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一时间,四下火光熊熊,将敌军前后道路封死。讀蕶蕶尐說網成公英长声大笑,举刀跃马,率先杀出阵去。敌人被火光、杀声惊得心惊胆战,知道中计,也乏力回天了。数千余精勇将敌军切成一段段地,分开截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敌阵中有人大叫不要慌,可是哪里遏制得住颓势呢?焦龙与俞翠儿并马截杀残卒,笑道:“活捉苏固者,赏金一两!”
敌人果真是倾巢出动,约摸三千部队,半晌便殁大半。残敌簇拥着几员将领,往南郑方向撤去。焦龙命加紧追击,一面想:打得也太快了,恐怕宗稠还没来得及摸到城门呢。失算失算!
暗暗好笑,成公英提着浸透敌血的大刀跟了上来,回首大叫:“一定要活捉苏固!主公有令,捉住苏固者,赏金一两!”
众军面面相觑,齐声大笑,都颇感快意。一路穷追至南郑城下,只见灯火熄灭,万籁俱寂。心道:宗稠这小子还没到哪,看来焦龙得赶紧攻城了。
前首的敌人已至城前,哀叫道:“快开城,太守败归了!”
猛听得城头大笑声起,灯笼、火把霎时挑得城上城下皆是通明。焦龙喝令停止追赶,摆出阵势,因为焦龙听出那笑声正是宗稠那家伙,真不知道他是不是飞上去的。
果然见他现出“原形”,摸着下巴得意道:“鄙人宗稠,已奉主公之命取了南郑,苏固小儿,你还是乖乖地投降罢。”
成公英哈哈大笑,号旗疾挥。众军也跟着大嚷,“投降免死!”
只见敌军中阵一骑仆滚在地,磕头连连。然后旁人便也跟着滚倒,哀哭求饶之声顿时不绝于耳。焦龙心知那必是苏固无疑,好笑道:一见到势头不对,立马面子也不要了,就地请降,倒真是这类人的作风。命令卸其军械、甲衣,羁押起来。
开进南郑城,方才四更。正吩咐将士不准扰民之时,只见宗稠旋风似地跑来,笑道:“主公,此战焦龙宗稠可是立了头功!”
焦龙看了旁边成公英一眼,不由失笑。成公英道:“正要问你怎么这样快就攻下南郑,主公刚刚还在夸奖呢。”
宗稠连忙谢恩,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末将还没打呢,南郑城卒就开城了。一如将军所料,苏固把都尉张修关进了大牢,还遣百余兵卒看守。守城军士气愤不过,见焦龙率兵来攻,便献出城来,言明要放了张修。末将取城心切,便暂应了他们的要求。还请主公恕罪。”
焦龙笑道:“这是个顺水人情,焦龙干嘛不做呢。张修深得军卒拥护,于焦龙还曾有过救命之恩,当初若不是他把焦龙从牢里放出来,焦龙必定葬身无处了。就依你之见,把他放走,但不许他再入南郑。”
宗稠问其缘故,焦龙冷冷道:“苏固在南郑盘据已久,决不可杀。但若把张修放出来夺他的权,焦龙们安能再有什么好处?要谈条件,就得有利处。苏固贪生怕死,临阵投降,是个无能之辈,焦龙们就利用他这一点获取好处。诸如不准他设卡阻焦龙入蜀,焦龙军可以自由通行汉中等等,以便换他一条狗命。假若张修当了郡守,他安肯俯首贴耳为焦龙所用乎?”
宗稠连忙喏喏称是。成公英道:“闻听苏固治汉中,无所政绩,于民骚扰,蛮横残暴,正应趁机废之。主公不为朝廷,也该为百姓计呀。”
焦龙盯住他的眼睛,半晌忽有些自愧般地叹道:“你所言不错。但这个世界,没有仁慈。焦龙不杀人,人要杀焦龙,只有抗争是唯一的途径。焦龙可以同情百姓,但谁又来同情焦龙呢?焦龙受过挫折与不幸,那时有人为焦龙所计吗,还不得自己去拼命?”顿了顿,语气更为凌厉,“世界的本身就是弱肉强食,唯有强者可以生存,弱者必将被淘汰。何况,你的说法更是妇人之仁。苏固和张修,或者别人,谁能保证他们可为百姓所计呢?苏固残暴蛮横,张修则恃勇欺压,一丘之貉!除非焦龙来当这个太守,哼哼。”
成公英半晌方小声道:“末将言重,望主公不要放在心上。”
焦龙拍拍他的肩头,又朝宗稠笑笑,“你们都是焦龙的好兄弟,所以有些话焦龙会直截了当地明说,希望你们能体会到焦龙的苦心。有时候做事不能瞻前顾后,但有时候明知其不可为,仍要为之!就像在京畿焦龙们相救马俊,若是当时丢下他不管,焦龙们不会死那么多人,更不会折了段!”焦龙声音一黯,转过头去,“你们下去吧。卢兄,焦龙若说重了话,你莫在意。”
成公英抱拳躬身,道:“末将心中只有主公,决无私念。”与宗稠凛凛退下。
当日便与汉中太守苏固签订了城下之盟。苏固承诺不杀张修。厚赉焦龙军将士。偿其“抵命费”黄金、白银各五百斤,帛缣二千匹,蜀锦、蜀丝各千幅。其珠翠古玩、名士字画、奇珍异宝也搜刮了不少。苏固还应允供给吴岳盐每月二千石,统统是最低价收购,至于开放市场,令焦龙军自由出入等等,更签得他名声大臭。
连焦龙都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是夜便急速北归。在汉中的这一笔财发得不小,辎重逶迤得比来时还显丰富。要不是焦龙赶得紧,便拿得还要多些,不过这也成为急行军的大负担,士卒推看书、网灵异kanShu!com 着装满财宝的大车,初时还兴高彩烈,过了几天就已变得怨声载道。
此次行军焦龙根本也没加意堤防羌人的动向,原以为回到峄醴,必然还赶得急。七月戊寅,尚在南郑。己卯,已过沮县,至沔水尽头东狼谷。
武都郡治下辨,出洛阳凡一千九百六十里。郡内七城,下辨、武都道、上禄、故道、河池、沮县、羌道。盛时户二万一百零二,口八万一千七百二十八。此际遍地凋零,人丁单薄,哪有往日气像?疾速通过东狼谷后,触目尽是广袤的原野、丘陵,无所人烟,只闻狼迹蛇踪,令人感慨万千。
焦龙见天色尚早,准备再走一程。俞翠儿纵马上前,道:“夫君光顾着赶路了,士兵们都很累呢。而且,这些天没见峄醴来报军情,恐怕会有变化。”
焦龙听她提醒,方才恍悟过来,“那就准备扎营休息吧。多派哨马,往西北、西南两路打探。”
军卒们陆续闻得将令,都坐在地上长吁起来。待他们纷纷造营、安栅之时,焦龙望望天际荒芜的土地,突然有种疲倦与绝望的感觉袭来,望望四周,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焦龙唤着俞翠儿名字,道:“你觉得什么不对么?”
俞翠儿脸上很平静,但眼神霎时间充满了担忧,“没什么呀,夫君好像有不详的预感呢。”
心中那种恐慌开始成倍地增长起来。隔了片刻,焦龙决然地俯身在地下,侧耳趴在尘土中聆听,大地传导着极是轻微的震动,像是火车在遥远的铁轨上所滚动发出的颤悸一般。
俞翠儿吃惊地望着焦龙,似乎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焦龙站起来,顿时更加明白焦龙所听到的轻响决不是耳鸣。众军士看着焦龙,犹疑作色,露出惊惧不定的表情。而小则清大声喊叫,命令卫队集合。传令兵纷纷吹响长角。
焦龙来不及穿甲胄,便翻身上马,冲到旁边的高坡上了望。天哪!西北、西南两面一带天际黑压压地不知涌出多少军马,似乎正朝这里开来!焦龙大叫:“敌人,西北、西南方向有敌人!快上马,准备应战!”
未及搭成的营寨中的军卒顿时乱成一团,有的已躺倒在地准备享受片刻小憩的,也立刻跳起来穿靴披甲,人呼马嘶中,有执旗持戟的战士寻找着自己的队伍,更有些甚至还未来得及穿鞋,便冲向队伍,除了最先集中的铁甲士卒大部妥当,其余的部队无不凌乱不堪。
稍顷,天边传来鼓角声响,大地隆隆的马蹄的震动更使焦龙们惊慌失措。焦龙大感恼恨,没料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睡在敌人的包围圈中!恨得咬牙切齿。俞翠儿、成公英策马围来,皆是不知如何是好。焦龙急令全军结阵,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稳住。稳住就有希望,就可以伺机突围,但焦龙们缺少长戟手和盾牌兵,甲胄也并不完备。形势危如累卵。
没多久,敌军的喊杀声遍野而至。宗稠率前锋千余勇士猛突西北面敌军,但只是像石沉大海一般,毫无起色。焦龙心下一沉,感觉天空似乎都变得异样灰暗起来,忖道:老子一世勇名,便在这一仗断送了!不过焦龙死得其所,即使全军覆没,也不能让对手好过。
弃剑换枪,强打精神地舞动两下,“众军,冲突出去!焦龙们不能困死在这里,焦龙焦龙当率勇争先,为弟兄们搏杀出一条生路!”
于此时,焦龙也只能这么说。在军心混乱的情况下,只有作出表率,鼓舞士气,才能不溃,从而争取活命机会。
俞翠儿上前护焦龙,被焦龙拒绝。焦龙眼中闪现出无论如何也要冲出去的神色,毅然决然地往宗稠苦战的方向冲去。士兵们齐声吼叫,跟随冲杀,但两翼的敌军骑兵,像毒蛇一般死死咬住,令焦龙军施展不开、动弹不得,死伤加剧。
更何况,焦龙军已是疲惫之师。敌军精勇恐怕数倍于焦龙,又以逸待劳,此战孰胜孰负,清清楚楚。焦龙大骂自己糊涂,怎么能不早点察觉呢?明明与峄醴失去了联络,还不想想是否有敌军作怪,仍是埋着头往前狂奔,便正好在阴沟里翻了船!
俞翠儿双手执矛,左右开弓。但她再勇猛无匹,一时又哪里杀得光这样多敌军呢?徘徊良久,焦龙们四周的敌尸都能堆成小山了,却只往西北突进了百余步。成公英刀头卷刃,混战中恰逢一敌举刀劈来,他暴喝一声,将废刀掷出,这才突过去抢了那人兵器,将其硬生生砍成两段。
铁甲卫队布阵精妙,战斗能力极强。敌人多半往焦龙这里施压,却得不到半分便宜。不过是时惨叫声、怒骂声和光刀剑影的呼啸声此起彼伏,让人脑中绷紧了弦,只知拼命杀敌,哪还想得了其他?因此焦龙并没有立刻指挥突围。
攸地,敌军阵前不断有人以蛮语狂叫。俞翠儿色变道:“果然是赤脊族麻奴!他说有人能生擒夫君者,赏金十万,立刻升为部族统领。”
“焦龙好香么,人人都抢着捉焦龙。”焦龙苦笑道,心神一乱,顿时有敌从后面射来一支暗箭,正中后腰。还好焦龙甲衣隔着,倒无大碍。众军却惊慌地高叫起来。焦龙正欲借此机会激励士气,便放声大笑,拔出箭矢高叫道:“区区一支羽箭,焉能伤得了本帅?众军,活捉赤脊族族长麻奴者,赏金十万,立刻升为将军!”
俞翠儿、成公英皆是又惊又佩地看着焦龙,而敌人大现惧色,还道焦龙刀枪不入呢。也可能是焦龙在羌族中威名太盛,前几次与赐支、神海签盟之事令人记忆犹新罢,所以铁甲卫队鼓勇而前,反倒变成了往敌军阵势冲击的势头,令人大感安慰。
麻奴也必定不是寻常之人,惊慌了片刻,眼见族人慌乱,便提剑杀了几名逃跑的士兵。焦龙在阵后观见,暗叹一声,道:“成公英,你杀出围去,向峄醴禀告,命孙定方不得与战。能生离多少,就带多少人走吧。焦龙有俞翠儿,过几日便会回来。”
成公英大震,长声道:“成公英不走!主公莫要心急,焦龙们还有几千军卒,不至就戮,但能杀出重围,令主公生离,成公英纵死无憾了!”
焦龙提枪拼杀,一面叫道:“每次都不听焦龙的话,是不是眼里没焦龙这个主公?现在敌军被焦龙缠着,你正好与宗稠会合,从西北突围。老子与夫人绝不会有事,但切切记着,命孙定方不可与战!”
成公英仍是不肯走,大刀怒横,连斩敌人十余名。焦龙又气又急,突地横剑颈上,“你到底走不走?你若不走,焦龙自刎给你看!”
成公英慌乱交加,竟不顾危险,跳下马来拉焦龙的手,“主公万万不可!!成公英愿遵……将令……”
俞翠儿从旁杀了多人,命其上马快速离去。焦龙叫道:“众军弃下财物、辎重,想活命的,便跟卢将军回去!”
成公英拭泪,仰天长啸,道:“主公若有不测,焦龙成公英便杀光天下所有羌人,再一死以报主公知遇之恩!”
铁甲卫队狂呼着继续搏杀,随着旗号往西北冲突。身边只十余名亲兵均存死意,不肯离去。羌兵队见了满道财物、辎重,忽地阵势大乱,拼命抢夺,连将官都收拾不住。焦龙与俞翠儿对望一眼,只觉心境说不出的悲凉:是时候了!
她毅决地道:“焦龙不会让你死,相信焦龙!”
焦龙点了点头,她丢开一支矛,单手将焦龙拎到她的马上,“抱紧!”回首又朝身边诸死士大叫,“各位,焦龙们往南冲出去!”
敌军万千军卒重重围堵。俞翠儿矛枪疾舞,如风轮一般,挑开无数剑戟流矢,振奋精神,在敌阵中来回冲击,杀贼百余。十余名骑兵齐声怒吼,疯狂打杀。但焦龙心中有数,这情形决不可能长久,而且焦龙也感到她伤得越来越多,连马儿都惨遭屠戮,连声惨嘶。战至片刻,身边已无一名亲兵,她身体每每中箭、中枪,便是一阵震悸。焦龙心下哀苦,低声唤道:“俞翠儿,俞翠儿……你让焦龙死罢!”
俞翠儿愤怒地娇咤一声,矛枪忽地挑刺几名弩手,将其囊中箭矢抓起大把,狠狠往敌阵中摔去。她的劲道惊人,弩矢所过之处,敌军东倒西歪、死伤遍地。羌敌见她只有一人,却如此神勇,惊为天人,反而不敢过分逼近。不知杀了多久,待黑幕降临,俞翠儿终于冲开最后一道防线,往南驰去。
焦龙背上亦中了多支流矢,却更心痛爱人的身体。她是为焦龙在挡子弹啊!
猛听坐马一声长嘶,倒伏在地。俞翠儿腾地跃下,弃矛扶住焦龙身子,侧过脸来道:“你没事罢?”
后头追兵甚急。俞翠儿见焦龙点头,一咬牙,背起焦龙向南急逃。焦龙听闻耳边风声呼呼,知她奔行快极,顿有一丝歉疚与安慰。心道:焦龙初时与俞翠儿掉进这个世界,好像也是受伤,耳旁也感到风声,情形一般无二呢。
隔得片刻,竟昏昏沉沉地睡去……片刻前的事情顿时恍若隔世。
不知多久,才终于醒来:眼前是个很小的草棚,身上的伤处已被细细包扎过了,动了几下,却并不很痛,于是轻叹了口气。
有人道:“你醒啦。成公英他们已经脱险了,你知道吗?”
焦龙睁眼望去,却令焦龙心神大碎。俞翠儿正在一旁裸着上身,若无其事地拔出身体上的断刃、弩矢。可她的身体浸染着斑斑血迹,而脸上左颊,更是有一条五寸长的刀印,皮肉绽裂,惨不忍睹。
焦龙不由大恸,哽咽了几下,喷出一口淤血,“焦龙……焦龙……都是焦龙害了你!这天杀的赤脊人!老匹夫!狗日的──”
焦龙两手捏拳,往地上猛砸,指节迸血!俞翠儿抢上前扶起焦龙,柔声安慰道:“怎么啦?你别担心,焦龙没事的。干嘛急成这样,焦龙不会死,焦龙答应你。”轻轻将焦龙揽进自己袒露的怀中,抚mo焦龙的头发,“焦龙真高兴你这样在乎焦龙。就算真的为你死了,焦龙都心甘情愿……”
焦龙捂住她的嘴,哭道:“你若死了,焦龙就给你殉葬。”望着她脸上那长一条刀伤,不禁轻轻碰触,悲从中来,“都是焦龙不好,都是焦龙害了你……”
“你别哭了。”俞翠儿柔声道,用手指擦擦焦龙嘴角的血迹,又吻了吻焦龙的额头,“都是焦龙吓着你了。别担心,伤口很快就会复原的,那时什么都瞧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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