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父子
宫殿的侧门轻轻打开。白发苍苍的内务总管云蔼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在前排就坐的方见。他顺着墙边走了过去，在方见耳边轻声说道：“方大人，你跟我来吧。”
方见默然起身，跟在云蔼身后走了出去。剩下的人相互交换一下眼色，知道这是皇帝陛下单独召见使团专使。马梅悄没声息的把方见特意留在桌子上的食品袋收了起来，避免再让人看见笑话。
绕来绕去的走了半天，方见被带到后宫深处的一个雅静院落。这里的建筑风格平平常常，没有皇宫中其他建筑的高大气派，反而带着几分朴实和写意。
这里就是皇帝每天待得最多的地方。方见心中暗自慨叹着，静立在院子正中的房门外一丈处，看着云蔼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片晌，云蔼又走了出来，低声说道：“方大人请进吧。”
方见依言迈步向前，跨进了房门处低低的门槛。云蔼将门闭上，然后站在了门外。
云破天没有坐在惯常的书案后面，而是坐在案前左边的一张椅子上，面色平和的看向了门口，与方见的看来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一个身穿粗布便服的消瘦中年男人静静的坐在那里。不像是一个权柄在握的枭雄霸主，却更像一个平凡的乡村教书先生。他面色淡然，一双莹润的双眸放射着智慧和岁月沉淀的深沉情感。此时看向方见的表情，带着一分愧疚、三分期盼、又有一丝淡淡的惘然。这个表情带给人的感染力是如此深刻，仿佛一枚岁月凝成的巨大印章，繁复无比却又细致入微，深深的轰在了方见的脑海之中。
当今皇帝的故事，民间多有流传，方见同样早有耳闻。他从普通皇子一步步走上权力的巅峰，中间经历的惊心动魄，完全可以编写成最精彩的传奇故事。
他不是皇子中资质最好的一位，也不是先皇最欣赏的那个人。但是他为这个国家付出的辛劳、隐忍的坚持、坚韧的品质、无数次抵御外侮的战场厮杀、仁孝容让的个人品格，最终让先皇把信任的天平倾向了他的那一边。
嫡位之争，从来都充满了血与火、亲情的割裂和无情的碾压。或许真的是天命所归，云破天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考验、阴谋和暗算，最终还是登上了万人瞩目的枫云皇位，成为这个大陆强国的第一人。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一个短短的对视，已经交换了太多的东西。方见慢步走上前去，在云破天面前双膝跪倒，口中沉声说道：“方见，拜见皇帝陛下！”
云破天站起身来，走到方见身边。他伸手扶住方见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起来吧。”
方见依言起身。此时两人距离极近，身量相当。方见微微低头，居然差那么一点点的勇气去看云破天的双眸。
“坐吧。”云破天让方见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坐到了他的身边。
“昨晚见到你外公了吗？”云破天轻声问道。
“是。”方见心境慢慢恢复，一股陌生但又亲切的亲情从心中慢慢浮起。
身边坐的这个人，就是自己二十年来从未谋面的父亲！
“这些年，你受苦了。”云破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歉疚。
“其实也不苦。”方见一旦心境平和，最初的那一点忐忑慢慢淡去，逐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外公待我极好，舅舅、舅妈对我也颇为照顾。”
“我悄悄去看过你几次。”云破天陷入了回忆之中：“有一回，你在大树下面掏鼠洞。其实我就站在你后面的丛林之中，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还有一回。你淘气爬墙，从半墙上掉了下来，半天没有爬起身。”云破天脸上带着一丝深沉的情感：“我好想过去把你抱起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受伤。只是我与你外公已经约定暂时不和你见面，所以还是默然离去了。”
方见的脑中，闪过了几个尘封的久远画面。
“后来国事繁忙，我就没有再回去看你的机会。”云破天慨叹一声：“好在你现在长大了，成了懂事的好孩子。想来，你也有过对我这个不负责任父亲的怨恨吧？”
“怨恨倒没有。”方见轻轻摇头：“每个人做事，想必有不得已的理由。我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是个如此显赫的人物。”
屋中的沉郁气氛被他一句小小的玩笑冲淡。云破天感激的看了方见一眼，知道他并不想让自己在这件事上承受过多的负担，所以才特意寻机开解。这种善解人意、为他人着想而宁愿自己负担一切，不正是自己特有的品质吗？
“知道你是皇子之后，不知你对自己的今后有什么打算？”云破天看看他的眼睛：“昨晚没有睡好觉吧？”
“任谁遇上这样的事，都没办法安稳睡觉了。”方见苦笑一声：“昨晚跟外公聊了半宿，自己又翻了半宿，确实整晚没有合眼。”
“你的任何想法，我都会慎重考虑。”云破天声音不高，但是却异常坚定：“所有你失去的东西，我会尽量给你补回来的。”
“还要补什么呢？”方见淡然一笑：“我原以为自己的父亲很可能已经故去了，没想到上天又给了我一个惊喜。我父亲不但健在，而且还是如此传奇的帝王至尊，是我最为敬仰的人物。如果不知道惜福，恐怕还会有不测之祸。我恳请父皇不要将我的身世公布与众，只要您心中牵系这我这个儿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方见称呼父皇两个字，云破天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他的脸色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之色，终于还是站起身来踱到了窗边，不想让方见看到他的表情。
“你是个好孩子。”云破天半晌才转过身来，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是你几个兄弟中最像我的一个。可惜造化弄人，让我们父子今天才正式见面。”
方见站起身来，又面向云破天跪下正式行礼：“孩儿拜见父皇。”
“起来吧。”云破天踱到书案后面坐下：“云破天的儿子，注定要承担比常人更加沉重的责任。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关怀和爱护，却给了你难以承担的重负。但这就是我们父子的使命，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孩儿明白。”方见沉稳点头。
“你做事很好。”云破天脸色露出了笑意：“最近这两年的一举一动，其实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自从你被雷击之后，我便意识到已经有一双黑手向你伸过去，所以也做了一些布置。”
“马梅、孟英她们，都是父皇安排的吧？”方见一笑：“再有陈叔叔，其实也是为了我而蹉跎了自己的仕途。我猜的可对？”
“陈秉德确实是我安排的。”云破天点头：“陈家对你有恩，你日后不可辜负。”
“孩儿明白。”方见点头应下。
“听说你现在红颜知己不少。”云破天低头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卷宗：“有不错的女孩就要珍惜，赶快给我云家开枝散叶。”
“呃。”方见有点不好意思：“孩儿唐突无状，让父皇见笑了。”
“你的名字其实叫云现。是我与你母亲一起取的，意为云龙一现。”云破天郑重说道。
“我为什么会姓方呢？”方见不解，趁此机会问道。
“我母亲姓方。”云破天默然片刻，才凝然答道：“我让你姓方，一则掩人耳目，也是为了缅怀自己的母亲。”
“孩儿明白了。”方见微微点头：“以后我还是叫方见好了，已经习惯了。”
“好吧。”云破天看看方见：“其实你爷爷当年为了保护你，还在你身边委派了一位自己的贴身侍卫。他默默的在暗中保护了你十几年，前日随你一起返回了京城，才把护卫你的使命交还与我。”
“竟有此事！”方见惊叹之余，平时遇难成祥的种种旧事一一涌上心头：“我明白了，平时遇到危难时都会迎刃而解，原来是有高人在暗中随扈。”
“他是我的父皇最信任的侍卫、姓尤，跟父皇有过命的交情。其实父皇派他去看护你，三分委派、七分嘱托。尤老对你十分欣赏，今后还想跟在你的身边，不知你怎么考虑？”
“孩儿必以亲人身份待之。”方见郑重答道。
“很好。”云破天突然想起一事：“你开启了武窍，可有什么异常？”
方见看了云破天一眼：“此事父皇已经知道了？我开启武窍之时，居然同时开启了九个。这应该算是异常了吧？”
“九个……”云破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如果让跟他熟识的人看到，便会知道此刻他的心情已经激荡到了极点。
“我给你讲讲我们家族的事情。”云破天平复心情，把皇室最大的秘辛向方见和盘托出：“云家是远古神族的一支后裔，在大陆上已经传承万年了……”
方见默默听着，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我云家一脉，最大的特点就是身上拥有多个武窍。”云破天娓娓道来：“据说远古祖先最多时曾经同时开启过九个武窍，没想到这个奇迹现在又在你身上重现了。”
“理论上讲，武窍开启越多实力越强。云家挑选下一代家主时，便是选择开启武窍最多的那个人来继承。到了现在，也有挑选武窍最多的人继承皇位的惯例。”云破天慢慢说道：“到了父皇这一代，我是几个兄弟中武窍开启最少的，只是开启了两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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