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空中怪影
当那张大号符箓猛烈爆炸,一团火焰迅速扩张,热浪扑脸,几乎要燎舐到公冶亡羊的眉毛上了。
整座石室都在震动,碎石激射,大量尘灰簌簌下落,浇了人们一头一脸。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公冶亡羊甩甩脑袋,睁眼一看:什长从头到脚,全然灰白,已经化作一尊活生生的‘石像’。
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的状态绝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但一笑,就呛到灰尘,继而发出连串咳嗽。
“两个老顽童……”小海收了油纸伞,无奈地摇摇头。
现场就只有小海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染上多少尘灰。
“你还敢说?”什长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会爆炸就早点提醒我们啊!”
“提醒了也没有伞可以分给你们。”小海说,“还不如不提呢。”
“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什长挠着后脑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别和小孩子计较了。”公冶亡羊扇开徘徊在空气中的细微尘雾,径直往发生爆炸的墙壁走去。
只见原本厚实的石壁上,赫然豁开了一道一人多高的裂口。
寒风呜呜,不断从裂口倒灌进来。
“这威力还真够大的。”公冶亡羊不由得赞叹。
“当然。”小海骄傲地说,“这就是我们江家的秘密武器啊。”
“我只听过符箓可以治病救人,驱邪镇鬼,还真不知道原来还能爆炸。”什长不无惊讶地说。
“什么驱邪镇鬼,那都是哄人的。”小海说,“在我家工坊里,每天都会雇几十个落难的读书人照版画符,然后整批卖出去——我还真不信会有什么法力。”
“你这样拆自己家招牌不要紧?”公冶亡羊笑笑。
“这种事情,就算说出去了也没人相信。”小海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世人呐,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话。”
“那这种爆炸符要怎么做?”公冶亡羊随口问道。
“先得研磨赤砂、黄盐、玄石,加入浸银……”说到这里,小海狡黠一笑:“后面的,都是秘密。”
“哎,别吊人胃口。”什长郁闷地说。
“就算全说了,难道你能学得会?”公冶亡羊拍了拍什长的肩膀,空中顿时扬起一片尘雾。
“这一身……得找点水洗洗。”什长大叹晦气。
“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公冶亡羊扒住石墙,往外探出半截身子。
石室外侧,只有一圈极窄小的凸出石缘,仅能让人落下脚尖。
脚下,照例是黑乎乎的万丈深渊。
这一座深渊上的宫殿,几乎处处都是致命险地,还真难想象前人是如何修建起来的。
“我先试试。”公冶亡羊脸不红心不跳,轻轻松松地迈了出去。
他双手紧紧抠住石室的拱形外壁,一边观察四周情况,一边沿着石缘缓缓移动。
因为深渊吹上来的风劲很大,短短数步距离,他足足挪了半刻钟,才总算来到目的地。
公冶亡羊看准落点,一个后空翻,轻轻落地——这里是一条廊桥的顶棚。
廊桥细长,顶棚铺呈伞状展开,联接着对面建筑的房顶。
“没事,很安全。”公冶亡羊站稳之后,便仰头对石室裂缝内大喊。
什长把头探出来一望,登时破口大骂:“安全你个鸟蛋,这种地方是人爬的吗?”
“没事,我在这里看着。”公冶亡羊轻松地说。
“看着我掉下去?”什长往脚下看一眼,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说归说,什长倒没有磨蹭太久,咬咬牙就爬了出来。
虽然落脚的石缘很窄,但因为墙壁是拱形的,身体可以向内侧倾斜,人没那么容易失去重心。因此,整个过程可以用有惊无险来形容。
挪到了廊桥上方,公冶亡羊就在下面接应:“跳下来,我接着你。”
“谁要你接,滚开。”什长也不是省油的灯,施展出壁虎爬墙的手段,贴着拱壁慢慢滑下……
咯哒一声,什长重重落地,廊桥顶棚登时发出嘎嘎碎响。
“你可别把这里压塌了,大伙儿一块完蛋。”公冶亡羊皱着眉说。
“没事。”什长不以为然地说,“真要塌了,下面不是还有桥嘛。”
公冶亡羊摇摇头不说话,又去招呼小海和彭三。
小海身手灵活,倒是轻轻松松地一溜烟过来了。
但彭三膘壮体沉,一路上左摇右晃,惊险万分;最终,还得公羊和什长合力,才能安全地把他从拱壁上扶下来。
望着廊桥另一端的房顶,众人心中都不由得生出一股前路茫茫的疲惫感。
“我们究竟要走到哪里去?”彭三问了一句。
“到处走走,肯定有可以离开这里的线索。”公冶亡羊说。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线索?”什长质疑。
“这么大一座宫殿,肯定有通往外界的路径。”公冶亡羊说,“我们进来的那条运水桥,不会是正常通道。所以在某个地方,绝对还有一条正式‘大道’可以让我们离开。”
“哈,对。”什长难得地赞同道。
“那倒未必。”小海却说,“如果这是一座不需要出路的宫殿呢?”
“有什么宫殿不需要通道?”什长说,“难道这是仙人的宫殿,他们可以自己飞走?”
什长虽然是随口这么一说,但话刚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很合情合理。
不会飞,那这座悬空宫殿是怎么修成的?
“没有出口的宫殿,只有一种。”公冶亡羊说,“那就是陵墓。”
“陵墓?你是说,这里……其实是一座大坟?”什长感觉一股寒意在脊梁上升起。
“是,也不是。”公冶亡羊说。
“你能不能多说点人话?”什长叹气。
“这里原本不是陵墓。”公冶亡羊说,“窗户、引水渠,还有厨房,这些都只有活人才用得着,阴宅一般不会建造这些。而且,宫殿内部明显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然后呢?”什长追问。
“后来……或许墓主特别喜欢这里,也可能他没时间再建造新的陵墓,所以就干脆拿这里充当葬身之地了。”公冶亡羊分析道,“按理说,坟墓都是封闭的。但我看这位墓主人品味独特,出口说不定还存在……”
“那就别猜了,我们赶紧去找一找。”什长急切地说。
“对,我们先到那里去看看。”公冶亡羊遥遥指着对面屋顶上,耸立着的一座高塔。
整座塔两头平宽,腰身细窄,约摸有六、七十尺高,顶部飞檐镂空,内挂一座黑色大钟。
塔身外侧,有道长长的扶梯一直通往塔顶。
不算上那棵岐木的话,这座塔已经是地宫中的最高建筑。
“走吧。”什长一马当先,大步走在前头。
众人跟上,公冶亡羊押后。
廊桥天棚不算很宽阔,但也可以容纳两人并排行走,所以他们一路走过去很稳当,渐渐的,就进入到建筑物阴影的覆盖区域。
此时,宫殿下方突然响起‘扑棱棱’的拍翅膀声,一大群黑影凌空飞起。
躲岁魅时曾惊鸿一瞥的那些鸟儿,现在再度出现了。
“不知道是什么鸟。”什长舔了舔嘴唇说,“军爷我烤麻雀可是一绝啊。”
“这么一大群,别想着烤,就是把你啄死也绰绰有余。”公冶亡羊讽笑道。
就像在回应公羊的话一般,那群鸟儿方向一折,居然朝着廊桥这边飞了过来。
“你这乌鸦嘴!”什长顿时慌了神。
看着那群不知名的飞鸟气势汹汹地扑过来,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先别说被啄、被抓,就算只是淋一身鸟屎,那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众人加快了脚步。
飞鸟转瞬杀到,铺天盖地的,笼罩住半边天空。
由处高塔阴影的掩护,公冶亡羊根本看不清那些飞鸟的真面目,只是隐约觉察到它们的外形有些奇特,鼓鼓囊囊的不像普通鸟类。
没等他仔细分辨,鸟群已经全部俯冲下来,还不断发出类似牙齿打架的鸣叫,听得人遍体生寒。
“大伙稳住,稳住!”公冶亡羊在后面大喊。
怪鸟就在耳边呼啸掠过,众人护住头脸,缩着脑袋拼命往前走。
但顶棚是伞面的,走得太快很容易滑倒,公冶亡羊抽出青铜刀,在空中乱舞一通,在将怪鸟逼开的同时,也高声叮嘱大伙儿注意保持直线,别一脚踏错,摔下深渊。
“哎呦!”什长惨叫一声,似乎被鸟伤着了。
公冶亡羊也感到手臂上传来阵阵痛楚,但受伤时的那种感觉非常奇怪,不像抓伤,更不像啄伤。
彭三虽然一言不发,但明显没少中招。
倒是小海,被几个大人护在当中,什么事情也没有,还能抬头观察一二。
什长焦躁起来,拔刀乱砍。
怪鸟们非但不惧怕,反而攻击得更狠了。
“牛哥挺住,我们就快到了。”公冶亡羊怕什长有什么闪失,赶紧提醒。
“我根本看不到路……”什长嘶声叫道,停住了脚步。
公冶亡羊定睛一看,发现大部分怪鸟都已扑向什长,在他身旁围了密密麻麻一大团。
“这是要断我们的去路!”公冶亡羊心中一沉。
正当众人被卡在这个地方,进退不得的时候,小海猛地扬手,指尖间夹着一张鲜艳的符箓,红黄相间,迎风飘扬。
“都闭眼。”小海大声喝道。
公冶亡羊立刻阖上双眼。
只听‘蓬’的一声,有道极其强烈的白光凭空耀起,即使隔着眼皮,依旧刺痛了他的瞳孔。
“我眼睛瞎了。”什长大喊。
“别动,都别动。”公冶亡羊连声叫道。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怪鸟们似乎统统被强光吓跑了。
等了半天,再没有其他动静,公羊才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都没事吧?”他问。
“没事,没事。”什长回答,“就是被咬了几口……”
“别说了,赶紧走。”公冶亡羊催促道。
其实他们离对面屋顶已经很近了,现在没有怪鸟挡道,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离开这廊桥顶棚。
双脚踩在宽阔厚实的屋顶上,人们心里顿时踏实多了。
“吓死老子,还以为这条路走不到头呢。”什长吁出一口气。
“这伤咬得很奇怪。”彭三抬起手臂,察看自己的伤口。
“鸟儿不会咬人。”公冶亡羊纠正说,“不是抓,就是啄。”
“就是咬。”什长凑过来,“不信你看……”
什长和彭三同时伸出手臂。
公羊仔细一瞧,心中大为惊诧:只见他们手臂上齿印鲜明,根本不是鸟类能造成的伤口,反倒像是被人类咬了一口。
什长拉过公冶亡羊的手臂:“你自己的也一样啊——这邪门鸟,长牙的。”
“小海,鸟有没有咬着你?”公冶亡羊低头问道。
小海一脸茫然,根本没听到公羊的问话,公羊又推了几下,他才逐渐回过神来。
“我……我……”小海欲言又止。
“你没伤着吧?”彭三关切地问。
“我……”小海一脸呆滞,“我……看见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