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伤心匕
宏城之外，古庙之下，地穴之内。
这地底之下常年不见天日，十分的阴森潮湿，地穴顶部不时有水滴缓缓低落，日积月累之下，这地表已经变的坑坑洼洼。
虽然自己呆的这个洞穴极为高大宽广，但是宋若梦依然觉得非常的压抑，浓浓的黑暗包裹着自己，厚实沉重，自己仿若已经溺入水中，深深吸气之后依然喘不过气来。
她单手抱膝静坐在石头上，右手拿着一根木柴正拨弄着面前忽明忽暗的火堆，努力想让火烧的更旺一点，似乎这样可以让她好受点。
这里太湿了！
火焰努力地窜起却只是不断的徒劳。
此时她忽然回想起这数个月来的总总经历，顿时浑身一颤，一种从里到外深入骨髓的冷浮上心头。
哎！
一声长长的叹息在洞穴内轻轻响起，随后阵阵余音从这地穴石壁上传了过来，一时间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人在黑暗中轻叹，短短的叹声中包含许多，许多……
还记得当初她和师兄两人刚刚下山的时候，都是何等意气风发，他想做闻名天下的侠客，满脑子里充满了行侠仗义的不羁梦想，而自己也是无所畏惧，心存阳光。
还记得那天师兄对着自己说他会成为一个受人瞩目的大英雄的时候，那双明亮的眼睛透露出自信的光，那挑起的剑眉叙说着坚定的心。
其实在那个时候，师兄那神采飞扬的气质就已经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心。
可是一旦看到现在师兄的样子，她就心如刀绞，如坠冰窟。
地穴太大了，火又太小了，虽然很拼命但却完全无法使洞内暖和起来，旁边时断时续的咀嚼声和骨头碎裂的咔擦声听得让人心里发毛，泪水不知不觉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可惜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坚决拒绝去往神州西边；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努力劝说师兄不要相信那人的话；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拼死拉住师兄，不让他去碰那块古怪的玉。
可是……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啊！
她低头望向自己，那淡粉洁净的衣裙的裙边拖在地上，已是变得泥垢不堪，血迹斑斑。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啊！
悲伤人儿怔怔出神，面前的火光忽明忽暗，将她身边事物的影子倒映在石壁之上：
其所坐的一块矮石边，白骨碎落遍地，一只凶残的羊状怪物正趴在地上，晃动着硕大的头颅在撕咬啃食着一具残破尸体，之前那断时续的咀嚼声和骨头碎裂的咔擦声不断传来，原来正是它发出的声响。
……
龙小飞躲在通道拐角的暗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怪物：这个吃人妖兽长得有半丈高，一丈半长。像健壮公羊一样的身子上肌肉怒突，不过它硕大头颅前却有着一张年轻男子的脸，腹部布满了狭长而惨白的眼睛，一双巨大的利爪在不断地撕扯着地上的尸体。（注：1）
往日里，每当自己说到斩妖除魔总是信心满满，但是此时看来，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年轻了……
就这样过了片刻，龙小飞忽觉后背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原来跟在他身后的柳飞雪似乎不耐烦了。
龙小飞这才回过神来，两眼盯着洞穴之内，然后悄悄的弯腰让开，柳飞雪则小小翼翼的侧身贴墙。
两人错开之间，传来一缕淡淡的幽香突然传到了龙小飞的鼻尖，这本来是极香艳的一件事，可是没等他闭目体会的时候，龙小飞肚子却在这时候好死不死想了起来。
“咕咕！”
这声响虽然不大，但是在这封闭压抑的洞穴之中显得特别的突兀。
凶残的咀嚼声顿时停了下来，怪物发出一阵阵的威胁低吼声，悲伤的少女和食人怪物顿时一齐朝这边看了过来。
知道已经隐藏不住后，龙小飞和柳飞雪也很光棍的站了出来。
哦！
应该是龙小飞光棍地冒了出来，柳飞雪坦然地站了出来。
不过柳飞雪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狠狠的瞪了一眼龙小飞，后者心虚之下只好报以亲切无辜的微笑。
宋若梦复杂地望了地上不断低吼的怪兽一眼，缓缓地站了起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柳飞雪，似乎完全没看到一旁的龙小飞。
肃杀的气氛在这昏暗的地穴中弥漫，洞内更冷了，地上的火更小了。
“你终于还是追到这来了。”淡淡的声音响起，这粉裙女子的声音居然颇有几分悦耳。
柳飞雪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手中的剑。
“你就不能放过我们两个吗？”宋若梦的声音带着几许穷途末路的凄凉。
“不能。”柳飞雪没有丝毫的犹豫，语气斩金断玉。
宋若梦抿了抿嘴，继续苦苦哀求：“其实师兄很可怜的，他三岁就没了双亲，五岁又被人灭了满门。要不是师父好心收他上山，他早就曝尸荒野了。可是即使是这样，师兄依然没有怪谁，依然只想着学成道法后斩妖除魔替天下的百姓们做点善事，这样的一个人，你还要杀他吗？”
“他该死。”声音虽轻但依然坚定。
“可是我们已经好久不杀人了，你看当他饿的时候，我现在都是去坟地里挖一些死人背回来给他。这样还不行吗？”
宋若梦痛苦哀求的声音中透着绝望，悲伤的双眼中闪烁着凄凉的光。
柳飞雪静静地盯着她，一动不动。
不过原本发现刘老头已经尸骨无存而火冒三丈的龙小飞听了之后，心中已经有些感到不忍。
当然龙小飞知道自己绝对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在这种原则问题上，自己要紧守阵地，绝不心软。
白光乍起，回答宋若梦的是一柄剑，柳飞雪一剑飞起，却是斜身斩向了它，那只自从发现柳飞雪在洞穴里出现后一直狂躁不安的怪物。
怪物嘶吼一声，似乎极为忌惮那柄剑的锋芒，丝毫不敢硬接，身体一扭向旁边闪去。
旁边的宋若梦看到怪物受挫差点受伤，好像极为关心它的安危，也不管柳飞雪的冰火之恋这柄神剑的厉害，凌空而起抬起手来。
她的手中举起了一把晶莹剔透的小匕，那把小匕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美丽无比的七彩光芒，显得如梦似幻。
柳飞雪顿时美眸一凝，显然看出了这柄匕首的出处，沉声问道：“伤心匕？你是桃花坞伤心师太的什么人？”
宋若梦凄惨一笑，道：“不错，这正是伤心匕，只可惜如今师兄不人不妖，残害百姓，我又助纣为虐，夜半盗尸，再也不能行侠仗义，哪里还有什么脸面谈起师门。”
她不理会柳飞雪的疑惑不解，痴情地深深望了地上那怪物一眼后，双手掐诀，舞匕而动在空中连行三步，口中吟道：
“苦多情，恨无情，
自古男儿多无心，
一夜相思一伤心。”
说完，伤心匕光芒大作，向柳飞雪飞去。
注1：《山海经北山经》：“﹝钩吾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鴞，是食人。”古人又有另注：“为物贪惏，食人未尽，还害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