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仝方的感悟

第93章　仝方的感悟

曹长俞听王子明多少有些情绪化，也不客气道：“子明，你说话不要太放肆了。你别忘了，我也是一名人民检察官。剿除姜成武及熊帮犯罪团伙的时候，我就在丰源检查验工作。其中有很多原因，根本不是我们这些人所能左右的。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

王子明冷笑两声道：“是是是，你们有你们的难处，再往上面说，也会说有他们的难处，说不定还会编造出一大堆合情合理的理由出来。但是你别忘了，姜成武从十多年前开始就逍遥法外，直到今天非但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越做越大，他的保护伞该有多大。你想想，你好好想想，就算是我有天大的本事，能把他怎么样？你说我懦弱，说我自私，说我无能，我都认。可是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个国家是谁在管理！这些责任应该算到谁的头上！”

曹长俞知道王子明已经到了义愤填膺的程度，可想想王子明所言，何曾又不是如此呢。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忍受，真想脱了这身衣服走人。但反过来想想，如果自己也走了，那些人不是更要胡作非为，逍遥法外了吗。

沉默了一会，曹长俞估摸着王子明的火气该平息了一些，又用缓和的语气道：“子明啊。你刚才所言，也正是我想说的。但是，有一点我不敢跟你苟同。国家终归是人们的国家，不管谁来管理，也都是人在管理。我们不能总想着抱怨，也应该想想多为这个国家出点力。我觉得你既然有这个能力，就应该出来为这个国家做点事，为老百姓做点事，不能总是抱怨。说句心里话，我觉得国家需要你这样的青年。”随即笑了笑道：“你上次参加公考，不是已经被临河县录取了吗，按理说你应该已经是国家公务人员了。那么你的思想觉悟就应该比别人要高，不能老耍愤青脾气，心里不平，就是一顿谩骂。你说对不对？”

王子明在电话这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曹长俞自然看不到王子明点头，稍作停顿，没见王子明回话，心中便也了然，接着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你抽空到检察院来一趟，我还有许多问题，想向你请教哩。”

王子明急忙道：“曹检说笑了。我抽空过去一趟吧。”

两个人随即挂断电话。王子明却是心潮起伏，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平静。曹长俞说的也未曾不对，不管这个国家谁在管理，总是人在管理，是人就难免有贪欲，难免犯错误，抱怨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唯一的办法就是身体力行，从自身做起，为这个国家出点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

次日清晨，刚刚起床，郑楚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王子明心头不觉一喜，估计郑楚勋已经说服了老机械厂那些闹事的工人，急忙接了起来。

果如王子明预料，郑楚勋在电话里说，原来还跟着闹事的几个老工人，这两天在他的劝说之下已经不去了，不过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希望药厂尽能一些义务，帮助他们解决生活困难的问题。最好是能在工厂给他们没有工作的子女安排个活儿干，再给他们一些生活补贴。

王子明当场就应承下来道：“楚勋，你给他们说，药厂绝不会亏待他们的。安排子女上班没问题，但必须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要不然，我们就谁也帮不了谁。”

郑楚勋道：“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老机械厂的职工子弟都是苦寒出身，在哪儿都很本分。如果能在药厂给他们安排一份工作，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哪儿会不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

王子明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过去曾经在县城里招聘的职工，往往非常难以管理，还爱惹是生非，让公司也非常头疼。后来便尽量不招聘县城内的工人。王子明这样说，也是为这些人进公司后考虑。

王子明随即道：“楚勋，你要是在火车站那边干的不舒心的话，也到药厂来吧。药厂随时欢迎你。”

郑楚勋沉默了一会，道：“再说吧。”便将电话挂断了。

王子明就知道，郑楚勋这是在考验自己，他是看自己是否能兑现自己的承诺，看自己能不能按照刚才说的，安排老机械厂的职工子弟到药厂上班，能不能给他们兑现生活补贴，真正解决那些老工人的生活困难。

吃过早饭后，仝莉莉说想去看守所看看父亲，邀王子明一块过去。王子明想想，觉得马上就要开庭了，也该见见仝方了，又建议带律师一块过去，也好合计一下应对的办法。仝莉莉自然应允，给律师打了电话，三个人一起去了看守所。

九点多钟，看守所刚刚吃过早饭，因为仝方还不是真正的犯人，也不用劳动改造，吃过饭后，就神情茫然地待在监房里。这段时间，他将六十多年的人生，在脑子里反复思索，考虑最多的就是这一生中，到底干的哪些事情是有意义的，哪些事情是无意义的，哪些事情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哪些事情让自己至今依然追悔。思来想去，竟觉得刚开始创业的那几年，也是最苦的那几年，是一生中过的最充实，最有意义的几年

后来虽然公司的规模不断扩大，挣的钱也越来越多，却越来越觉得生活的乏味，似乎一天到晚都已经程式化了，早上起来干什么，下午上班干什么，什么时候去车间检查工作，什么时候去邀请某位领导吃饭，都是固定的，必须那样做，根本谈不上自己愿不愿意去做。

想起米红娟，更是追悔莫及，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就那样送了性命，虽说跟自己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毕竟是因自己而死。

仝方在看守所每天考虑最多的就是这些问题，反倒对自己身陷囹圄不太在乎了，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觉得就算是让自己在监狱里待上一辈子，自己也无怨无悔，罪有应得。

王子明和仝莉莉带着律师一块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木然申请的仝方。仝莉莉不免担心父亲，眼泪汪汪地关切道：“爸，你没事吧。”

仝方便从眉目间挤出一丝笑容，道：“爸没事，爸在里面过的很好，吃得好，睡得好，你看，爸这段时间都觉得自己发福了。”

王子明在仝方身上打量了一下，发现一向干瘦如柴的仝方，竟真有点发福的意思，脸色红润，中气十足，只是精神略微有一点萎靡，也是万万没有料到，进了看守所的人反倒看上去更加健康了。

仝莉莉却哪里肯信这些，还以为父亲这是绝望之际说的胡话，带着哭腔道：“爸，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力打赢这场官司，把你救出来。前两天子明已经拆穿廉明生的真面目，原来公司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全是他在背后捣鬼。”

廉明生可以说算得上是仝方的生死之交，对于廉明生的背叛，王子明本没有打算马上告诉他，不想仝莉莉多嘴给说了出来。王子明不由心中一阵担心，害怕仝方一时难以接受。

不想，仝方听了之后，只是略略点了点头道：“哦，我知道了。”沉默了一下却道：“莉莉，你明生叔也不容易，比我还大两岁呢。不管他犯了什么错，你们都尽量原谅他吧。不要跟他为难。好不好？”

仝莉莉不禁一阵愕然，那天她听了王子明揭露廉明生阴谋的时候都不禁义愤填膺，对廉明生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却不料父亲竟是如此的坦然，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为他求情，不免纳闷问道：“爸，你这是怎么了？你知道廉明生都干了些什么事吗？他把公司的原始股权登记薄和那三十亩国有土地入股协议从董肖成那里拿走了。”

仝方依然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拿走就拿走吧。那三十亩国有土地本来就归原国营机械厂所有，我们已经使用了二十年，现在他们想要收回去，那就给他们吧。”沉默了一下，又悠然自语道：“不要跟他们争了，争来争去都是一场空。”

听了父亲的话，仝莉莉突感茫然无措，看了一下王子明，也是希望王子明能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此刻的王子明多少也有些糊涂了，想不到一向争强好胜的仝方，竟然会变得如此与世无争，拉了一下仝莉莉的胳膊，没有说什么。

这种情况，就是让仝方跟律师谈，估计也谈不下个所以然来，干脆就让他们父女二人好好谈谈心。

从看守所出来，仝莉莉就问王子明道：“子明，我爸这是怎么了？”

王子明苦笑一声道：“你老爹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吗。”随即又道：“看来，在看守所这段时间，对仝总的心理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们今后恐怕真得靠我们自己了。即便是公司保住了之后，这个担子估计也要落在你的身上了。”

仝莉莉却不无担心问道：“你是说我爸精神出了问题？”

王子明摇了摇头道：“不能说是精神出了问题，只能说脑子受了刺激。”

仝莉莉心里着急，便道：“这还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