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去景城身边吧
除了白新语以外，罗乔也站了起来。
他像是在保护白新语一般，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然后有几分审视地看向了站在门外的陆老爷子，对他礼貌地招呼道：“陆老您好。”
“罗家的小子……”陆老爷子当然是认识罗乔的，他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淡淡说道：“有一年没见到你了，去年过年也没跟着你爷爷过来。”
“他老人家都懒得理我。”罗乔朝陆老爷子走近了几步，手却在身后晃了几下，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常常气得骂我，说我不如您那几个孙子的十分之一，让我少跟着他丢人现眼。”
陆老爷子看不到他背在身后的手，却呵呵笑了笑，道：“你爷爷很宠你，在我们面前可是骄傲得很。”
他摇了摇头，又道：“像我们这样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什么都看得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让大家都不开心呢？！”
陆老爷子说越过罗乔的肩头看向了白新语，淡淡又道：“我对新语并没有恶意，你也可以放心。”
陆老爷子那是什么人，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着走到现在，一手掀开陆家辉煌巅峰盛世的帷幕，罗乔这样的后辈，即使他闭着眼睛，都能将对方心底那点小九九看得分明。
罗乔被揭穿了也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
他大大咧咧一笑，道：“您都亲自来了，二少怎么也该过来才是。”
“景城现在，恐怕不在这里吧。”陆老爷子含笑看了罗乔一眼，话却是对着白新语说的：“对吗？”
白新语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陆老爷子又道：“我这个老头子很久没能找到合心意的人陪我下棋了，新语再陪我去下几盘吧。”
“好的。”白新语点了点头。
她一边应着，一边就朝陆老爷子走了过去。
经过罗乔身边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却准确地握住了她的胳膊。
“没事的。”白新语微微侧头，对罗乔笑了笑。
她伸手轻轻掰开了罗乔的手，快步走到了陆老爷子身边，伸手扶住他。
就如同亲孙女对待自己的爷爷般，耐心地问道：“我们去哪里呢？老爷子。”
陆老爷子又看了罗乔一眼，转头看着白新语，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说给罗乔等人听的一般：“又忘了不是？叫爷爷就好，叫什么老爷子这么生分？！”
“好。”白新语又点了点头，依言叫道：“爷爷。”
陆老爷子无疑是个很懂享受的人，他选的地方，风景很好自然不必说。
小湖畔竹林中掩映着一间精舍，湖水碧波荡漾，虽然这个季节，竹叶已远不如夏季茂盛，却也雅致得很。
湖面风有些大，陆老爷子便带着白新语在温暖的房间中坐了下来。
他仿佛真的是带白新语来下棋的。
房中早已摆上一张桌子。
竹制的桌子下面，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熏得整张桌子都暖暖的，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有人送上了茶点，很快又退了出去。
桌子上已经摆着两盒棋子，陆老爷子看了它们一眼，却没有动。
白新语放上了棋盘，正准备打开盒盖，却听陆老爷子说道：“陪我这个老人家聊会儿天吧。”
她微微一怔，放下了木盒，点了点头，道：“好的。”
“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什么也不问，就愿意跟我来这里。”陆老爷子似乎有些惆怅，他伸手端起一盏茶，慢慢喝了一口，低低说道：“垂暮之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子斗个你死我活……是不是觉得很可怜？”
“我想整个a市，都不会有人敢说老爷子您可怜的。”白新语浅浅一笑。
“是没人敢当面说。”陆老爷子轻笑一声，又道：“背后说我什么的人都有，只是他们不敢当面说罢了。”
“背后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白新语淡淡道：“只要不是至亲好友，不是在意的人，别人怎么说，谁又能管得着呢？”
“说得没错。”陆老爷子点了点头，赞道：“你年纪轻轻，倒是看得透。”
白新语没有说话，她怔怔看着陆老爷子的手，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光滑细腻的杯壁，听陆老爷子又说道：“儿孙纵然自有儿孙福，可我这把年纪了，看他们自相残杀，也是不好受的。”
白新语沉默了片刻。
她突然抬头直直看向了陆老爷子，目光不避不闪，清澈如初。
但她就这样，直接的，勇敢的，用这样清澈的目光看着陆老爷子，说道：“您其实可以阻止这一切的。”
她顿了顿，又道：“景曜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
陆老爷子似乎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直接的话来，他有些怔怔地看着白新语，对上她毫无畏惧的清澈双眼，却猛然转过了头去。
这样的眼睛，让他想到了他的爱人，他曾经刻骨铭心，在她离开他的时候，让他痛苦得，几乎想要抛弃一切选择和她一起离开的爱人。
他对白新语的好感，在一开始的时候，大概就是源自于此。
“景曜确实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陆老爷子并没有怪白新语的直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缓缓说道：“陆家的孩子，都该经历一些磨砺，可我却没想到，竟然会带来这样沉痛的结局。”
白新语没有说话。
陆老爷子却伸手打开了棋盒的盖子，淡淡说道：“来吧，我们下一盘棋。”
他们都有些不专心。
不只是白新语，陆老爷子同样已经知道，今天不会是平常的一天。
他的三个孙子，三个都是非常优秀聪慧的孙子，此时正在彼此厮杀着。也许等他下完这盘棋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个或是两个，就会彻底失败。
可他却还是如此镇定，和白新语相对而坐，在这间竹林雅舍里，当真就像隐居世外的闲云野鹤一般，悠闲地下着棋。
白新语棋力本就不如他，很快便被逼得无路可走，非常坦然地认了输。
“你不专心。”陆老爷子一边看着残局，一边说道。
“嗯。”就像认输那样爽快地点了点头，白新语坦然承认道：“我在担心景曜。”
她很快又问道：“老爷子您呢？也在为他们担心吗？”
“说了叫爷爷就好。”陆老爷子一边装着棋子，一边抬头看向了白新语。
他的目光终于变得锐利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垂暮老人。
从他的目光中，白新语终于嗅到了一丝，那个当年掀起a市无数风浪的强大男人的锐气。
他就这样看着白新语，继续说了下去：“无论是景曜还是景城，你都是要叫我一声爷爷的。”
“爷爷。”白新语道：“我已经向景曜求过婚了。”
她伸手给陆老爷子看自己指上的戒指，并不是陆景曜求婚时那枚璀璨别致的钻戒，而是她之前买的对戒，“景曜答应了。”
陆老爷子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听到这件事时候的震撼，即使时隔良久，他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听说过了了。”
他顿了顿，又道：“当时还真是，又是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
白新语嫣然一笑，没再说话。
“景城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可陆老爷子很快又道：“他虽然花名在外，但却心地单纯又善良，至于对你……更是痴心一片。”
“老爷子……”
“听我说完。”白新语才说了几个字，就被陆老爷子一抬手阻止了，“我曾经告诉过你，陆家发生过一件事，就是那件事，让他们几个慢慢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顿了顿，似乎仍然有些迟疑，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但其实他们三兄弟，没有一个知道全部的事情。”
白新语眨了眨眼睛，仍然看着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站了起来。
他慢慢转身走到了窗旁。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满眼的湖光山色。
这里曾经是他的夫人最喜欢的地方，他和她，曾经是a市那么有名的一对神仙眷侣，他们的爱情故事，被传得甚至比电影电视剧更加传奇浪漫。
可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这并不是一段完美的爱情。
陆老爷子并不想让白新语知道这一切，他只是怔怔看向了窗外。
佳人已逝，这里却依然年年岁岁花相似。
可早已物是人非。
陆老爷子转身看向了白新语，对方仍然安静地坐在那里，只睁着一双明媚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去，也几乎一步一字：“当年就有人说过，我会遭报应的。现在，我信了。”
陆老爷子依然高大的身体弯了下去，他看着白新语，哑声说道：“新语，就算景曜恨死我，就算你也会恨我……爷爷可以帮你做任何事，解决白家的麻烦，让你那继母和继母妹妹从此生活在痛苦懊恼中，甚至可以将整个陆家都给景曜……你要什么，爷爷都给你。”
他伸手拍了拍白新语的肩，沉声，却笃定地说道：“去景城身边吧。”
陆老爷子说道这里又顿了顿。
a市叱咤风云的陆老爷子已经很多年没求过人，三十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着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低声说道：“算爷爷求你。”
陆老爷子抬起头的时候，眼角都有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