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雪浪涌
四条山脊和四道山谷，就带来了十二种不同的路线的选择。
是十二种而不是八种。
这是因为，倘若选择沿着山谷前进的话，山谷夾在左右两道山脊形成的两道峭壁之间。登山者不能冒险在谷底行走，只能选择两边峭壁中的一边，像壁虎似的攀爬而上。
像壁虎一样攀爬峭壁，同样也需要打孔穿订套上索子。
这时候就派生出两个生死攸关的问题：第一、不断打孔产生的震动会不会激怒梅里女神？第二，打孔具体所打的位置，对象目标是否足够结实？倘若在豆腐上面打孔，即是插入了紧固钢钉，那也是没用的，豆腐根本撑不住。
所以廖凡的计划是不要冒进，把四道山脊四条山谷八面峭壁上的石质，都打了样品出来，拿回营地仔细分析分析再说。这一招还是当初林真教会他的。在中日联合登山队来到香格里拉之前，廖凡跟林真两个人的四年登山生涯之中，其实一直就在砸着每一座雪山上的各种石头玩。
梅里雪山他们来过好几次，一直没有尝试登顶，他们一直耐心考察着梅里雪山的冰雪和岩石特质，就好像欣赏和关心女神的美丽皮肤和肌理组织。
这项考察，一直没有全部完成。
但是，就目前已经完成的进度来讲，廖凡判定了加藤光一选择的北坡山脊，是很不安全的，那里的石质结构，非常不稳定。
倘若根据这个理由，反对攀登北部山脊，改而选择南部或者东部山谷之中的某侧山壁的话，石质的问题大为改善，冰结构的问题却又变得更严重了。北坡至少是有一个重大优势的：这里的冰帽结构最坚固。
要石头还是要冰帽，石头危险还是冰帽更危险。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廖凡在1995年只有21岁，他也没有像卢天民那样做过多年总裁，作惯总裁的人，比较擅长于对比评估风险和收益之间的关系，廖凡没有那个考量对比的天赋。于是他患上了选择困难症。
当加藤坚持挑战北坡的时候，廖凡自忖说不服他，索性也不多说，直接带着李敏和卢天民开始撤退，沿路折返。
北面山脊上的石质确实又松又脆，完全符合廖凡的预估。
一块内部满是裂纹的火成岩巨石，被加藤光一和他的队友们连续敲入四枚紧固钢钉之后，忽然崩裂。这块巨石自身有重型卡车一样的体积，崩裂之后，原有的平衡被打破，半边巨石先是松动，继而滚落。偌大的巨石在冰雪覆盖的山脊上翻翻滚滚，越滚越快，声势惊人。
登山队在梅里雪山上闹出这么大的一场动静来，肯定会引发雪崩。
廖凡回头瞧见了远处山脊上正在发生的悲剧，迅速估量了己方三人的距离和位置关系，立即就知道今天跑不掉了。雪崩一旦触发，覆盖的面积实在太大。在冰川和雪地里的跋涉极其缓慢，想快也快不起来。眼见着这一次在劫难逃。
虽然是在劫难逃，廖凡却并不担心三个人一起死在这里。
毕竟，出于廖凡野兽一般敏锐的嗅觉以及和林真一起做过多年的地质勘察，他提前做出了撤离的决定，廖凡、李敏、卢天民现在已经脱离了雪崩力量直接高速冲撞而来的正面扇区。他们正处在第二波雪浪涌影响的边缘地带。
第一波像泥石流一般挟着冰块和石块，瀑布般倾泻而来的冰雪风暴，乃是碾压性的，被卷入的人和畜生，一个个都会被砸得来筋断骨折，内脏破裂，必死无疑。但是这一波，已经被廖凡及时地避过了。三个人刚好来得及走出第一波冰瀑强烈冲击的那个扇形区间。
第一波的冰瀑布落石雨轰然落地之后，事情并不算完，还会激起第二波雪浪涌。
落下的巨石是不会像皮球一样，在落地之后弹起来。但是，细细的冰末和疏松的雪，就会被声势浩大如七级强震一般猛烈的落石撞击动作，惊得来漫天飞舞。积雪和冰末，以及大量的泥尘，会像钱塘江口的巨潮一般，如墙涌来，将三个人彻底湮灭。
湮灭就湮灭吧，这种程度的雪浪潮涌，自身是落地之后再像皮球般反弹起来的性质，冲能已耗尽，并不会像一百五十迈时速下发生的高速车祸那么摧残生命，雪浪潮只会像溺水一样淹死被淹的那些人。
很像溺水，却又不是溺水。
在这个方面，冰雪和泥浆比纯净水可爱得多。因为不会游泳而落水溺死的人，无可救药。但淹没在雪浪涌之中的人，还有机会可以逃出生天。因为雪质蓬松。按照金庸老师在《连城诀》小说中瞎掰的说法，藏族出身的血刀老祖，可以像跳水一样跳进雪里，躲在雪下，用手掌在雪下拍出一个圆形的空洞容纳空气，以供呼吸。
这显然是文艺家信口瞎说的。
不过金庸老师的yy剧情之中，有一点没有说错——在雪下搞出一个可供呼吸的空洞，这办法却是有用的。只不过，像血刀喇嘛那样被大雪没过头顶之后，再做这个，显然是来不及的。雪浪涌里头，不只有雪，还有冰屑和泥尘，会让人窒息而死。
所以，当廖凡回头瞧见山脊上的日本人终于激怒了梅里女神，卡车般巨大的巨石开始慢腾腾翻滚起来的时候……
廖凡赶紧拉着李敏和卢天民跑向最近的一处凹地，试图在大雪崩和雪浪涌袭来之前，让大家面对面抱团围成一圈，卸下背包，把帐篷布合力支在头顶上方，以此构架一个小小的空间。三个人的身体成为三个支柱和三道墙壁，帐篷布充当天花板，在大家被淹没之后，维持一个足够大的呼吸空间，以防窒息死亡。
只要撑到一切过去之后，从疏松的雪里，慢慢爬出去，并不难。大家都带齐了全套登山装备，小锤子小铁锹之类的工具，应有尽有。拜托了富裕的日本登山队员以及新加坡来的总裁先生，大家还有微型氧气瓶，还有煤气罐和压力锅。
所以，廖凡判定第一波冲击力，刚好打击不到他们三个。
稍后发作的第二波雪涌，也是有惊无险，唯一需要做好的，就是维持一个空间，保护好大家的眼耳口鼻，不要被冰雪泥尘灌进了呼吸道导致窒息就好。
要做到这一步，对登山家廖凡来讲，实在太容易不过了！可是，对李敏和卢天民来讲，就有点麻烦了！
关键是时间紧迫！
廖凡来不及把这一堆技术原理，细细掰开来，耐心说服那两个人乖乖听话。
那两个人事实上不肯听话。
李敏是共和国将军的女儿，卢天民是华侨企业集团的富豪总裁，廖凡是个草根，而且仅有21岁……谁肯听他的呀！最气人的就是，廖凡自己也没有真正经历过大雪崩，那一切应对之策，都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此事不能说破！说破了更加没人肯听。说不定三个人一人想出来一个好主意呢！还要抓紧时间开一个国际大专辩论赛吗？这就太特么的草蛋了！
这才是这一刻真正生死攸关的关键。
三个人的性命，这时候拴在了地球人类最可笑的傲慢心虚荣心和阶级高低差异上，廖凡心里头涌出一股荒谬无伦的感觉。
一个21岁的年青草根，想要慢慢说服两个自恃甚高的傲慢达人，时间上根本就不许可。一块巨石正在山脊上滚动着，越滚越快！生死存亡的危险迫在眉睫！
不过，廖凡在某些方面不像人类，而更像狼族，说好听点就是野性的天赋，说难听了就是畜生似的。他立即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