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迷离怪谷
恐怖的嘶吼声在深谷间突兀地回荡，一群惊鸟扑棱飞逝……
所有人都悚然望向死状惨烈的杨川。
十亲卫之一，与山王武功相若的杨川，居然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紧接着，墨绿而斑驳的丛林之中，枝条断裂、树冠摇晃，整座山林都在震动。
某种不知名的野兽，正缓缓活动它巨大的身躯——那是一个几乎和背景色融为一体的庞然大物，皮肤青灰，浑身上下生满了苔藓。
不远处的李山根浑身打了个激灵：见鬼，这是什么怪物？
“快跑！”见山根愣在原地，公冶亡羊急忙提醒。
李山根回过神来，拔腿便逃。
又是一声吼叫，那庞然大物口中淌着血水，低头撞破树丛，朝着潜伏在密林中的士卒们冲去。
随着连串的噼啪声响起，可以看到无数枝桠、碎木、叶片、泥土……诸多杂物从半空中洒落。
这庞大怪物鼻中喷着烟气，在林地中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凡挡其去路者，无论人、兽、树木，都会当场碎裂，远远横飞出去。
一时间，场面变得极其混乱和血腥。
李山根追上公羊，两人死命奔逃。
身后，接连传来士卒们的惨叫声。
“师傅，这是什么怪物？”逃出老远，山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此时，庞大怪物已经完全展露它那恐怖的身影：这是个隆肩、凹背、长脸、独角的四蹄动物，足足有一层楼那么高，口中呲出两排白森森利齿，使人不寒而栗。
“野牛？”李山根讶异道。
“你见过会吃人的野牛？”公冶亡羊说，“这叫‘凃’，是一种蛮荒古兽。”
“蛮荒古兽？”李山根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好像在听神话。
“按理说应该是灭绝了的，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活物。”公冶亡羊也很惊奇，“这家伙又叫‘断金穿山兽’，它的蹄上长着倒钩，擅长开岩挖洞，是山耗子们敬拜的神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跑着跑着，后方惨叫的人声减弱了，但怪牛的吼叫却始终在山林中回荡。
公冶亡羊感觉有些不妥，回头一看，脸色顿时大变——那头怪牛已经收拾掉成群的士卒，又飞奔着朝他们两个追来。
“跑快点！”
公冶亡羊身手敏捷，李山根熟悉地形，两人撒开脚丫子，犹如猿猴一般，飞速奔跑在幽暗的树林中。
身后，轰隆之声不绝。
怪牛似乎认定了他们就是自己下一顿的口粮，步步紧逼，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山地本来就难走，再加上四周光线昏暗，跑动中，李山根脚下一个趔趄，幸好被公冶亡羊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倒。
可这样一来，双方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公冶亡羊心知再这样下去，总有被怪牛追上的一刻，便将辟地攀山铲绰在手中：“拼了！”
“师傅，你想干什么？”李山根悚然问。
“你继续逃。”公冶亡羊沉声道，“别再摔了。”
说罢，他便斜冲出去，狠狠一蹬树杆，整个人跃在空中，返身攀定了某根横生的粗壮树枝。
突如其来的重量，震得树冠中落叶纷纷，公冶亡羊大半边身子悬在半空，不住晃荡。
转瞬间，怪牛已经冲近。
公冶亡羊觑准时机，松手下落，不偏不倚，正正骑在怪牛的脖子上。
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整个过程真称得上千钧一发，只要稍有差池，公羊就会成为怪牛的蹄下亡魂。
眼下虽然成功了，但怪牛浑身耸动的骨头，就像疯狂运转的机关齿轮，拼命摩擦着公冶亡羊胯下的筋骨皮肉，强大的震荡力不断传来，随时都有可能把他掀飞。
只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公冶亡羊感觉自己就像那筛子上的黄豆，被颠得快要散架了。
公羊知道一旦松手就是个死，于是全身肌肉贲张，单手牢牢夹住怪牛的曲状尖角，同时举起攀山铲，往怪牛的颈项部位狠命戳去……
噌！
攀山铲几乎脱手飞出。
“这么硬？”公冶亡羊倒抽一口凉气。
被石头打磨得十分锋利的铲刃，居然在怪牛的颈皮上，连一道白痕都没能留下。
公冶亡羊没有犹豫，马上转移目标，将攀山铲扎向怪牛铜铃大的眼睛。
这一次，如刀切豆腐，攀山铲顺利没入怪牛眼眶之内。
浊液飞溅，负痛嘶吼，怪牛猛然一个侧撞，顶住公羊冲向林间的嶙峋石堆。
公冶亡羊大吃一惊，身体瞬间紧绷，整个人缩起，用力朝反方向滚开。
随着一声巨响，怪牛轰然倒地，碎石四射，公冶亡羊也一头栽进灌木丛中。
如果不是有茂密的灌木植物作缓冲，落地时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公冶亡羊眼前一片模糊，幸好脑袋还算清醒，挣扎了几次，总算成功站起。
又跌跌撞撞地走上几步，这才恢复平衡。
“山根？”
公冶亡羊叫唤数声，但无人回应。
举目四顾，前一刻还沸腾如潮的山野，如今变得静悄悄的，百兽匿踪，万物皆寂。
公羊心中暗叫不妙，赶紧回头找寻李山根，可刚走出几步，便迎面刮来一阵腥风。
几匹落单的野生小动物从林地低谷处逃出，在他身旁急急窜过。
沿着斜坡向远方望去，只见林木间涌起大量黄色雾瘴；雾气翻涌，将原本生机勃勃的树林渲染得无比妖异。
黄色瘴气还没靠近，一股浓重的腐臭已经充斥公羊鼻端。
公冶亡羊眉关紧锁——这是尸瘴！
严格来说，所谓瘴气，本就是尸体**所释放出来的气体。
但也得看是哪种尸体。
譬如落叶、残花、枯枝，其实也算一种另类的尸体，但这种‘尸体’释放的瘴气，毒性通常较弱，颜色也多为灰白。
只有**的动物尸体大量累积，才会释出眼前这种黄色尸瘴。
身为藏道师，公羊深知尸瘴的可怕。
他曾迁移过一座战国诸侯陵，当时，陵墓殉葬坑中突然泄出大量尸瘴，在场上百人，仅有五、六个幸存，余者尽皆满身红斑，面目浮肿而死。
以眼前尸瘴的浓度判断，在这深谷某处，恐怕堆积着数量惊人的动物尸体。
问题是：什么动物？
人，其实也是动物的一种……
公冶亡羊心中转过数个念头，脚下却没有迟疑，迅速逃离尸瘴范围。
瘴气沉重，容易沉积在洼地；公羊尽量往地势高的地方走，在爬上一座小山丘之后，回首一望，发现来时的树林已经被黄雾完全覆盖。
‘山根这回凶多吉少了……’
公冶亡羊无奈地摇摇头。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密林中响起：“师傅，我在这里！”
公冶亡羊心中一喜——这不是李山根的声音么。
“你小子，跑得比为师还快啊。”公羊笑骂道，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师傅，我在这里！”
“师傅，我在这里！”
“师傅，我在这里……”
但公冶亡羊在跑，李山根似乎也在跑，无论怎么追，那声音始终和公羊保持这一定的距离。
“山根？”公羊以为李山根没听见自己的呼喊，特意加大了嗓门。
可山根的声音反而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不对劲！
虽然听起来确实是李山根的声音，可为什么，他每次呼喊的语气、长度和停顿都一模一样？
而且只要细心分辨，就能发觉那喊声中透着空洞和呆板，根本不像一个有感情的人在说话。
跑着跑着，公冶亡羊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突然，他听到身旁树林中传来一种诡异的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
因为这声音，救了公羊一命。
疑惑中，公羊放缓了脚步，却赫然发现前方那茂密的草丛后，竟然掩藏着一道极为陡峭的山坡。
坡底，乱石密布。
他的汗马上淌下来。
如果一直追着山根的声音狂奔，他刚才恐怕就要滚下山坡，一头撞死在坡底的山石上了。
奇怪，山根人呢？
山根的声音消失了，公羊却依旧没能发现他的踪影。
沙沙沙……沙沙沙……
树林中，再次传来那种诡异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但不知为什么，公羊心中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王小二那封旧信的内容，在他脑海中悄然浮现。
对——人头铃！
这，莫非就是那人头铃的声音？
但李山根曾经告诉公羊，人头铃的制作方法早就失传了；再加上一百年来的风吹日晒，虫蚁侵蚀，现在的邙山，已经再也没有人头铃这种阴损东西。
公冶亡羊侧耳倾听：除人头铃响个不停外，还伴随着枝桠在断裂，落叶被压碎的声音；似乎……有某种巨大的生物正在林间穿行。
难道是那头‘涂’，又追杀了上来？
不对。
如果真是那头怪牛，又或者别的大型野兽，行动中难免会打个响鼻，甩个尾巴，至少，会有呼吸之类的杂声发出来。
但眼下，那未知巨物给公羊的感觉，就像是一辆大型金属战车，正在密林中缓缓推进，冰冷而无情。
公羊屏住呼吸，往树后一躲。
沙沙沙……沙沙沙……
未知巨物几乎与公冶亡羊檫肩而过。
此刻的情形，与当年虞玉书，王小二等人的遭遇何其相似？
只是不知道，那人头铃的后面，是不是真的会跟着一串吊死鬼……
公冶亡羊心中十分好奇，等人头铃的声音稍微远离，便马上探头张望。
王小二没有说谎，正如信中描述那般：在一片荧荧蓝光之中，人头铃引领着一排五六具尸体，晃晃荡荡的飘向密林深处。
沙沙沙……沙沙沙……
公冶亡羊瞳孔骤缩。
因为他骇然发现——李山根，竟然也混在那些尸体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