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一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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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一过,野鸡岭也随着冬去春来一下有了春的气息。山绿了水清了,一朵朵迎春花或红或白,或紫或蓝地绽开着笑脸,暖融融地躺在春天里,沐浴着春天的阳光,呼吸着一年中最清馨最甜润的空气,洋洋洒洒地把春天攘得花团锦簇似的。
同时,野鸡岭也再一次沸腾了。当然,这沸腾与春节前尹川川回来时,当人们看到他那一皮包人民币的沸腾是截然不同的。那是感叹,是惊奇。而此时的沸腾是人们在那成扎人民币的诱惑下,背上背了背包,手里提着了行李,嬉笑着、道别着也要出门打工去了。这景象是野鸡岭盘古开天地的第一次,这咋不让野鸡岭的庄稼人一时兴起、沸腾不已呢,因为这里面不仅有他们的希望,也充满着神秘。更充满着夫妻间的留恋和亲人间的不舍。
自从尹川川年前拎回的那一皮包不仅扯眼,更让人们寻思的人民币后,野鸡岭的庄稼人不再坐山观景,随遇而安了。他们也在思考往后的日子该咋样过了。是步不出户,脸朝黄土背朝天地耕作,还是像尹川川当年那样,迈出野鸡岭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去找钱,这是这段时间以来,野鸡岭上庄稼人谈论的主要话题,这里面有心动的、有向往的,也有怀疑的。不过,像浪木和金明山的儿子儿媳妇们那样的是多数。因为他们不愿过那闲得无赖,清贫潦倒的日子了。还有现在不管是电视里,还是广播里都在说奔小康的事情;况且,他们也看到了山外一些地方因打工可以说旧貌已换了新颜,一间间破旧低矮的茅草屋变成了一栋栋宽敞亮丽的楼房,那气派就如城里的高楼大厦似的..。因此,他们最后把心一横,也决定要出去打工了。
初六的早晨,刚一天明,尹川川就满怀心事地来到野鸡岭下杨春花的小卖部前,他是来这里等那些要同他一路出去打工的庄稼人。在前些天,这些人就说好要在这里聚集的。其实,在回来之前,他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他当时回来的目的是:第一把曾经的欠债给全还了,二是想回来看看曾经被他伤害过的田菊现在的情况究竟咋样了,会不会因他的伤害发生了啥异样的事情。因为当时他对她的伤害太大了,虽然他对她没做甚么,也神不知鬼不觉,包括她本人也不知道伤害她的这人究竟是谁,但他心中始终有一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觉,让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生活在愧疚里。
他到来时,杨春花还没开门,因而这小卖部在晨雾里显得尤其的冷清。但每天的下午,这里的生意特好,因为上半天庄稼人总要忙点地里的事情,庄稼人毕竟靠土地吃饭,这是马虎不得的。虽然这还没过大年十五,按照庄稼人的习惯,没过十五是不下地干活的,但这时间吃得好、玩疯了的庄稼人又想贪睡,所以,太阳已爬上一杆子了,整个野鸡岭还冷清清的。当然,这精明透顶的杨春花也趁此一阵酣睡。
杨春花已三十出头,按理说并不年轻,也不漂亮。但用现在的话说却很性感,她又善于收拾打扮自己,原本邋遢的身子经她一打扮,就如老蔊菜一洒上水,立马就鲜嫩可人了。于是,这主人的光鲜,也让她这小卖部顿时蓬荜生了辉,因此来买东西的,来耍的,特意想在她身前身后闻点香水味的庄稼人,就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了。
尹川川之所以来这么早,他本想从杨春花这里了解一点田菊的情况,但没想到杨春花还没起床,这不由让他心里有了几分失落,甚至冰凉凉的。在回来的当天他就想去田菊的家看看,但后来又觉不合适,非亲非故,哪有这么急着往别人家里跑的。尽管自己和浪木看来还算过得去,但相互间究竟咋样各自心里都明白得很。所以,他心里就这么忐忑着一直没去。然而,这人并非草木,这么多年来,他尹川川不知与多少女人好过,其中有奔放的,有娇滴滴的,有热情似火的,也有缠绵如水的,但始终就是找不到田菊身上那种柔中带刚、甜而不腻的初恋感觉。眼看着又要离开野鸡岭了,却一直没见着田菊的身影,这让他心里既荒芜又乱糟糟的。自从那年田菊出事后,他也离开了野鸡岭,这也就没了她的消息。当然,这就更不知道田菊与她男人浪木间的情况现在究竟咋样了。多少时候他想打听一下,又总觉不合适,你想,一个男人打听一个女人的情况别人会怎么想呢?而眼下不一样了,昨晚他想了一晚上,才下了这个决心,他当时想,如若再那样下去,他会遗憾的,这遗憾也许会伴随他一辈子。
这时的尹川川坐在杨春花小卖部门外的石墩上,脑子里再次想了想昨晚他想过的这些事情,因而,他把心一横,站起身、转过背,举起手臂就要敲杨春花的门,但他却没想到是,从远处走过来的村长金旺子,竟一脸不悦地冲他瞪大着眼睛。
金旺子四十出头,身体壮实,满脸的胡茬子硬朗得如钢刷子似的。一看就是一个饱暖思****、精气神旺盛的人。要不然,野鸡岭的庄稼人咋会谁都知道他与门内那还在酣睡中的杨春花有那么一腿呢。不过,谁也明白,当下你情我愿的事谁能管得着呢?何况她杨春花无儿无女、既不嫁又不娶地孤身一人。
金旺子是看了正要敲杨春花房门的尹川川,醋意大发、心急如焚的。他当时就想。尹川川打工从外面拎回来了一皮包人民币,在野鸡岭谁不知道呢?多少人不为之眼红呢?况且,她杨春花是咋样的人,他心里有数——是一个见钱眼开、挖钱包的荡妇,他和她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战”了无数个“回合”,哪一次没油脱了锅呢?要不是她身上的“**药”,他才不理她哩。
金旺子曾寻思过,他没白吃杨春花一包烟,没白喝她一口酒,钱一分一文都算得清。只是在那事上让他尽兴,当然,每一次也没分个高低,想了就风风火火地做,完事又各是各的。呵呵,他时常想,这与人们说的AA制有啥区别呢..?尽管他金旺子明知是这样,但杨春花身上那“味”和劲又让他难分难舍,甚至是着了迷。平日里只要有男人与杨春花说说笑笑或疯来疯去,他心里就不是滋味。每当这晚,他定会让杨春花“只有招架之功无还击之力”。当然,这除了他给杨春花以“警示和教训”外,他也要杨春花体味到他金旺子作为一个男人的雄风和魅力;他更要她杨春花知道,在野鸡岭像他金旺子这样的男人是独一无二的..。
几天前,当尹川川从外面回来时,他心里就有点忐忑和不平静。她杨春花是啥样的人他清楚,他尹川川是啥样的人他也明白。当年吃喝嫖赌、见着漂亮女人就要扑腾一阵子的尹川川,现在咋会吃屎的狗离得了茅坑呢?再说他尹川川现在是野鸡岭最有钱的人,他想“砸”谁的“门”“砸”不开呢?所以,几天来,金旺子都在想这些,他越想心里越有了空旷的感觉,这天早晨,他原本是来探寻探寻杨春花这么多天来的究竟的,没想到恰好遇上尹川川举起手臂正要敲杨春花的门,顿时,他心里一急,瞪着眼睛就疾步朝尹川川跨了过去。
“川川,睡不着啊?这么早就来.来买东西?”金旺子本想说这么早就来敲花花的门的,但还没说出口,又觉不妥,所以立马改了口。
尹川川被身后的问话声一惊,本能地将举着的手放了下去,接着又回过头,见叫他的人是一脸不悦的村长金旺子时,心里咯噔一下有了几分戒意,他知道对这样的人是不能实话实说的,否则经他“一本正经”的捣腾,事情就会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所以,他一激灵,忙笑呵呵地对村长金旺子说:
“是旺子叔啊!没烟抽了,来买盒烟抽抽。”
其实,按辈分尹川川该叫金旺子哥的,但尹川川是个有心计的人,他这么叫,是想让金旺子开心一些。果真不假,金旺子听尹川川这么一叫,满是胡茬子的脸立马挂上了和善的笑,不过,他还是疾步跨到尹川川的面前,故作笑意地说:
“我也没烟了,哼!这个懒货,太阳都晒到那‘地’了,还不起来开门。”
金旺子这么说过之后,又一步跨到杨春花的门前,并抬起手臂“咚咚”地敲了敲杨春花的门。
杨春花是被金旺子的敲门声给惊醒的,昨晚几个打麻将的一直玩到深夜,杨春花一倒上床就不知醒了。此时,她听着那敲门声就知道是谁来了,所以,她毫无掩饰地蓬乱着头发,睡眼惺忪地就将门打开了,但当她冲着金旺子刚骂出“你这个砍.”的这四个字,她才看见金旺子的身后还站着尹川川,这才立马让她止住了后面要骂的话,脸上顿时也泛起了窘色。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眉开眼笑地对尹川川问:
“听说你今天要走了?”
“是呀,春花姐。”尹川川这么说着,本想随之问问杨春花现在田菊的情况咋样,但看着金旺子在杨春花身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他忙从包里掏出钱来买了两包烟,一包给了金旺子,一包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就在这时,杨春花又问:“听说有些人今天也要跟你一起出去?”
“嗯,是这样的。”
这时的金旺子把尹川川给的烟揣进包里后,脸上再没了先前的不悦,并乐呵呵地说:
“好啊,富了不忘众乡亲,我支持你。”
金旺子说过这话,大踏步跨进了杨春花的店里。并有意无意地在杨春花的屁股敦子上蹭了一下,因为在他眼里,此时的杨春花很迷人,虽然穿着宽松的睡衣,但身子的每个部位照样丰满得活灵活现的。特别是她那深深的乳沟,让他真想一头钻进去..。而此时的尹川川却将这一切好似没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地站在杨春花的小店外,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晨曦中的野鸡岭,静静地思索着期盼着。但思索了思索,期盼归期盼,这怎能让他心想事成,随心所欲呢?
此时,红彤彤的太阳缓缓地爬上了野鸡岭,顿时让野鸡岭金灿灿的。这是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它让人们感到亲切而又暖融融的。人们纷纷从屋里跨了出来,沐浴在春的阳光下,一边感受着春的气息,一边放飞着梦想,同时期待着这年有个好的收成。
但是,在野鸡岭通往杨春花这小店的山道上,却有另一道风景——一个个背着背包男人的身后,紧跟着为他们提着行李的女人,正急匆匆地朝杨春花这小店赶来哩,她们这是妻子送丈夫出去打工的。因为几天前他们就和尹川川说好了,她们的男人要跟尹川川一道出去..。这真是:
青山依旧绿水流,
夫妻恩爱天地久;
今朝一别何时还,
妻子望夫在田头。
尹川川在上车之前,回头又深深地望了一下野鸡岭,然后跨上车,随着汽车发动机的一声轰鸣,车后卷起一道黄沙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