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花花
过了好久，等几人都已走远，我才从竹林里钻出来，悄悄开门，往铁牛戏水的鱼塘走去。
我不敢走得太慢，也不敢走得太快；走太慢是怕万一回去会发现白府的门已被拴上，再次敲门乃是大大的不礼貌；走太快是怕会追上刚刚那伙人，尤其是那个自称“老朱”的大汉，看他一掷千金凶神恶煞的样子，说不定是打家劫舍的强盗！
到了鱼塘附近，我左呼又唤竟不见铁牛回应，我生怕他出什么事，赶紧跳到下面，可寻了一圈依旧不见他踪影。
我心中很是着急，以为铁牛多半是遇到意外，于是准备脱衣下水，这时，岸上忽然传来一阵“咚……咚……”的木鱼敲击声。
我抬头一看，只见月色下站着一个身高不足四尺的小和尚。
小和尚身披一件金光粼粼的袈裟，他手捧木鱼，腰挂禅杖，眉头深锁，唉声叹气，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虽说大唐佛庙盛行，但这小和尚不过七八岁，如此年纪就出家的僧人少之又少，更奇特的是他一身盛装煞是耀眼，单就那件袈裟，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我赶紧追了上去，打听道：“小和……小法师，请问你可曾在附近看见一个少年？”我本想叫他小和尚，但随即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于是改口称呼其小法师。
小和尚摇头道：“阿弥陀佛，少年没见到，但我却捉到一头水牛，不知你要找的是不是它？”说着，小和尚随手一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老槐树下拴着一头半大的水牛，水牛前蹄受了伤，但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似乎非常恐惧。
我摇头苦笑道：“我要找的是人，不是水牛！”
小和尚又道：“现在它是水牛，不过刚刚我遇见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
我奇道：“小法师此话怎讲？”
小和尚仰头打量我一眼，这才问道：“你与那少年是何关系？”
这小和尚虽年纪尚轻，但口齿清晰，说起话来也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于是我只得如实相告，从古运河水鬼作乱，铁牛丧母寻仇，一直说到淮扬王和镇妖石。
谁知小和尚听罢哈哈大笑道：“亏你妄懂道法，难道你竟没发现那程铁牛就是老水牛的幼崽幻化的么？”
“什么？”闻言我浑身一颤，但经他这么一提醒，仔细想来铁牛身上的确疑点重重！从他徒手打破石牢到深夜下水游泳，这就绝对不是普通人类可以做到的。
妖怪幻化成人之事，乡野虽多传闻，但真正遇见的却没几个，我心里仍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于是迟疑道：“小法师空口无凭，又叫我怎么相信？”
闻言，小和尚缓缓走到槐树跟前，解下水牛绳子，笑道：“牛儿，牛儿，还不去拜会你的老朋友！”
待绳子解开，水牛匍匐在地，身子颤动半晌，周身发出“咯吱咯吱”的骨骼磨损声，转眼间竟真化为人形，不是铁牛却又是谁！
我心中惊诧难表万一，却见铁牛径直走了过来，跪在我身前道：“吴大哥，铁牛不是存心欺骗于你……”
一时我思绪有些混乱，不知该怎么面对，但无论如何，我总觉铁牛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而且铁牛虽化为人形，却没见他加害于谁，比一些心肠歹毒的人类又不知好了多少倍！
想到此处，我赶紧把他扶起来，道：“兄弟快别这么说！”
铁牛惧怕地看了小和尚一眼，见他没说什么，这才站了起来。
《日月经天》载，人鬼殊途，假若一个人长期和鬼怪厮混在一起，他的心智也会被鬼怪所迷惑！我自知无法和铁牛继续同行，于是安慰道：“你别担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仍旧作数，镇妖石和水鬼放心交给我便是！”
铁牛含泪点头。
问起被小和尚捉住的经过，铁牛不敢有丝毫隐瞒。
当时他在水里游了近一个时辰，正准备上岸寻我，此时迎面忽然来了一群野猪怪。其中那头领体型硕大，长着两颗长长的獠牙，他看见铁牛眼都直了，扬言今晚可以开荤了！
铁牛也是年少轻狂，见对方出言不逊，就和他们干了起来！只是对方人数众多，铁牛虽天生神力却寡难敌众，很快遭受创伤！
铁牛本以为自己要沦落为野猪怪的腹中之物，不想此时小和尚忽然出现了。
野猪怪看见小和尚吓得掉头就跑，可铁牛却还不知怎么回事儿，莫名其妙就被小和尚打回了原形……
听到这里，小和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打断他道：“对了，刚刚你有没有看见那头野猪怪？”
我随即摇头道：“一路上风平浪静，不曾看见！”
不过刚说完，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忖道：“铁牛能幻化成人，那野猪怪想必也可以！刚刚去白姑娘府上的那个恶汉自称‘老朱’，而他行为诡异，与常人大不相同，难不成他就是那野猪怪所幻化？”
我不知他们去了何处，但想到白姑娘和小青都还蒙在鼓里，于是忙道：“野猪怪应该未曾走远，不如我们一同寻找？”
小和尚叹道：“虽然你道法逊色，但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也是好的。”
他小小年纪，说话却老气纵横，若是平常见了肯定惹人大笑，但我知他深精佛法，丝毫不敢小觑。
铁牛虽能幻化成人，但由于他秉性善良，更未伤害过人类，所以身上看不到一丝妖气，小和尚倒也通情达理，训斥他几句便放其回去安心耕地。
铁牛一走，我便和小和尚四处找寻起野猪怪的下落。
一路闲聊下来，我才知道小和尚法号叫做“花花”，他自幼随师父在山中长大，七年未曾离开一步。
此番下山，他也是受师傅嘱托，要去东方寻找什么“真主”。因为他师傅说“黄天已死，祸起萧墙；李唐将乱，人世祸患”，隐藏多年的妖魔鬼怪也会趁机为祸人间，而只有在东方寻得那位真主，才可拯救万民于水火！
花花虽精通佛理，但对于人情世故却丝毫不知，他不懂师傅的意思，本想继续追问，不想师傅竟坐地羽化，登时圆寂。
花花伤心不已，却又不敢违抗师命，只得下山，一路向东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