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心碎的七夕
2000年8月8日
今天,是中国的七夕节,我不禁想起来高中时背过的古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扎扎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我长这么大了,从未恋爱过,但是心中却充满了诗情画意,在我的想象中,爱情是含蓄的、纯洁的、柔美的、像黑夜一样幽远、像星空一样辽阔、像银河一样涓涓流淌。
我似乎曾经离爱情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可是怎么又突然间从云端跌入深渊,怎么蹦怎么跳都再也跳不出黑暗。如果不是我的脆弱、如果不是我的偏执、如果不是我的无能、如果不是我的逃离、如果不是我不会表达,也许一切都会如行云流水一般顺其自然发展。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葬送了这一切,我感到无法原谅自己。
我没有想到,今天晚上会偶遇任意。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什么话也没说,眼光闪烁不定。他塞了一封信给我,然后就消失了。
是一封情书,我平生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我看得出他花了很多心思准备,很精美的背景图案,是他用电脑自己打印的。
我的心情复杂极了,我没有对任意产生裴多菲那样的眩晕、迷恋,他不是我心目中那样英俊、爽朗、阳光、正派的男生。他有些阴暗、有些偏激、有些自卑、有些狂妄……我怎么觉得他就是另一个自己呢?但是,这个诺大的校园,除了任意,好像也没有第二个男生能和我谈上什么话,我对他倒也是不设防的。“如果他是个女孩子多好?我们一定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我心里想。
我又为他所感动,到底是感动还是好感?是友情还是爱情?我真的乱了。我的心里只有裴多菲,我从来没想过去爱第二个男生,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怎么办?
我不是一直都觉得只要在心里不断地想念他就可以带着这个美好的幻影活下去吗?这个幻影如此美好,我为什么要再找个人闯进心里来破坏他呢?这是巨大的冒险,如果这个唯美的内心画面被破坏了,就如同白纸上泼上了墨汁、白布沾染了油污,再也不能还原了。这真是一个困难的决定,我是如此渴望爱情,可是又如此害怕面对爱情。为什么别人可以那么坦然地恋爱、可以那么自然地相处,对于我,却是这么煎熬和痛苦的抉择?
我不知不觉来到电话亭旁。想到初入校园时,排着长队给妈妈打电话的情形,似乎电话是我唯一的救星、是我唯一的亲人。也许,我应该给裴多菲打个电话,我拨响了裴多菲的电话。
“嘟——嘟——”在等待着这漫长的嘟嘟声的时刻,我就像在等待一个世纪的到来,从二十世纪跨越到二十一世纪我都没有这么激动过。当2000年的钟声敲响,整个校园在欢呼、整个城市在欢呼、整个地球在欢呼,那时,我在干嘛呢?我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我的心“通通”地跳着,既期待电话那头有人接起有有些恐惧。
“喂?”终于有人接了,是裴多菲,声音很平静。
我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大脑一片空白,竟然脱口而出:“裴多菲,有个男生给我写了情书。”
“很好,祝福你。”仍是平静的语气。
我的心顿时沉入无底深渊,虽然我似乎并没有期待什么样的回答,可是,这个回答又似乎是我最害怕的。是失落、是无奈、是不甘还是什么?我的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裴多菲,我以前很多事做得不对,我,我,可是,我觉得我现在还是喜欢你!”我终于不顾一切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不能勉强我自己。”多么平静的语气啊!我的心彻底被击碎了,我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电话的。我的心碎了一地,一塌糊涂,简直无法收拾了。
“他说他不能勉强自己,和我在一起这么为难?我真的那么差劲?需要他勉强才能在一起?他从未对我有过丝毫欣赏?以前是同情,现在却是厌恶?勉强?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字眼?”我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
我鬼使神差地又拨了任意的电话,只对他讲了一句:“我答应做你女朋友。”我听到他激动地说:“你等着,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不用了,我已经睡了。”我挂上电话,抬头看了看夜空,牛郎和织女今晚相会了吗?是什么执着的信念?是多么热烈的情感?让他们跨越银河去相会?天上的人幸福了,地上的人却心碎了。
“我不能勉强自己。”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这句话,每念一次,心就被刀狠狠地割一次。我所有的骄傲都被击碎了,真的很可笑吧,特别是在班主任眼里,在那些优越的同学眼里,像我这么又穷、又蠢、又自闭、又自卑的人,能吃饱穿暖还能考上名牌大学,就该烧香磕头了,我竟然还讲什么骄傲,还讲什么自尊,还奢望什么爱情?在裴多菲的眼里,我也一定是个不懂事的莽撞的孩子,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避之唯恐不及的累赘。我的没用的眼泪又一次奔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