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六章

突然之间,梁初岚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过去执着地有些可笑,想要放声大笑却咳出眼泪来。

她忽然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一直否认自己心,为什么总是迫使自己去压抑自己的感觉。什么伦理道德,什么师生束缚，什么女人和女人之间的限制,对于这一刻的梁初岚来说,现在才知道，自己执念的这一切都是虚的,都傻得跟什么似的。

为什么自己从来都不敢为自己活一次,为什么害怕真正的感情，好后悔,好懊恼，想要挣扎，身体有一百个想法，有一千种愿望，这一刻却不听话地愈发失去知觉和力量。耳部巨大的压力造成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就像几百架飞机在耳边飞过一样，让她的脑袋愈发地疼痛难耐。溺水的感觉原来是这样，从鼻腔一直炙痛到脑门，整个脑袋就像一个快充破了的气球，涨的受不了。

最难受的那一刻，她想的是，如果自己死了，不知道这个一直说喜欢自己的陈默会不会很伤心地哭泣，会不会比回忆起最痛苦的过去还要痛苦，会不会又是那样偌大的眼泪和无助委屈的神情。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她痛苦的，就连想想都觉得心疼。可是，从认识以来，自己带给她的从来都是痛苦吧。

曾经在意这么多世俗纷纷扰扰，却不愿意跟随自己的心。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卸下对陈默的好感，去维持简简单单的师生关系，却不知道身体心灵都已经诚实地交出了答案。若是不在乎，怎么会这个时刻这么想见她，怎么会就要没有意识了，还想着她，怎么会在这一刻突然之间很后悔，自己总是没能向前迈一步，即使一直伸着手的陈默还是被自己一次次地推开……

太多太多的情绪，炸弹般在梁初岚的脑袋里炸开了花，思维，恐惧都在扩大，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看着动作幅度越来越小，嘴唇愈发苍白到发紫，因为呼吸凝滞而暴着血丝了的梁初岚，陈默所有的血液都瞬间凝结了，脑中似有一声巨雷轰响而下，她睁大着眼睛，呆呆地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种可怕的不安在全身蔓延开去，让她有一种自己也要溺毙了的感觉。

【不要，千万不要有事啊！】

陈默在心里拼命地呐喊，可是隔着咸涩的海水，梁初岚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不断向外涌出的泡泡。梁初岚渐渐阖上的双眼让陈默心慌到了极致，面镜后面是吓得六神无主，急的快要哭的神情。她晃动着梁初岚的胳膊，却因为海水的阻力让这个动作变得像被执行了慢动作回放了一般，根本无法起到清醒的作用。

她不允许梁初岚有事，绝对不允许！没有自己的认可，她怎么可以离自己而去，怎么可以让自己这么担心，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她愿意拿任何东西去换梁初岚的平安，哪怕是只能做普通的师生，哪怕是看着梁初岚结婚，她都愿意。老天不可以这样惩罚梁初岚，都是自己的错，要惩罚也不该是梁初岚，只要她是好好活着的，她什么都愿意去做。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梁初岚出事的。

心脏像是走到了喉咙中，每一次脉搏都膨胀到了极点，要是再紧张一些，心脏就要从口中跳出一样。陈默焦急地看着两个教练，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害怕和担心。

意外一发生，两个教练就立即进行了急救，一个重重地按压着梁初岚敏感的手部和腰部的穴位，刺激她醒过来，而另一个则朝着梁初岚做着深呼吸的手势，强迫她跟着自己这样做。

薄弱的意志，求生的本能，心中的不甘，随着手中突如其来的刺痛，麻痹的神经一瞬间让梁初岚打了个激灵，头脑也清醒了不少。梁初岚强忍着那口呛入肺部的水带来的窒息感，跟着教练的动作，呼气，吸气，呼气，吸气……每一次呼气吸气都让她感觉到了撕裂肺部的痛楚，但是被陈默紧紧握住的右手，让她似乎能感觉到隔着手套，陈默顺着握住那只手所传递过来的力量和害怕失去的紧张。

忽然，力量就这样在心里膨胀起来，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顷刻间，信念和潜能刺激着梁初岚的每个细胞，让她边咳着边费力地呼吸着。伴随着重重地呼吸，梁初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尽自己所能，将肺部的积水给排出来。

等待的时间永远漫长的可怕，那几十秒的时间就好像被拉长到了几个小时，陈默心里的弦被绷到了极致，她紧紧盯着梁初岚，要是可以，她宁愿代她承受这份辛苦。想要渡气给她却又没有办法。

陈默脑袋里赌气地想着，如果梁初岚能够平安，她一定要狠狠地咬她一口，谁让她这么吓自己。所有的假如都化作了担心和揪心，鼓点般敲打着陈默的心房，留下一个个带着泪水的印记。

终于，在一次又次艰难地深呼吸下，梁初岚渐渐缓解了剧烈的咳嗽，开始能够自主地呼吸，虽然还不顺畅，虽然脸色还是苍白得可怕，但比起开始铁青地快要晕厥的模样，这样已经算好了很多。但是陈默还是不放心，死死地盯着梁初岚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个不留神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教练拖着梁初岚，指导着，沿着来时的路线慢慢地向回游去。氧气瓶里的氧气已经越来越少了，刚刚的意外，让两人的耗氧量变得异常地大，虽然教练两人没有耗掉多少，但反观陈默和梁初岚的仪表，氧气却已经耗去了一大半，再在海底混下去恐怕会出现更多的问题，这比起呛水恐怕更加严重。

所以，当梁初岚恢复了一点力气，当即决定立马回去，到了岸上危险系数就不高了。只是，回程的路上，即使风景再美丽再迷人，两人都没有心思欣赏了，而起先觉得时间太短暂的旅程也被这一场意外弄得回程异常地漫长。浩瀚神秘的大海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却也同样存在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可怕的吞噬力，生命在这个人类无法探求征服的世界里是那么地脆弱和渺小。

随着一压力逐步地减小，教练克制着速度，没有过快地上升，缓慢地向海平面游去。阳光的光线越来越强，光晕也越来越大，一直到四人“哗”地一声浮出了水面，一瞬间白皙的世界，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陈默和梁初岚第一次觉得空气是那么美好。

快艇上的海员将四人一一拉上船，原本还想调侃一下海底的景色如何，却因为四人都不好看的脸色，特别是梁初岚白的吓人和惊魂未定的神情，所有的问题都吞回了肚子里。

陈默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梁初岚的手，另一只则慢慢地替梁初岚顺气，可心里的那种后怕让她的手止不住颤抖地上下磨蹭，特别是自己的耳朵里还有着海水里的轰鸣和压力差造成的疼痛让她难受地想吐，但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她只想看着梁初岚，只想确定她的安全，看着她还在自己的身边，仿佛是老天爷施舍的一份仁慈，一份恩赐。

两个教练，看了她们几眼，没想到欢声笑语地出发，却是这样的收场，刚毅的脸上也是无奈的神情。

反而是梁初岚，遇事之后，却是四人中最淡定的一个人。虽然她的每一口呼吸都还是带着海水独特的咸涩感和喉腔的痛楚，脑袋的轰鸣声并没有减退几分，但她还是淡淡地反握住陈默还在自己背上的手。勉强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告诉陈默自己并不碍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牵陈默的手，第一次主动地对她微笑，第一次清冷的脸上带上了一丝温度。因为她能感觉到陈默的害怕和颤抖，她心疼陈默的担心，有些自责又有些欣喜。自责的是自己一个不小心尽让陈默这么辛苦和担心，欣喜的是，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心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固，而身边的这个女生也没有自己想的这么轻浮。

原本浮沉和掩盖的那层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彻底地被掀开了。如果不是这场意外，梁初岚根本不知道，这个天天在自己面前插科打诨的女生已经逐渐占领了自己的心房，分量竟然已经重到以为自己要死的最后一刻，还想着她的地步。原本以为这样的感情一定会被自己扼杀在摇篮里，可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也已经在不知不觉见被潜移默化地征服了。

是什么时候？是每天的早餐，是按时的报道和无处不在的短信和帮助，还是那个洪水里灿烂而热情的回眸，或者是那次争吵和偶遇心酸的眼泪和让自己心疼的退步？梁初岚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自己的心开始沦陷，但陈默的确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渗入到了自己的每一个生活细节中。

这一下，梁初岚就算再想欺骗自己都无法了。她摸了摸身边的眼镜。带上之后，认真地回头看了看一直红着眼睛，闪烁着一种强忍委屈和害怕眼神的陈默。对视了几秒钟，才将自己还在抽动着的身体轻轻地向陈默靠了靠，将头枕在她的肩脖上，什么都没说，但就是那么自然地，量身定夺般地，身体在逐步地放松下来。

在这浩瀚的大海中央，潮湿的海风像是雨水打在脸上一般带着些许的微咸的气息和拂过脸庞的疼痛，沉默的快艇迅速地向海岸开去，白练的海水，卷起带着泡沫的浪花。偶尔有几滴海水溅到身上，带着温热的触感，留下一丝水痕和晶莹的白色颗粒。

这一刻，梁初岚任性地抛开了所有凡尘俗世的羁绊，不去想过去和未来，只是孩子气地想要拥有现在。

或许是因为这场意外让此时此地的自己心无法强硬起来，或许是骨子里的小女人情节在这个瞬间被无限地放大，梁初岚这才发现陈默的肩膀所给予的依靠是那么地让人心动和信任，不伟岸，却带着男人没有的柔情和深情，让自己放下自己的防备，放下自己的武装，只想脆弱地依赖着。

快艇在飞驰，奔向那个两人都熟悉的世界。面对那个愈发接近的海岸线，目力可及的沙滩，喧嚣，现实，残酷的世界，梁初岚这颗已经开始不安分搏动的心还会有现在这份泛滥的勇气和坚定吗？

作者有话要说：入V之后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不能让支持偶的亲们白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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