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圣诞夜的惊异
1997年12月25日
校车载着叽叽喳喳的学生去本部参加学院组织的圣诞晚会。我听见几个男生在讨论。其中一个说:“政府干嘛不把新疆和西藏让出去,经济落后,还动不动搞恐怖袭击,拖中国经济的后腿。”
我当时内心火山爆发“竟然有如此无耻的言论,是无耻还是无知呢?难道又一个雅利安种族优劣论的哲学家?如果不可知的命运选择将你诞生在新疆或西藏,你还会说这种话吗?”我恨自己没用,只是在内心反抗,全无反击之力。很多时候,我都想象自己如果是个男孩子多好,我不需要别的,只要狠狠揍一顿那些讨厌的家伙,比如现在这位。可是,我这野蛮的灵魂却被束缚在一个女孩子的躯壳里。如果我去打架,就违反了我的性别形象。我任由内心的火山爆发着,外表却平静如水。
“哎,听说最近有郭富城的演唱会哦,你去不?我们去团委要几张门票吧?”明珠在和湘商量。明珠一向以贵族小姐自居,飞扬她觉得土豪了一些,林她觉得书呆了一些,只有湘,她看得上眼,觉得可以列入名门淑女梯队。湘的背景很复杂,如果展开讲的话,可能是一部长篇小说,我连自己的人生都顾及不到了,更无暇去顾及别人的人生,所以就不展开了。
“好啊,我们宿舍一起去啊,要五张门票吧。”湘说。
“干嘛要五张,我们就四个人去啊?”明珠反问,尖细的声音在车厢里很是刺耳,我坐在后排,柔软的心被她那尖尖的声音又刺了一下。
“飞燕也许也去?”湘顾忌地说。
“她肯定不会去的。”明珠替我下了结论。
这就是我生存的状态,一个透明人。我继续保持沉默,维持我透明人的状态,只要没有别的刺激,就这样一直透明下去,直到毕业也是挺好吧。
我一直沉默,直到来到圣诞晚会的大厅。在我走入大厅的一刹那,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我抬起头,看到一张儒雅、谦和、阳光灿烂的笑脸,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还少一头棕色的卷发,我差点叫出“裴多菲”的名字来。
“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情?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为什么我每次读裴多菲的诗歌时眼前都会浮现出这张脸?他真的是裴多菲的灵魂吗?他感应到了吗?我和裴多菲有心灵感应吗?这种灵异事件,像《人鬼情未了》的情节真的会发生?”我的心开始颤抖,手心也持续地冒冷汗。我匆忙挤出的笑容不知道是否自然。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叫他裴多菲吧。裴多菲像熟识多年的友人,带着我到一间小屋,那里灯光幽暗,在白色瓷杯里点着红色的心形蜡烛,几对情侣在喝咖啡。
“来杯咖啡吧?你肚子饿吗?吃个汉堡包吧?我对你印象很深刻,你是新疆来的吧?大老远的,一个人背那么大的行李。”裴多菲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帮我冲咖啡、热汉堡包。
我一直都处在不知所措中,接过咖啡和汉堡包,那个汉堡包竟然一直没有想起来吃。咖啡也是等拿到凉了才想起来喝。
我真的见过裴多菲吗?可是我实在想不起来。我一直处于眩晕状态。等校车回去的路上,我手里还捧着汉堡包,一直在回忆在哪里见过裴多菲。
我没有注意到这个汉堡包给我带来的异样。一路上,飞扬和明珠她们都指着我这边低声议论着,我却丝毫没有听见。至于说郭富城演唱会的不悦和关于揍那个男生的愤怒,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等回到宿舍,大家的目光全都聚焦到我手中的汉堡包了。“飞燕,你手里捧着汉堡包干嘛?都凉了,快点吃啊?”飞扬走过来关切地问我。
“哦。”我应了一声,反应过来,打开冰凉的汉堡包,几乎是依依不舍地把它吃了下去。
飞扬有点扫兴,也许她以为我会借机展开话题,聊一聊我是怎么认识裴多菲的,以及为什么他会送我汉堡包?可是我一句话也没有。飞扬最后憋不住了,问我:“飞燕,你俩怎么认识的啊?”
“我不知道。”我说。
“你就卖关子了,我没看出来啊,你?”飞扬不以为然地说。
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估计她们已经习惯了我的沉默,也没再追问。只是看我的眼神总有些怪怪的。
我临睡前,飞扬和明珠把作业本扔给我说:“飞燕,拜托你啊,明天一早去帮忙占座,明天是老余的课,估计又没地方坐了。”
“飞燕,帮我也占一下座。”湘和林也把作业本扔给我。
我照单全收。占座这项工作我担任了很久,从未出现过差错。我总是天不亮就爬起来,洗把脸就去教室了。虽然她们对我这种偏执的勤奋有些惊恐,但还是比较享受我的一点点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