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婆婆(非番外)
乔婆婆神态很平和。
你知道我瞎了一只左眼,你可能不知道是怎么瞎的,那是我自己弄瞎的!
乔婆婆咪了咪酒壶,二爷坐的还是很随意,可是浑身肌肉明显绷紧了起来。
我本来不是你们这儿的人,我是南洋人。
南洋盛产水稻、橡胶、棕榈油,也产烟叶,我的家在一个小岛上有一片烟叶林,算得上是个小农庄了。
你知道烟叶在我们那里并不是主要作物,之所以农庄种植,原因就是我家是个没落的巫师世家。
祖父是个烟鬼,每回附近有人寻求特殊帮助,就是问些超出自然合理解释的事情,比如逝去亲人的信息啦,又或者谁被附体,谁被下蛊需要驱邪的时候,祖父都要通过吸烟进入跳大神的状态来解决问题。
我的父亲是土生土长的南洋人,母亲却是流落到南洋的华人。
我记得母亲很漂亮,而我在众多姐妹中长得最像母亲。那时候我已经15岁了,在我们那里到了嫁人的时候。家里面早就给我定好了一门亲事,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大概我和大多数那里的新娘一样,等娘家送来一分彩礼后,我就披着婚纱嫁过去,然后相夫教子。
然而我很不快乐,因为我听说娶我的是个大我20岁的大巫,听庄里的仆人说过,这大巫已经有好几个老婆了,大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娶个老婆,然后每隔一段时间这些年轻的老婆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仆人说的绘声绘色,大伙望向我都有了同情和闪躲的目光,因为她们说,我其实是个可怜的牺牲品,因为我不是亲生的,母亲嫁过来时就带着我了。
我很害怕,也很平静,大概这就是我的命吧。
照顾我的亚麻叔对我很好,有次他偷偷担忧的对我说,在南洋这一带,通常大巫们喜欢宰杀那些完美的处女,象宰杀新鲜的牲口,据说这些完美的处女,身上不能有一点伤口,这样会破坏她们新鲜的体香。被处死的处女,灵魂得不到超生,因为大巫会吸取这些精华。以前一些没权势的大巫,经常会勾结海盗干这些坏事,一旦被捕获,那就是活活烧死。现在那些依靠洋人统治而掌握了权势的大巫,虽然摄于舆论和法律,不敢明目张胆的作这些,可是由于有权势,勾结上洋人,就变着法子祸害人。
亚麻叔了解了一个隐秘,因为他的一个侄子就在准备娶我的那个大巫家服侍,他侄子说,大巫前面有两个进门的老婆送给洋人,有两个不见的估计就那个了。
我麻木的只是笑,我知道的,从我见到那个大巫的一刹那,我直觉告诉我,那个泛着狼一样精光的眼神里,我就是一道美味佳肴!那目光充满了对**的贪婪,我甚至隐约听到因贪婪而咽口水的声音。
一只走投无路的羊羔面对恶狼,她能怎么样?
我能逃吗?那个大巫是我们这块地的领主,对我们家族有生杀掌控权,据说法力无边。我往哪里逃,姐妹们也不允许我逃,从她们盯着我的目光我就明白了,这些好姐妹深怕我有意外,轮到她们其中之一去顶。
那段时间,我很孤独也很恐惧!我不想作祭品,可是我早就被人看管起来,连自杀都不可能。他们允许我和亚麻叔的儿子乔卟玩。每天我最大的快乐,就是他陪我到岛的沙滩上捡贝壳,然后我听见他总是用童稚的声音和我聊天,吹海螺给我听。
乔卟身体不好,据说头脑不好用,小时候发烧的后遗症,天气变化就犯病。后来经常出海的亚麻叔遇到一个路过的高人,穿着古怪的道士服装。大概亚麻叔帮了他点忙,这道士就到了岛上,看了乔卟还收作了记名弟子,走的时候送了一个铜钱给他,算是联系方式。
乔婆婆说到这里,大口大口的灌了几口酒。
眼角有了泪水。
华二爷霍地从椅上蹦了起来,一股可怕的杀气从脊梁骨噌的直串脑门!这是他师妹,相濡以沫的师妹!
乔婆婆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华二爷的肩膀“糟老头子,我这不好好在这里嘛!坐,听我继续讲下去”
时间一天天逼近,终于临近了婚期的日子,庄园里到处张灯结彩,后来我知道,婚期那天是阴历7月14,华人称为鬼节,我们那里称为冥婚节,本就是给死人节冥婚的节日,呵呵!多么的肆无忌惮啊!我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气氛很诡异,有人暗中在盯着我,是的为了我安全的成为食物,我被保护起来。
那个婚期的前一晚,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泛着鲜红的色泽,真是个少见的夜晚。
我象一个木偶,由着人们摆弄我,她们帮我妆扮得像个真正的新娘般漂亮,里里外外清洗的特别干净,我冷笑着,这样的食物一定新鲜干净,充满肉香的**吧。
乔卟也来了,这个大孩子脸上尽是满脸的哀伤,看来他已经知道我的处境了。他站在屋子的角落,没有人注意到他,我看到他就那么哀伤的望着我,仿佛要去赴必死的屠场,仿佛要去承受千刀万剐的是他不是我。
姐姐,我吹首海魂给你听吧,你走以后一定要幸福,一定要记得我吖!
那晚那首海魂很激越,苍茫中刺穿了远处海浪的涛声,声音是那么的绝望而勇敢,就像一朵决绝的浪花要义无反顾去拍碎那堤岸。
姐姐,我送个礼物给你吧,让你能永远记得我!
我接过铜钱紧紧的拽死在手心里,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让我感动而温暖的弟弟。
你也是,一定要幸福哦!
黑暗中那个身影有些犹豫,可能乔卟病殃殃年纪小并没有让他提高了警觉。
乔婆婆又大口大口的灌起了红尘大爱。乔二爷满眼通红瞪大了眼望着她,像一只受伤而愤怒的公牛。乔婆婆继续着她的故事。
那个年长她20的大巫出现在第二天的婚礼上,我望着他,我已经不是那个初时被撞见,而惊恐的哇哇直哭的女孩,我要记住他的样子,说不出来为啥这样,我想每个被屠宰的生灵,绝望无助都是如此吧!
嘿嘿!你们很得意是吗?
婚礼上我看见表情冷漠的祖父和父亲,我看见那个散发着死气的大巫和贵宾席上叼着奇怪烟斗的洋人,我不知道为何我会观察的如此仔细。
我突然大笑起来,这笑声充满了肆无忌惮!
所有在场的人想必被我疯狂的声音给吸引了过来,是的,他们从来没看见这一幕,那些先我一步的新娘们估计没人有我如此决绝,大笑声中我用那枚铜钱划过我的左眼,我感觉到热血飞溅的肆意!
来吧,我张开大口一口吞下了那枚铜钱。
哈哈,味道不错,有些咸甜带着铜锈的味道。
乔二爷忽然发现自己很口渴,心情很烦躁,俯身从八仙桌下拎起一坛泥封的红尘大爱,拍碎了封口大口直灌。乔婆婆放下手中的酒壶,轻轻的柔和的抚摸着眇了的左眼,象摸着心爱的宝贝,动作轻柔的妖异,她的声音越发的轻柔,继续低低地诉说。
南洋盛行的降头术有种养鬼的制作方法,就是一个人死后第七天,是会回魂的,大巫们通常会抓住亡魂这个特点,用法器捕捉住,然后制作成各种可以控制的厉鬼去为他们做事。因为这些鬼在制作过程中早就被大巫控制了意志,即使生前和大巫不共戴天,死后被制成厉鬼也会乖乖的替大巫卖命。那个大巫怎么会放过我呢?
我是整个岛上第一个这般反抗的人,我让他声名扫地。
他不止要把我扬灰挫骨,还要让我的灵魂永世不宁,可是那时的风俗新娘未进门就死了是不可以抬进门的,大巫也没法违背,不然他将在这个南洋无法抬头见人。
我以为我死了,可是我的魂魄却依附在铜钱上,这个带血的气息被道人联系到了,他赶过来的时候,我恰好被抬回来海葬了。那个道人就是师父,师父救了漂浮在海水里的我却无法保住乔卟。
因为就在我吞下铜钱失去生命气息的时候,乔卟就被察觉到了是他送给我的铜钱,当晚当着亚麻叔的面我们一起被送入了大海,我是名义上的小姐,而乔卟却是仆人的儿子,陪葬!以冠冕堂皇的名义杀死乔卟。
呵,本来死的应该是我才对,糟老头子,我早该在那时就死了,呵呵!
乔婆婆的笑声象暗夜里夜枭的声音,让华二爷说不出的难受。
华二爷现在明白了,梁汗就是乔婆婆心里的乔卟,是不可触碰的禁脔。如果说梁婶梁叔当梁汗是自己的儿子,那么乔婆婆心里,梁汗就是她的命,是寄予了她梦想回馈的希望。很多故事会远去,不论是情还是劫,岁月总有一天在某个时候,总会用另一种方式或存在展现出来,
糟老头子,后来我道法大成,也把那些人全部送进了地狱,然后我把他们的魂魄锁在这杆烟枪里,
每日呼吸时,看着炙热的明灭气息炙烤而过这些魂魄,听到这些魂魄的哀嚎,我很痛快。师父说,我入魔了,必须处理掉这些魂魄和负面情绪。
我不以为然,但是内心仍有些隐隐不安。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问师父,师父长叹了口气,交付我玄光镜和《道经》。
他老人家说很久以前游历过一个地方,很有趣!对,就是忘情谷,忘了恩怨情仇的葫芦谷。
于是我来了,离开师门前还带走了一本酿酒秘方,因为师父说那是个可以酿天下极品佳肴的地方。
我驯养了一条山地貂,给他起个名字叫小虎,我把那些魂魄全喂养了它,你知道吗?看着这些曾经迫害我的魂魄在我面前彻底消失的那刻,那时我有的不是快乐,是一种深深的失落。
是的,我承认,我有些入魔了!
我安心的在此修炼,酿我的酒,帮下有需要的人解决阴阳问题,我早晚勤修师门的《道经》,在乌镇的日出日落里,我从玄光镜窥看了前辈记载的历史碎片,于时间长河中那些惊心动魄、那些静逸平和的故事里,终于明白了师父的苦心,我的苦难不过是时间碎片中的一个微不起眼的过去,于红尘中比我更遭遇惨痛的不知凡几,何况我大仇以报。
豁然为之心开,本来我可以离开这里,师父说我要是悟通了就可以离开这里,没想师兄你来了,带来了师父的嘱托,而对梁汗我确实有私心,我希望他幸福,要知道,人综其一生,幸福是多么可贵的元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