可比。此时细细思索,发现贺栖城这套理论虽然难点甚多,一旦达成,所得的好处却不禁让人怦然心动。
“你同多少人说过此事?”东方不败话一出口就不由警醒。刚才一瞬,他竟生出了杀人灭口的念头。他虽然是魔教教主,却也是恩怨分明的个性,只是念及葵花宝典被成功修改后的威力,才会一时不查起了杀念。要知道葵花宝典于他来说几乎就是世间最要紧的东西了。
“我是一介商人,哪里会和什么江湖人物打交道。研究内功不过是想解决我自己身上的问题,只可惜世间的大夫却没一个在身负绝佳医术的同时还身怀上乘武功,可以和我一同探讨。”贺栖城说得风轻云淡,一双眼睛却灼灼地盯着东方不败的脸,像是对他刚才的想法已有所查。
东方不败心中惊疑不定,脸上却露出笑容:“会武功的大夫自然是有的。等我伤好之后,可以为你介绍。”
贺栖城一拱手:“那就先多谢东方兄了。”
东方不败见他揭过不说,便主动将话语放软,请教道:“至于我所学内功心法,的确是残破不全,还望贤弟指正一二。”
“武功残破不全修炼起来岂非凶险异常?”贺栖城双眉微蹙,似是对东方不败修炼这样的武功颇不认同。在他看来,大夫要是用错一味药,或是搞错一点点剂量就是害死人的大事,东方不败竟会去修炼一本残缺不全的武功秘籍,当真是不可思议。
“不瞒你说,这本秘籍不但不全,入门还极为艰险。”东方不败顿了顿,凝视着贺栖城的脸微笑道,“秘籍第一页上便写了十六个字,‘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炼丹服药,内外皆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