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看电影
2000年7月10日
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天了,今天终于觉得好一些了。楼道上对面中文系的宿舍一天到晚都传出放录像的声音,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对面传出《大话西游》的台词:“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刺下去吧,不用在犹豫了!如果上天能给我一次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哪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我知道《大话西游》,也是任意告诉我的。我有时候很奇怪,觉得他为什么会喜欢和我在一起?我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躲着我,男生们更是躲得远远的,生怕和我这个“坏”女生沾上关系,名誉受到影响。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理由,最后终于想明白:他是坏男生!
可是我骨子却不承认自己是“坏”女生,我的一切的努力都在扭转这个形象,所以我不想和任意走得太近。如果有一天我成为名副其实的“坏”女生,就再也不会得到裴多菲的谅解了。
我不喜欢《大话西游》的这句台词,像地摊的叫卖货似的,一点儿都不美,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喜欢?我百思不得其解。在我的心里,美好的爱情就是像裴多菲的诗一样的,我闭上眼睛,又回忆着裴多菲那亲切、儒雅、谦和的笑脸,他风度翩翩地从远处向我走来,一遍又一遍。
电话响了,我拿起电话,是任意:“飞燕,你病好了吧?今晚有场007的电影,我请你去看吧。”
“我不喜欢007的电影。你自己去吧。”我说。
“唉,你不是我女朋友吗?有女朋友我还要自己一个人去那像什么话啊?”任意又使出一向玩世不恭的口吻。
“谁是你女朋友?”我生气地问。
“你这人,病好了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已经在若干场合宣布过你是我女朋友你都没有异议啊?”他得意地说。
“我是懒得搭理你,没个正经样子。”我又不耐烦了。
“小说到底要怎样写呢?”我想着这个问题就跑了思路,慢慢挂上电话,只听那头还“喂!喂!”地拼命狂叫。
“那个任意的话,”我开始思忖,“也有几分道理,我也许是该试着去多观察一下生活的角角落落。”我这么想着,就打电话给辛禅,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观察生活?
辛禅的电话打通了,她还是说要陪男朋友。
“恋爱真的那么迷人吗?为什么恋人们每天都要腻在一起?”我对辛禅又一次热烈地投入新恋情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爱过一次,就再也无法爱其他的人呢?裴多菲,他还好吗?他为什么一封信都不给我写?一个电话也不打?不是说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他一定是在敷衍我吧。忍住,无论怎么思念都要忍住。不要去打扰他,不要去打扰他。每当想念他时,就读一读裴多菲的诗歌吧:
我宁愿是一座荒凉的小岛,
座落在大海的中央,
人和鸟儿都到不了那边去——
只要我不结识你这个姑娘。
我宁愿是遥远大地边缘的
被冰雪覆盖的峰岩,
柔和的阳光不能把它温暖——
只要我不结识你这个姑娘。
我宁愿是赤道线上的粒砂,
夏季里灼热的太阳
向我喷吐永不熄灭的大火——
只要我不结识你这个姑娘。
我宁愿是被人诅咒的游魂,
漂泊在静穆的夜间,
在棺樽里都不能休息片刻——
只要我不结识你这个姑娘。
我宁愿让无法计算的灾难的
重量落在我的身上,
我愿背负生命的十字架——
只要我不结识你这个姑娘。
假如……假如我失却生命,
我不愿获得祝福,
和那无限崇高的辉煌位置,
我不愿意结识你这个姑娘。
如果裴多菲的这首诗真的是写给我这个姑娘的,那该多好!
“通!通!通!”门又敲响了,我的心提了起来,“不会又是任意吧?”我屏住呼吸,眼睛盯着门,想象着如果一开门他又冲进来……
“黄飞燕!黄飞燕!”是对面中文系女生的声音。
我下床,打开门,她塞给我一张字条。“楼下有个男生让我递给你的。”她说完转身走了。我打开字条一看:“马上下来,不然我对着窗户大喊‘黄飞燕,我爱你!’”
我一下紧张起来,有一点儿气恼,也有一点儿害怕。我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冲到楼下。看到任意正站在门口,不无得意地笑着。我走过去,气呼呼地瞪着他。
“走吧,去看电影吧?”他还在嬉皮笑脸。
我心里有些气愤:“他为什么这么厚脸皮?这么自私?为什么非要我陪他去看我根本不喜欢的电影?如果此刻,是裴多菲在我面前,请我去看电影那多么美好啊?”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怎么啦?你怎么动不动就思考人生?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想别人。”任意边走边说。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无意中抛出这句绝情的话。
任意停住了,我转回身,看到他无比受伤的表情,他的脸色先是苍白,继而通红,脸部肌肉都在轻轻地抽搐着,紧紧地咬着嘴唇。我无法想象,他那么脸皮厚,怎么会受伤?而且我说的只是事实,我并没有说什么侮辱他人格的话啊?
我们终于没有去看电影,任意转身走了,走得很决绝。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我忽然意识到我是在用裴多菲对我的冷漠来对待任意,是潜意识的报复转移吗?我真的无意伤害他,我想起自己曾经受的伤,我想,即使不喜欢一个人,也可以用温暖的方式拒绝吧,我何必伤他呢?
我冲上去拽住任意的衣服,用惊慌和满怀歉意的语气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任意,我不是故意的。”
任意忽然转过身来,紧紧抱着我。我很想挣扎,但挣扎无用。我就那么被他紧紧地抱着,来往的路人看着我们,我的脸上火辣辣的,我感觉到任意胸膛的温暖,一股暖流流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