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水鬼潭
帆顶怪影张口说话,声音凌厉凄绝,简直是猫抓琉璃窗,狗刨黑石板,刺耳到了极点;公羊一听,浑身汗毛根根炸起,就连气温都仿佛瞬间降低好几度。
即便是漫天焰火,也无法掩盖箭镞上闪烁的一抹寒光。
公羊屏住呼吸,注目于箭头尖端。
浓烟滚滚,火苗无声跃动,四周的喧嚣迅速远去。
天地皆寂,在他眼中,仅余一影、一箭。
怪影诡秘,飞箭夺命。
这一箭,公羊完全没有信心可以避过。
黑影晃动,弓弦紧绷——正当此千钧一发之际……
大风起兮!
劲风掠过江面,吹折了岸边芦苇,刮歪了满江舟橹。
船帆也因此猛地往旁倾侧。
公羊双目微眯,他清楚地看到——那个黑影,身形稍稍趔趄,像是短暂的失去了平衡。
就是这个时候!
公羊就地往前翻滚,只觉头皮一凉,利箭已擦着他的脑门飞过;回头一瞥,发现箭枝几乎连杆钉入甲板,仅露出一小截尾羽。
好可怕的力度。
究竟要怎样一个人,怎样一双手,才能射出如此恐怖的一箭?
公羊感觉头顶隐隐作痛,轻轻一抹,满指鲜血,大约是被箭风所伤。
细细思索,他心中不免一阵后怕。
仰头望去,只见帆顶锦服飘摇,人头晃荡,黑影却已渺无踪迹。
噫……这货刚才指名道姓的,语气像是要与自己不死不休,怎么一眨眼就逃掉了?
甚好,甚好,要再射上几箭,还真不是好玩儿的。
现在没有敌人阻挠,公羊赶紧绕过燃烧中的草垛,跳上船舷。
往下一看,登时大喜。
卫仲文和小海,正驶着舢舨,往这边靠拢呢。
两人一身狼藉,舢舨内更是血迹斑斑,显然经历过一番惨烈的战斗。
幸好,一切都已经结束。
“老弟啊,你看——”卫仲文满心欢喜,把公羊拉上舢舨。“凭我们几个人,居然就把堂堂锦帆搅得一塌糊涂,哈哈哈。”
展目四顾,果然是处处烽烟满江红;原本要放火的****,此刻反倒在灭火;渡船、商船队伍也趁乱逃逸大半。
经此一役,****怕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不敢兴风作浪。
“老哥,我们也逃命去罢。”公羊往船板上一躺,再也不想动弹。
卫仲文点点头,正要摇橹,脸色突变。
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公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立。
只见烈焰冲天的锦帆大船上,显露出一个高大身影。
那是一名肌肉发达的浓眉大汉,脸色冷酷,满身伤疤;肩膀上居然还冒着火苗,被他大手一挥,轻描淡写的拍灭了。
“就是你们放的火?”大汉沉声喝问,不急不缓。
“王道乌?”卫仲文皱眉。
原来此人正是锦帆现任大首领,当年可与折冲将军甘宁分庭抗礼的强悍人物。
“管他乌还是鸟,遇到我算他倒霉。”公羊说,“难道他还能跳下来和我打一场?”
“也许更可怕。”卫仲文道,“一个人如果宁愿放弃功名利禄,非要当一名纵横江湖的水贼,诀不能轻视他的疯狂。”
王道乌单手高举,随着呼啦一声,船帆鼓风,已被放了下来。
舵急转,风满帆。
这样一艘烈火大船,竟然迅速调转方向,直接朝着公羊他们的小小舢舨碾压而来。
“这家伙还真是疯了!”公羊冷汗当场淌下。
王道乌全然不惧身旁熊熊烈焰,双手挥舞,指挥着另外数艘贼船,堵死了舢舨的逃生路径。
“我也就烧你几条船,用得着玩命跟我死磕么?”公羊苦笑道。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奋力摇动船橹,将舢舨往回驶,重新退回贼船包围圈的中心。
包围圈中,还有十多条商船、渡船停留原地;船上赤焰熊熊,也不知道是被意外波及,还是****们故意放的火。
舢舨轻快窄小,从两条江船中间一穿而过。
身后,王道乌的火焰大船紧追不舍,不避不闪,硬生生地撞开两条江船,激起滔天巨浪。
江流涌动,舢舨有些控制不稳,速度一再减缓。
火焰大船逼得更近了!
王道乌稳立船首,露出残酷的微笑。
小题大作?
正是要巨石砸飞蝇,杀鸡斩马刀——若非如此,岂能解他心头之恨?
“吞海,准备一下!”眼见火焰大船犹如泰山一般,迎头压来,公羊知道舢舨在劫难逃,忽地大喊。
小海先是一愣,随即领悟过来。
随着一声嘎嘣巨响,船底尖脊狠狠撞在舢舨尾部,水花激溅,碎木四散;转瞬间,公羊他们已被巨浪吞没。
“下水。”王道乌挥手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总有一天,我要回来给你收尸!”船底,猛的暴起一句怒喝。
王道乌瞳孔紧缩——这声音,不正是那个在船板之间蹿来跳去,灵活得像猴子的人么?
没错,被压迫到如此境地,公冶亡羊已然怒极。
怒归怒,好汉依旧是不能吃眼前亏的。
贼船之上,百十名****正准备下水寻人,江底突然翻起一道白浪,水波汹涌,将他们统统逼停。
那道白浪来势不竭,轰然贯入锦帆大船底部,将这一艘二十丈长的庞然巨物炸出了老大一个洞口。
火船还能行驶,破船,可就只能等着沉没了。
公羊哈哈大笑,与卫仲文、小海紧紧扒住一块船板,借着刚才白浪的余势,往反方向高速掠去。
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仲文看看四周,感到一头雾水。
他哪里知道,就在落水一瞬,公羊、小海,以及一直在背筐中偷懒的吞海猫,三者同心协力,以巨灵骨所用的巨型战枪,对准锦帆大船使出强力一击。
回想当日,那岐木树杆是何等坚硬,在巨型战枪的攻击下却是脆如陈纸,一触即溃;普通一艘大船,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只是此事太过惊世骇俗,公羊也不好对卫仲文明说,唯有装聋作哑。
借力冲出一段距离,巨枪的余威消退,三人松开木板,拼命往前游去。
“逃?看你们还能逃多远。”
身后,居然又传来了****的喝骂声。
公羊回头一看——粗豪****兄?
这货果真是阴魂不散!
粗豪****身旁,至少还有三、四十名****,嘴叼尖刀,泅水而来。
公羊暗叹一声,自忖这回实在是凶多吉少,对卫仲文说:“老哥,你带着着孩子先逃,我留下挡他们一会。”
“要留也是我留。”卫仲文怒目道。
“就算你留下,以我的水性,也逃不过****的追杀……”公羊无奈道。
“你们都别留。”小海却说,“一两个人,能挡得住这么多****嘛?”
“难道你有办法?”公羊望着小海。
小海摇摇头:“我听到,前面的水流声……变了。”
江面转折,前方陡然出现一块陆地。
“是江心岛。”卫仲文大喜,“我们赶紧到上面去!”
众人加速游动。
顺着水势,在****追上来之前,公羊他们已踏上了江心岛的土地。
****们遥遥停住,似乎不愿接近这江心岛。
“怎么办?”有人问粗豪****。
“还能怎么办。”粗豪****嘿嘿一笑,“他们自己作死,跑进水鬼潭,难道我们还要进去陪葬?”
“水鬼潭?”小海猛地回首——他耳力惊人,顺着风将粗豪****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眼前这一片地方,怪石嶙峋,了无生机……
危险,潜伏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