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狱
夜半子时，渔民们帮我把做法事需要用到的东西送到河畔，其实东西很简单，只有三样：水牛一头，桃木剑一把和麻袋一只。
水牛是为了吸引水鬼，桃木剑是为了刺伤水鬼，而麻袋自然是用来困住水鬼了。
之所以等到子时做法，因为“子者阳生之初，阴极而阳始至”，这个时候做法事最是有效！当然，这个时候百姓们大都早已入睡，我也清净了许多，只有几个胆大的渔民留在这里给我打下手。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当晚月色倍加皎洁，月光映在河面，宛若一只巨大的银盘，偶有调皮的鱼儿翻腾出一朵浪花，顿时整个河面都变得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我先让渔民把水牛赶下水，然后吩咐他们躲在暗处，我自己则赤脚站在河畔，左手持剑，右手探在胸口，因为我的胸口里放着几张符纸，都是我白天按照《日月经天》上的示例画出来的，这些看去毫不起眼的符纸，其实才是我对付水鬼的终极秘密武器！
水牛是一种通灵的动物，之所以先让它下水，就是为了吸引出潜藏在暗处的水鬼。
开始时候，那水牛死活不肯下去，后来老渔民在它耳畔嘀咕了几句，水牛惨叫一声，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其不情愿地往深处游去。
我奇道：“老人家，这水牛能挺懂你说话？”
老渔民点头道：“那可不，这头牛在我家呆了二十年，平时跟它说什么它都一清二楚！若不是给我儿报仇，我可真舍不得把它送来！”
我又问道：“那你刚刚跟它说了什么？”
老渔民叹道：“我告诉它，你有儿子，我也有儿子，可惜我的儿子被水鬼给害死了！若是你今天不下水，明天回家我就把你儿子也杀了！”
听罢老渔民的话，我只觉背脊隐隐生出一股寒意……
随着水牛游到河中央，水里渐渐有了反应，先是成群的鱼儿四散着往外游走，甚至有的扑腾着跳出水面，仿佛水里有令它们极为恐惧的事物！
再过片刻，老水牛停了下来，就停在那艘断掉的残船旁边，附近还漂浮着八具早已肿胀的尸体，远远看去极为诡异。
不过让我苦恼的是，我左等右等，那水鬼却迟迟不肯现身，就连水牛似乎也有些急了，一边“哞哞”叫着，一边回头看着我。
我忽然心生不忍，正要呼喝它上岸，不想此时河里忽然掀起惊涛巨浪，一个庞然大物腾空而起，重重压在水牛身上，随即又沉了下去！
我被浪花溅得睁不开眼，吓得往后连退三步，等我回过神来再看，那水牛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颗牛头被浪花拍打到岸边，就漂浮在我的脚踝旁边，我隐约看见水牛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也不知究竟是血水还是泪水……
这忽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措手不及，我本做好了各种准备，只是没想到那水鬼竟强大如斯，让我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正不知下一步要如何继续，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哞……”的一声惨呼，一个半大的水牛幼崽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它两只前蹄跪在河边，对着老水牛的头颅泪流不止……
我心中愧疚万分，赶紧拈出一道符纸来，同时嘴里默念咒语，只要那水鬼再次出现，我这一道符便会飞打过去！
可我没没想到的是，水鬼没再次现身，倒是从河岸一侧跑来一队府兵。
这队府兵不下二三十人，个个腰戴长剑，手持火把，其中领头的是个中年人，从衣着打扮来看，应是军府统领一类的官职。
我正云里雾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只见那统领抽出长剑，指着我厉声喝道：“把这个妖言惑众的道士给我拿下！”
原来，大唐皇帝对佛教以外的三教九流把控得极为严苛，尤其是皇太后武曌临朝称制以来，她勾结佛庙，对其他宗派严厉打压，以助自己能早日正式登基称帝，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皇帝！
为此，她不惜将自己姓名改为“武曌”，其中“曌”的上面是“日和月”，下面是个“空”字，暗示自己可以像日月一样崇高，凌挂于天空之上！
当然了，可能这些扯得有点远，其实真正原因就是有人暗中把我给举报了！
可怜我一心想为那些渔民除去水鬼，没想到官兵押解我的时候，这些人竟没有一个敢出来为我说话的，更让我寒心的是，为了避免“同流合污”，他们竟纷纷与我“划清界限”，称颂府兵的所作所为是“得民所愿，大快民心”！
就这样，我被官府列为了“妖道”一流，被关押进一座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由地面进入大牢，需拾级而下数十步，且中间隔着三道厚重的铁门。大牢不知建于何年何月，也不知以前关押着何等重犯，深藏地底，阴暗潮湿，不见天日，不闻声息，仿佛与世隔绝。
大牢里没有狱卒，因为进来的犯人从没有出去过。
我被府兵随手丢进牢房，待他们脚步渐远，整座牢房便只剩下蛇虫鼠蚁撕咬腐尸的声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适应了牢房里的昏暗环境，却也更加绝望起来！原来这牢房竟是在山体深处由人工掏空而成，除了前面的铁栅门，左、右、后皆是山石，不知厚达几何。
我沉沉叹息一声，不知自己今生今世还有没有机会出去，不想这时，忽然从拐角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谁？”我顿时被吓了一跳，定睛再看，原来这牢里还关着一位骨瘦如柴的老者。
老者不知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他的两只脚踝被厚重的铁链刺穿，固定在山体深处。由于长年累月不进饭食，他的头发、眉毛、胡须皆已变白，眼眶深陷，颧骨凸起，看去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鬼！
唯一让我感到亲切的，就是他身上穿着一件道袍。
那道袍和一般道士的袍子略有不同，其胸前绣着左升右降、左白右黑的太极图。“太极”的意思是“至于极限，无有相匹”，当时社会上鲜有道士会画这种图案，可我却再了解不过，因为我爷爷也有这么一件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