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谁心疼
“可不是。”春梅也道:“这话夫人和大小姐说了不下十次,跟去的嬷嬷也都耳提面命的,日日苦口婆心的叮嘱。可是大小姐总是听的时候答应的好好,可到了事情面前,总压不住自己的火。而且,大小姐这才新婚,跟侯爷感情好,估摸着,多少也放松了警惕。”
“等等……”王慧刚才听春梅说到苏辛和慕容寒发了脾气时,便心里急的要命,也每顾着她别的话。这时候方才想起来:“你刚才说什么,嘉恩候给苏沫送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上午。”春梅道:“我听门房的小厮说的。”
现在王慧和当年那个在苏府里手眼通天的管家夫人再不能相比了,通府只有一个春梅是可以信任的。
即便这些日子她又给了身边的人不好好处,态度也变得和蔼了许多,可是前事就在眼前,现在苏沫和她在府里谁有地位谁没地位,谁有前途谁没前途,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只有脑子缺根弦的才会来对她示好。
吃穿用度什么的,下人是没那个胆子克扣的。穆寻芳刚接了管家的事情,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明着来挑衅她的权威,因此分列里该有的都有半点不少,并不比以前差什么。但是其他的,却是不行了。
比如没了眼线,她直接变成了瞎子聋子,府里发生的事情,再也没人第一时间来告诉她,消息闭塞了许多。
春梅和王慧,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风光不在,丫鬟自然也跟着要低头做人,跟着风光不在了。只不过丫鬟毕竟是丫鬟,别人对她的防心没那么重。只要自己放低了姿态,时间长了,还是能够取得一些同为下人的同情。不被拒之千里之外的。
“嘉恩候给苏沫送礼?”王慧皱了眉头:“这礼品是什么眉目,送了些什么东西?”
“据下人说,是些补品。”春梅道:“燕窝人参,灵芝什么的,东西都很好,孟管家看了礼品单子。说还有些都是上用的东西。寻常世面上根本没有的。据送礼来的小厮说,是因为前天晚上嘉恩候被人追杀,连累了苏沫被惊。所以心里不安,送来给她压惊补身子的。”
“看来慕容寒对苏沫还真是惦记上了,这男人果真是贱骨头。”王慧听了冷笑一声:“俗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着不如偷不着,辛儿除了没苏沫那么多心眼之外。哪里就不如她了,不过是明媒正娶的,没让他碰过钉子,这就不如偷不着的有味道了。”
“可不是。”春梅也跟着道:“而且,若是论长相,咱们大小姐可比二小姐还要胜一筹呢。二小姐不但从来都没给过嘉恩候好脸色。如今又有了虽然没订婚但上了门也算是定下来的未婚夫。嘉恩候这是哪里想不开了,非盯着她念念不忘的。”
“我对苏沫找了什么样的男人并关心。但偏偏慕容寒不行。”王慧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慕容寒不是个专情的男人,不可能只喜欢辛儿一个,但她一旦对苏沫动了心,就必然会对辛儿有意见,甚至于,知道我们的不合,他会故意针对辛儿来讨好苏沫。”
王慧在之前曾对慕容寒下了很大一番功夫调查,因此对他的了解虽然没有苏沫那么彻底,但是却也有十之四五。知道这是个为达目的,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男人,为了在苏沫面前邀功,牺牲自己的女儿,几乎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的事情。
若说以前,他可能还要顾忌着苏恒将会继承苏家的生意,不能对他们母子三人太差。那么现在这一层顾虑又轻了不少。
王慧现在虽然知道苏恒似乎是靠上了个有势力的靠山,但那到底是官场上的事情,她知道的并不太多。而苏晟的苏恒的态度,却是明明白白的不如以前了,即便苏恒可以成功的拜托人命官司平安回来,这个家业最终会落在谁的手里,她心里也不像从前那么笃定了。
苏家的家谱一直往前翻,也是有过女儿继承家业的。不过女儿是嫁人的,终究只是帮着打理,到最后还是又交回了男丁手中。
王慧觉得如今的情况也和当年有些相似。苏晟除了苏恒,不是没有儿子,而是儿子庶出并且还小。若是真心打算,大可以将姨娘扶正,他正值盛年,再管理个十年二十年的,一点儿也不费力。那时候,别说现在已经六岁的小少爷已经长大,便是赶着再生两个,也够时间长大了。
到时候,这府里可就真的没有她和苏恒的容身之处了。
王慧越想越是觉得坐立不安,还是春梅细细的劝了几句,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夫人,依我看,现如今想要侯爷断了对二小姐的心思,只有一个办法。”春梅道:“就是让二小姐尽快嫁人。二小姐嫁了人,侯爷自然就绝了念想。我看那凌公子也不是寻常人物,一旦两人成了亲,他能愿意自己的妻子叫人惦记着?到时候就算是侯爷再放不下,也不能如何了。就算是想如何,他的对手就会变成凌霄,跟咱们大小姐没有什么关系了。”
王慧沉吟片刻,道:“这话说的有理,苏沫虽然是妹妹,但比辛儿也小不了几个月,也到了该成婚的年龄了。我可以旁敲侧击着跟老爷说,催她早日成婚。”
王慧如今虽然在苏晟面前的地位不怎么样,但也没到什么都不能说的地步,至少,看似为了苏沫好的话,她是可以无限委屈的说出来的。
想了想,王慧又道:“再有,你最近刻意和五姨太屋子里的丫鬟走近一些,也别叫人察觉出你的意思。我想,万一不行,咱们还得铤而走险一回。”
苏晟有钱有闲,自然不是个多专情的男人。屋子里的妻子只有王慧一个,但姨太太却有好几个。这五姨太何婉珊,便是唯一一个生了儿子。并且现在还儿子还在的姨太太。
苏家虽然一向的财运极好,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财运好过了头,所以人丁从不兴旺。到了苏晟这一代。也是如此。和王慧虽然恩爱和睦了十几年,但只有苏晟苏辛两个孩子,再无所出。
接二连三进门的姨太太,不是怀不上的,便是怀了几个月便小产,要么。即使生下来。也往往会无故夭折。因此直到现在,除了苏晟,也只有五姨太下面有个小少爷。今年六岁,名唤苏景。
嫡出的孩子,若是母亲受宠,那还好些。若是不然,在家中的地位其实是很低的,即便是个男孩子,也没什么人重视。而这何婉珊也是个不会来事的。生了儿子后不但没恃宠而骄反而更低调,安安分分在自己院子里待着,不相夫只教子,便再没什么想的。
这要是在以前,这个年幼的孩子是绝对不可能进王慧的眼的。现在才六岁,能够成事至少是十年以后。而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苏恒按部就班的成为新一代的家主,逐渐将全力过渡。而善待一个没有任何竞争力的幼弟。这只会被人赞颂。
可现在形势完全不同了,王慧喝了口已经冰冷的茶,眼神有些阴冷。如果早知道有这么麻烦的一天,她就不会让那个孩子平安长到六岁。那时候自己在府里一手遮天,什么事情做起来都容易,不像是现在,到处有人盯着,无论做什么,都不如以前方便了。
王慧知道的消息,苏沫自然不会不知道,而且只会知道的更早,更详尽。
在王慧还在为苏辛和慕容寒不合的事情烦恼的时候,苏沫已经得到了新的消息。
“怎么,吵得那么厉害吗?”苏沫心情不错,看着乌木从香染坊拿回来的单子,心不在焉的听翠枫眉飞色舞的转述。
“是啊。”翠枫道:“据说大小姐跟侯爷闹翻了之后,侯爷便去书房处理公事。大小姐在房里委屈了一阵子,气也消了点,还以为侯爷跟以前似的,过阵子就会回来哄她。可是等来等去也没等到,自己估计也有点心慌,身边的嬷嬷也劝了几句,便泡了壶茶,去书房送给嘉恩候,算是示好。”
“然后呢?”苏沫的视线从单子上挪开,笑了道:“咱们家的大小姐心高气傲,即便是做了人姨太太也还是一身傲骨,想叫她低头示好,这可不容易。”
“可不是不容易。”翠枫也笑道:“不过再不容易,嘉恩候也没领这个情。据说他喝了口茶,说难喝,然后看着大小姐为了沏茶还烫红了手指,就说大小姐是千金小姐出身,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会也很正常,不必为了他特意去学。侯府里的姨太太,只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待在院子,自然也不会亏待了谁。”
“其实大小姐哪里是去送茶的,分明是去撒娇邀宠的。”翠秀笑道:“还故意烫红了手,就指望着嘉恩候一看见就心疼的不行,好好地哄上一番呢。谁知道被侯爷又训了一顿,哭哭啼啼的回去了。”
苏沫笑盈盈的听着,只觉得慕容寒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看一个坏人折腾另一个坏人,也是件挺叫人心旷神怡的事情。以前觉得她和王慧之间的恩怨是上一辈的恩怨,不想把苏辛拉扯进来,现在苏辛既然已经对她下手了,她也就不不必再客气了。
听翠枫和翠秀一人一句的说完,苏沫道:“这是发生了多久的消息,怎么传回来的?”
“大约……两刻钟之前吧。”翠枫想了想:“没多长时间之前,是嘉恩候府的一个丫鬟,正好跟咱们府里一个丫鬟是姐妹,来给她送点东西,正好就聊了起来。”
“恩,真巧。”苏沫笑了笑:“挺好的,以后再有这样的消息,倒不用急着告诉我,先去让二夫人知道是正经。大小姐在苏府里过得如意不如意,跟我们总归没什么关系,真正牵肠挂肚的,可不就是二夫人一个吗?”
翠枫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应了声,麻溜儿的出去了。
王慧现在不如以前,新消息不一定能那么快的传到她耳中。可这消息要是传不到她耳中。那还有什么发生的意义呢。
说话间,乌木一直立在苏沫身边,他是从香染坊刚回来的。带来的单子上,是香染坊的老板丁槐列出的清单。因为苏沫想赶时间,因此一切从简,低调奢华,从京城来的大批胭脂水粉还在路上,老板娘便自己做了一批。
香染坊是传了几代的老牌子。家里本身就是做胭脂水粉起家。因此这手艺是绝对没话说。只是因为要做出成色好的成品,就必然要成色好的原料,然后。还要精致的包装,这几样加起来,那成本可不小,万一卖不掉,这钱就积压的多了。
香染坊店面不够精致,又没有那么多本钱积压,因此一直有这心也没这力。只能老老实实的做普通的货色,卖低廉的价格。
但这回不一样了,苏沫给了足够的钱,将店铺装饰一新,不但精致大气,连装饰的花瓶摆件字画都是名家所出。件件真品。又给了钱。让丁槐配齐了所需最上乘的原料,还找金银饰品加工的店铺。连夜赶制了一批精致的胭脂盒子,真金白银都用上,光是单个盒子的价钱,便已经不菲。
虽然丁槐夫妇只有两人,时间又紧,没办法批量生产,但这个恰好是苏沫最不在意的,什么东西,少就值钱了。多就不值钱了,她如今要的是质而不是量,物以稀为贵,不怕找不到有钱的买主。
苏沫看着翠枫出去传八卦了,笑着将单子交给乌木:“很好,就按这个来,我很满意。让丁老板放手做吧,他是内行,生意没做出来唯一的缺点是因为没有本钱。如今有了本钱,就没什么可愁的了。”
说起来,丁槐在胭脂水粉这一行自然是极熟悉的,但多少老实了一些。可是他的妻子,却更合苏沫的心意。觉得有她在,香染坊要做大,应该指日可待。
乌木应着,接过单子。苏沫又看了看翠秀:“你也去找个小厮陪着,去找一趟双儿。告诉她香染坊马上就要开张,让她先去熟悉熟悉。虽然我让她去店里待着是另有目的,但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平时就直愣愣的站在那儿吧。”
翠秀已经去找过双儿,也说好了这事情。双儿本来就对苏沫心怀感激,如今一听能帮上忙,又能得一份稳定且收入不菲的工作,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将翠秀和乌木打发走后,苏沫也没旁的事情,稍微眯了一会儿,可没想到出去散播消息回来的翠枫,又急匆匆的带回来另一个消息。
一见着翠枫的眼睛都发光了,面上喜气盈盈的,苏沫就知道必然事情又有了新的发展,只是没想到,这才多会儿的功夫,竟然接二连三的,这慕容寒的诚意也太足了。只是下手这么快,也不怕人在背后说闲话吗?
“这又是怎么了?”苏沫倒了杯茶给翠枫推过去:“坐下慢慢说,你看这头上的汗,一路跑回来的?”
“哪儿有,就是走的快了点罢了。”翠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跟苏沫也不客气,坐下喝了口茶道:“小姐,我刚才跟荷香院的丫鬟说完大小姐的事情之后,便想着顺路去一趟大厨房,让她们晚上做清淡点的菜色。结果到了厨房,便看见一堆人凑在一起正说着事情。我就过去凑了个热闹。”
翠枫在苏沫身边算是个沉稳的丫头了,至少跟翠秀比起来,沉着老练的多。但其实也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以前总是和苏沫一样低着头做人,遇见谁都让几分,无论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这段日子总算是扬眉吐气了,自然,听见王慧苏辛倒霉的事情,心中就难以抑制的觉得痛快。
翠枫道:“我刚才不是说,嘉恩候府来了个丫鬟,给咱们府里的丫鬟送了点东西吗。她出来的急,漏了东西,被相熟的姐妹看见了,正好要回家休息,便顺便送了过来。然后就又顺便带了些嘉恩候府里的消息过来。”
“这回又是什么?”苏沫这次真的有些觉得奇怪。苏辛一贯是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一辈子也没低过几回头。这次向慕容寒示弱示好,已经是非常少见而难得了。在被打了脸之后,怎么也要消停几天再说吧,怎么可能迎难而上呢。
即便不是苏辛这样心气的大小姐,就算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吧,应该也要缓上几天吧。
“这回。不是跟嘉恩候闹了。”苏沫道:“小丫鬟说,大小姐在嘉恩候那里碰了钉子后,就捧着茶气冲冲的往后走。走到了花园的时候。遇见了府里的另一个姨太太。嘉恩候府那么多姨太太,彼此间虽然都是客客气气的,但小姐您也知道,肯定是互相看不顺眼,互相看不上,咱们大小姐自觉地家里有钱。更是高高在上。前些日子又受宠,就更别提了,没少对旁人冷嘲热讽。现在风水轮流转。到了她失宠的时候,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姨太太们,还不都赶着上来落井下石。”
“恩,很正常。”苏沫点了点头:“即使你平日里与人为善,倒霉的时候也未必有人伸出援手。何况苏辛以前那么嚣张,得罪的人肯定不少。慕容寒的姨太太多,自然有草包。但肯定也有有眼色的,说不定能看出来慕容寒对她的不满,想帮着教训教训,以讨他的欢心呢。”
“可不是。”翠枫道:“跟苏辛掐起来的那姨太太可不是个傻的,句句话里夹枪带棒,却偏偏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苏辛又正是火气头上。估计口不择言的说了些什么不该的话。那姨太太哭天喊地的一阵冤枉闹到了嘉恩候那里。当下嘉恩候便当着众下人的面狠狠地呵斥了苏辛一番,让她去禅房跪一晚。静心礼佛思过。”
“那禅房里这个季节虽然不冷不热,但是青砖地面,整个房间连个垫子都没有。别说跪一晚,就是坐一晚也不是好受的,可怜我们家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啊。”翠枫啧啧的道:“哪里受过这个苦,真是叫人心疼。”
翠枫这样子十分的好笑,苏沫不由摇了摇头道:“你便是跪一个月,大小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她只是跪一晚罢了,你有什么可心疼的。那该心疼的人,知道了吗?”
“知道了。”翠枫立刻应着:“我记着小姐的话呢。一得了消息,便先去了荷香院。估计这会儿,二夫人正心疼着吧。”
“哎……”苏沫没笑,而是有些落寂的叹了一声:“有个时时心疼自己的娘亲,可真好啊。我若是有苏辛这么好命,就舒舒服服的过千金小姐的日子,不去折腾这么事情。”
逆境催人老,逆境催人狠,苏沫如今走到这一步我,完全是逼不得已。若是可以,谁不想舒舒服服的过好日子,要每日每夜的想着怎么防人,怎么害人。
苏沫沉浸在自己的感叹之中,而此时,荷香院里,得到了消息的王慧却是正心疼的都不行。
“辛儿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慧这会儿坐也坐不住了,站着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好好地,怎么会让侯爷发这么大的火呢。禅房里连个床铺也没有,还要跪一晚上,这可怎么受得了……”
“是啊。”春梅也跟着不解的很:“听丫头们说,大小姐已经听了嬷嬷的话,斟茶倒水的去向侯爷示好了,但不知道怎么了,侯爷的火气特别大,将大小姐训斥了一番。大小姐回去的路上,碰上了个府里的姨太太,那姨太太平日里估计就眼红咱们小姐受宠,这会儿见她和侯爷闹了别扭,自然要冷嘲热讽几句,咱们小姐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就吵起来了。”
王慧虽然诸多不是,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尽心尽力。苏辛长这么大,真是娇惯的不像个样子,小心的连皮都没蹭破过一块。如今嫁了人,到了别人的手下,竟然不被同样的呵护,想着她要在黑暗冰冷的禅堂里过一夜,她只觉得心里简直都要滴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