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阴鱼死楼
公冶亡羊将什长甩进楼底平台之后，便单手绞动铜轮，沿着细线往上攀升。
须臾间，已回到原本的位置。
“牛叔怎么样了？”小海赶紧问。
“他没事。”公冶亡羊说，“下面是个平台，还有一条通往楼内的旋梯。我们下去和他汇合……”
话音未落，就听到下方传来什长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糟糕，下面可能有东西。”公羊的心猛地一沉，迅速收回蛟线，沿着外墙纹饰匆匆下滑。
到底了，攀山铲轻轻一卡，整个人便凌空翻身，稳稳落地。
平台上窄下宽，颜色和整栋建筑非常配合，都是通体漆黑；举目四顾，茫茫然并无他物，只得什长一个人傻站在那儿。
没多久，小海也溜下来了。
“牛哥？”公羊叫唤道，生怕什长也遇到像彭三那样的事情。
什长没反应。
公羊心中存了警惕，倒提着双刀，慢慢摸过去。
走到半途，什长忽地瘫倒。
公羊疾步冲近，发现什长脸色苍白，浑身战栗不已。
“鬼……鬼……”什长结结巴巴的呢喃道。
“鬼？”公羊皱眉。
“他……他们追过来了……”什长双目茫然道。
公羊毫不客气，直接一巴掌甩过去。
啪！
什长一怔，许久，眼睛才恢复了神彩。
“牛哥，你看到什么了？”公冶亡羊问。
“鬼……就是百足出现的地方，窗外那张白脸……”什长擦去满头冷汗，“有好几个，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这些鬼跑哪去了？”公冶亡羊又问。
“我怎么知道，飞走了吧。”什长说，“鬼的事情，谁又说得清……”
公羊心中暗暗好奇——什长这人虽然有点贪生怕死，但好歹也是个老兵油子，应该不至于被吓成这样吧……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但什长明显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不愿多说。
公羊也不追问，只是四处观察了一下。
空气中，隐约有股奇怪的味道在弥漫，大风一吹，便迅速飘散了。
尸臭？
公羊皱眉不已，但再没有更多的发现。
此地不宜久留，他扶起什长，招呼小海道：“我们进旋梯。”
一般来说，建筑为了节约空间，才会选择建造旋梯。
但这条旋梯偏偏很宽敞，通体雪白，犹如一柱擎天，不断向上延伸，直至没入建筑内部。
“这是鱼眼啊。”公羊抚摸着栏杆说。
“什么鱼眼？”什长迷糊了。
“太极分两仪，阴中有阳，阴中带阳。”公羊道，“阴阳互通，必有‘气眼’——这条旋梯，其实就是这栋‘阴鱼楼’的‘阳眼’。”
“别老念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什长说，“我只关心一件事：这梯子通向哪里？”
“如果我没猜错，肯定直通楼顶。”公冶亡羊抬头望去，楼梯盘旋而上，一眼难见尽头。
拾阶而上；果然，旋梯直上直下，并没有其他分岔通道。
众人走得汗流浃背，头都快要转晕了，却依旧不见楼梯尽头——那感觉，像要迷失在永无止境的旋转中一般……
正当公羊他们心中逐渐烦躁，想要停下脚步的时候，眼前却陡然一亮！
头顶上方，无数妖花怒放；蓝光荧荧，犹如瀑布一般流泻而下，笼罩众人周身。
展目前观，便见巨大的岐木主杆从中心裂开，呈辐射状分为数十枝条，再螺旋向上，犹如一道道天然阶梯，聚往高空中的凌天石殿。
除了这些‘死’枝外，更有无数蟒蛇也似的粗大活枝，犹如万千巨鞭，在树杆四周不断地摇曳、挥舞。
他们第一次离岐木这么近，顿时觉得有种排山倒海的妖异气势迎面压来，令人为止一窒；似乎眼前这颗并非树木，而是一尊千手千臂的擎天邪神。
如此可怕的妖木，居然还不是岐木真身，那真正的岐木，该有多么恐怖？
当离开旋梯口，往前多走几步，他们不禁再次愣住。
只见楼顶满目疮痍，遍地都是坑洞；最大的一个洞口，足足破坏了三分之一的建筑。而高楼内侧的墙壁，更是裂开一道惊人大缝，如同被巨斧砍劈般。
这一栋外表恢宏的阴鱼楼，竟然已从内部掏空，成为一座不折不扣的废墟。
“怎么会这样？”小海张大嘴巴，探头往地面上的巨大破洞望去。
大洞接连穿透十多层地板，直通最底层的宽敞大厅；这情形，像极了有某种巨大生物拔地而起，穿破重重障碍，冲天飞去。
公冶亡羊在破洞旁蹲了下来。
“该不会……是有条龙被困在楼里吧？”什长猜测道。
“就算是，那条龙也早飞走了。”公羊眯着眼睛往下看，发现这栋楼虽然大面积损毁，但曾作过彻底清理，物品和摆设都已搬走，一些脆弱的地方则被加固了，楼层之间空荡荡的宛如死城。
而那座底层大厅，却与众不同地排列着十多尊金属雕像，靠墙面的位置，还立着一块宽厚石碑。
“想弄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看我们得到最底层去。”公羊说，“而且，底层大厅里，有些东西应该可以帮助小海救他娘。”
“真的？”小海欣喜道。
“对。”公冶亡羊又说，“而且，大厅里说不定会有离开这里的线索，我们赶紧下去看一看。”
“好是好。”什长点头，“不过，我们怎么下去？”
这确实是个难题：除了他们上来的那条旋梯，通往其他楼层的楼梯都已经毁坏，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些残存的石阶痕迹。
“可以用羊叔的蛟线飞轮啊。”小海提醒道。
“蛟线飞轮适合横渡，垂直升降有点困难，而且……这里的地形也不好办。”公冶亡羊沿着洞边走了一圈，说道。
“那怎么办？”什长一摊手。
“看到外面那根树枝么？”公冶亡羊指着一根从下方楼层破墙而出，长满了荧光蓝花的粗大树枝。
这种树枝到处蔓生，遍布整座地宫。
“顺着树枝走？太冒险了吧。”什长朝外望一眼，皱眉道。
“我们这一趟，哪件事情不冒险？”公羊耸肩。
“也对……”什长苦笑。
众人正要行动，却听到头顶传来一阵震天吼叫。
抬头一看——居然有一头体型庞大的牛形怪兽从天而降。
牛当然不会飞，它是被几道蛇形气根紧紧箍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硬生生拖下来的。
“嘿，是老伙计。”公羊马上认出——这头怪牛右眼重伤凹陷，正是他们在山谷底遇到的断金穿山兽。
“我认得它，那时候差点就被这家伙踩死。”什长也喊，“你也有今天。”
怪牛拼命地嘶吼、挣扎着，被蛇形气根不断曳向尸丘。
看情形，尸丘中定有某些古怪。
眼看这头怪牛就要化作尸丘中的一员，成为岐木养料；突然，有根蛇形气根终于承受不住怪牛的蛮力，嘣然断裂。
本来，这些蛇形气根也就勉强能够扯住怪牛，现在断掉一根，它们马上乱了阵脚，开始剧烈摇摆起来。
眨眼之间，又有两根蛇形气根被绷断，剩下的蛇形气根再也无法承受怪牛的体重，急速下堕。
嘭！
怪牛带着蛇形气根掠过公羊等人的头顶，先是重重砸在楼顶，然后滚落破洞。
众人探头观看。
只见怪牛连同几根蛇形气根一同跌落底层大厅，把地面都砸得龟裂了。蛇形气根瘫软松开，怪牛打着响鼻，一骨碌爬起。
“这都摔它不死，命还挺大。”什长讶异道。
怪牛甩了甩脑袋，低哞一声，猛地撞穿一堵墙壁，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底层大厅。
公冶亡羊把他们初次遇到怪牛时的情形，对小海简单地说一遍。
“这就是凃兽啊。”小海说，“我记得书里记载，这种远古妖兽的体型十分巨大，足有几层楼那么高呢，这一头看起来比较小……”
“这还小？一口就能吞了你——我们现在下去，不得和那头牛打交道？”什长心里顿时打起退堂鼓。
“怕什么，你看到那穿山兽的眼睛吧，就是我弄瞎的。”公冶亡羊说。
“那更糟，仇恨太大了，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什长直摇头。
“放心，我自有办法对付它，我们走。”公冶亡羊胸有成竹地说。
说走就走；公羊率先翻过破损的断墙，沿着外侧半截残存的地板横移几步，跳到从墙面横生出来的树枝上。
“坑，太坑了。”什长连连叹气，跟了上去。
这根树枝虽然算不得多宽阔，但足够让一个人稳稳当当地走在上面。
一行三人沿着树枝缓缓往下走；身旁寒风呼啸，脚底就是石头尸丘，有股浓烈的腐臭味直涌上来，简直比剖验房的味道还要重好几倍。
树枝并没有直通底层，而是穿过墙壁裂口，拐进了三楼的一个房间。
快要进入房间时，小海突然停下，作侧耳倾听状。
“听到什么了？”公羊留意到这情形，问道。
“啊，我原本以为是丧钟又响了。”小海说，“不过仔细一听，只是像，不是丧钟在响。”
“像丧钟的声音？”公冶亡羊皱眉，“从哪传来的？”
小海伸手，遥遥指向石台中央。
公冶亡羊眯起了双眼。
片刻之后，一种熟悉的声音随风飘来。
沙沙沙……沙沙沙……
竟然是人头铃的声音。
“又响了，声音很大，你们应该能听到吧。”小海说。
“听是听到了。”什长说，“一点都不像丧钟响。”
公羊拍了拍什长的肩膀：“牛哥，小海听到的和我们不一样，他能听到更多……”
“什么意思？”什长不解。
公羊摇摇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你们留在这里吧，我得下去一趟。”
“下去？”什长吓了一跳。
下面就是石台——且不说石台附近有大量蛇形气根在活动，单单那座堆积如山的尸丘，本身已是一个天然的致命陷阱。
这简直就和自杀没区别。
“你吃饱了撑的？”什长骂道。
“我必须下去。”公冶亡羊目不转睛的盯着尸丘，“山根，在那儿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