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夜宸试探
霍峥将伊水云送回栖霞阁后也不便久留，毕竟今日他身份特殊，由不得他恣意妄为，心中略有不舍，还是陪着夜宸与莫笙二人去了前堂。舒殢殩獍有了这番偶遇，伊水云也就安安静静的呆在了房间里，不想再节外生枝。
不得不说，霍峥是一个极为体贴之人，他才离去没有多久，就派了侍女给她送来了一些书籍，大多是乐艺之类，还有一些名人传记以及几本民间杂记，还让人为她做了些南齐出名的点心与瓜果。
天色尚早，伊水云并没有这么早就安寝的习惯，而且她还要等着玉倾宇商讨一下关于夜宸与各大世家之间纠葛，于是就承了霍峥一番心意，真的执卷打发起时间来。
其他的书也还好，虽然都是孤本，但大多数已经被伊水云熟读于心，倒是那些民间杂记，里面记载的都是平民百姓的生活与趣事儿，平淡却真实，平凡去淳朴，细细读来，让从未经历过这些的伊水云有了一丝新奇，渐渐的这一丝新奇变成了深思。作为一个上位者，即将伴在帝王身侧的伊水云，已经随时做好了分担容夙责任的准备。对于这些民生大事儿自然格外的感兴趣。不自觉的就沉浸了进去。
直到门外有声音传来：“洛姑娘，奴婢是殿下派来，给姑娘送点消遣之物。”
突然在门外响起的声音让伊水云顿觉一阵耳熟，然而伊水云刚刚看得太兴起，以至于没有听清楚，但是话却听明白了。
夜宸给她送东西？打得是什么注意？夜宸为什么对一个一面之缘的女子这么上心？如果是为着霍峥，这也未免太过了。
对于夜宸那样心思深不可测的人，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足以引起伊水云的深思，尤其是现在她身处南齐帝都，夜宸的地盘之上，由不得她不更加的小心谨慎。
略一沉吟，伊水云也就微微扬声道：“进来。”
清瘦的身影踏着柔和的烛光，于水晶珠帘之后晃动，素洁的身影婷婷而出，细碎的脚步声让搁了书的伊水云缓缓的抬起头，透过摇曳的烛红，那一张熟悉的容颜蓦然落入伊水云水雾迷蒙的眼中。
女子长得容色清秀，蛾眉杏目，鼻若悬胆，粉颊香腮，未施粉黛。浅碧色的罗裙飘垂，嫩黄色的锦帛束腰，外罩一袭杏色水袖衫，右衽圆领，勾着一朵朵隐形的杏花。
如此干净、清爽、秀气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伊水云一直惦记的侍女——莺歌。
伊水云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合，与这样的身份之下与莺歌重逢。自从被容夙带到东云她就一直挂念着莺歌，也曾经托付容夙寻找，然而，以容夙的势力却丝毫没有查出莺歌的下落，如今看到莺歌，伊水云便明白了。
莺歌被夜宸带走，只要人在南齐，夜宸不想让人知道，那么就绝对有能力保密。细细的端详了莺歌一番，看到莺歌依然如同往日丝毫未变，心里也就稍安。
“奴婢未来见过洛姑娘。”伊水云差点就要站起身来，然而身子刚刚一动，莺歌已经打了帘子走了进来，端端正正的向伊水云福了福身，不卑不亢的行了礼。
伊水云这才蓦然想起自己此时此刻的身份，为了不引起莺歌的怀疑，顺势缓缓的站了起来，压下心中的喜悦，目光含笑，笑中藏着疏离：“姑娘既是太子身边的人，便无需多礼。”
“姑娘折煞奴婢了，姑娘叫奴婢未来即可，万不敢当姑娘一声‘姑娘’。”莺歌缓缓的站起身子，微微抬起头对着伊水云浅浅一笑。
“未来？好特别的名字。”伊水云秀眉微微一挑。
“名字是奴婢自己所取，奴婢想要忘记过去，只看未来。”莺歌又是一福身回答。
莺歌的话让伊水云想到了当年在西麟天牢里，因为自己被侮辱的事情，眼神一暗，看着伫立在面前的莺歌，伊水云心头一痛，纵然她已经不仅仅再是伊水云，然而自幼伴着她长大，陪她度过了无数个寂寞无人的日日夜夜的莺歌，在她心中早已经将之视为姊妹，那些刻入灵魂的真情，是不会轻易的改变。
未来，伊水云心里细细的默念了两遍，觉着这个名字很适合莺歌。
她想，莺歌能够忘记过去的不堪，重新清秀脱俗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无疑对她而言是最大的安慰。
想着，伊水云释怀一笑：“未来，不知太子殿下给我送了什么好东西？”
纵然心里记挂着莺歌，不，从此之后是未来，伊水云还是极其的理智，此刻不是和莺歌相认的事迹，她既然在夜宸的身边，夜宸那样的人容不得丝毫的疏忽。
“姑娘看过便知。”未来说着微微侧身，小巧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水碧的衣袖滑落间，她轻轻的拍了拍手。
随后房门被外面留守的丫鬟推开，两个带刀的侍卫一人抱着一一堆书低着头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将书放在桌子上后，才又低着头走了出去。
“殿下说姑娘是一个腹有诗书的女子，这些东西必然是喜爱的，姑娘千里迢迢而来，殿下为着霍公子也不能怠慢了姑娘。”未来的话咬字清晰，声音轻柔恭谦，让任何人听了都舒服。
伊水云没有说话，而是目光扫过身边的书册，这一扫之下，脸色微变，因为这些都是一些野史传记，民俗风情，地理大志，这些都是她最喜欢看到书籍，这是巧合？尤其是是那一本《布局天下》，这书可谓是各大皇朝的禁河蟹书。这部书出自大靖最后一任摄政王——凤清歌。书中详细的记载了各地的地理环境，有泄露军事预防之嫌。
大胤开国后，这本书一直珍而重之的被收藏在皇宫藏书阁，因为这书乃是凤清歌呕心沥血之作，凤清歌与开国皇后风绝华之间一直谣传关系匪浅，当年华尧一战，凤清歌为了镶救风绝华，不惜打开锡攸关，将大靖皇朝拱手相让，故而这本书没有被销毁，传说是皇后为了纪念故人。千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打过这本书的注意，说它是一本绝世珍宝也不为过。
夜宸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送给她了？她绝对不相信夜宸会不知道这本书的重要，会不明白这本书的珍贵！
“我明日就要启程离开，殿下送了这么多的书，我可看不完。”伊水云强制按下心头的狂跳，将视线从那一本书上移开。
“殿下也不知姑娘喜欢什么书，就让奴婢多送些过来，姑娘看看可有中意的，挑上几本带走也无妨。”
如果伊水云之前还在怀疑夜宸的动机，那么未来的话彻底的让她明白，夜宸是赤果果的在试探。《布局天下》一书，在宗政家族强硬的手腕之下，真正知道它内容的人已经极少，基本上是除了各国的皇室成员，且是有继承大权的皇室成员才会知道，因为各国也都是有私心的，他们自然不希望惦记的人太多。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露了破绽，让夜宸起了疑心，然而夜宸的手段不可谓不高。
《布局天下》这一部书的诱惑，就算明明知道其中有诈，伊水云也万分的挣扎，失去了这次的机会，伊水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这本书，而这一本书落在夜宸手上，对于东云而言也不可谓不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心中略一挣扎，伊水云面色未变，两步上前，伸手挑挑，故意拿起几本随手翻了翻，而后指尖划过《布局天下》，伊水云拿起来，惊异道：“咦，这是什么书？好大的口气，竟然命名《布局天下》？”
伊水云亲眼见到她这般模样拿起那一本书后，未来一直古井无波的杏目极快的闪过一丝着急，而后立刻接着伊水云的话：“奴婢也不知，想来定是与那些兵书一般，记载一些枯燥的行军之事，撰写这书之人，指不定还是一个狂妄之徒。”
未来不愧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未来，机灵的令她欣慰。但凡一个正正经经的女儿家极少有会对兵书感兴趣的人，而单从《布局天下》这书名的字面意思来理解，未来诠释的应当是最恰当的一种。
行军打仗，最看重的布局无非就是兵法谋略，然而只有真正厉害的人才会联想到地理形势的重要比排兵布阵更加的重要。
她想夜宸让未来前来试探她，到底是仅仅怀疑她是云若水，还是更深的怀疑她不但是云若水，更是伊水云？不管如何，夜宸必然只是告诉未来他怀疑自己不是洛樱，否则以如今云若水是伊水云的传闻满天飞的情况，未来见到自己不会这么无动于衷。
而于夜宸而言，不为其他，就凭洛樱是霍峥的未婚妻这一点，他也必然要对洛樱有所了解，如果她此时让夜宸起了疑心，以夜宸的谨慎与小心，还有夜宸的能力要查出洛寰宗还有一个洛樱应该不是太难的事情，到时候这件事情一旦被戳穿，传到八宗耳里，她岂不是危险了？
“是么？”伊水云立刻情趣怏怏，依然随手翻了一翻，然而这一次她的眼中妖冶的紫光蓦然升起，她每翻过一页，那一夜就连同一字一句深深的印入她的脑中。
然而，只是翻了一小半，伊水云大脑一阵扯痛，眼中的紫光倏地消失了。脸色也瞬间变得异常的苍白，喉头也泛起了一股腥甜。拿着书的手都微微的在颤抖，不过是因为她低着头，对着未来有侧着身，未来此时所以的精力都放在了书本之上，故而没有察觉。
伊水云不着痕迹的放下这本书，极力的隐去自己的不适，随便挑了几本后，手指在《布局天下》之上轻轻的敲了敲，脸色露出迟疑的表情。
伊水云指尖每一次的敲击，都似铁锤敲在未来的心上，虽然未来一直镇定如常，她却真的很怕这本书在伊水云的手上出了纰漏。只因为，伊水云曾经告诉过她这本书的重要性，而这本书是夜宸亲自交给她，可见它对于夜宸的价值。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伊水云咬了咬唇轻声呢喃，指尖触摸着书籍。
伊水云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立刻传入紧张看着她的未来耳，未来眸光一闪，出声道：“洛姑娘为何对这本书犹豫不决？”
伊水云侧头看了未来一眼，而后欲言又止，眼睛转了转，才细声细气的说道：“我……我有一个哥哥，喜极了兵书，我想……”
伊水云说着就羞涩的低下了头。
未来立刻眼中精光一闪，笑道：“洛姑娘若然真真在乎那位‘哥哥’，切莫有此举。”
“为何？”伊水云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着未来。
未来莞尔一笑：“姑娘从殿下这里得了这书，若是让姑娘所赠之人知道了，岂不是心中不豫？”
伊水云一愣，而后喃喃道：“你说的有道理……”而后似有想起了什么，“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别告诉他人……”
未来看着伊水云眼中带着祈求的看着自己，立刻明白洛姑娘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是霍家大公子未婚妻，于是温柔的笑着：“姑娘放心。”
“那……那我就要这几本就好。”伊水云似乎还是不放心，随手挑选了几本。
伊水云这明显的逐人的意思，未来怎么会不明白？正中她心意，故而就顺势道：“奴婢告退了。”
“嗯。”伊水云有些急迫的点头。
未来又唤人进来，抱起剩余的书籍，对着伊水云福了福身后，才施施然的退下去。
直到伊水云再也感觉不到生人的气息之后，伊水云再也压制不住喉头的腥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软到在桌子旁，低头看着地板上溅落的血迹，不是那种夺目的红，而是浅淡的粉色，眼睛不由的紧紧一闭。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眼睛，伸出一只不由自主颤抖的手，看着那白皙如玉的指节，已经开始有了透明的痕迹。
她再起强制东云那最后一丝保命的灵气，强硬的记下《布局天下》，如今已经被水明珠反噬，如果在没有灵源补给，不出五日她必然会灰飞烟灭。
平复了一会儿身体的虚弱后，伊水云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踏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走到书案前，缓慢的研了墨，才执起笔，又闭上眼睛，将方才所看到的内容消化掉后，蘸墨落笔。
纵然手中无力，伊水云的字迹显得有些凌乱，然而却始终没有停过笔。虽然不想承认，然而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这样的绝望，因为灵智水种那样的存在于传说的东西，她根本就没有把握，如今她的身体又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如果她真的，真的有个什么万一，她必须为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帖，既然用了那么大的代价窥得这个宝贝，不把它弄出来，岂不是太吃亏？
“若水！”
伊水云不知道自己写了多久，只知道她最后一个字落下，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倾倒。
耳边一声疾呼，长臂揽住了她无力的腰肢，随后撞入温暖的怀抱，鼻息之间一股茶香拂过。
她知道是玉倾宇回来了，毕竟他每日都会亲自前来为她诊脉。
温热的大掌贴在她的后背，一股股温暖的气流蹿入她的身体，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头才渐渐缓了痛意，眼睛也恢复了清明。
一抬头，便对上顶着洛南容貌的玉倾宇，看到他额头之上已经渗出一层密汗，两鬓也已经有了湿意，让她心头一凛，刚刚有了一丝力气的手推拒着玉倾宇：“宇哥哥……住手！”
玉倾宇看着伊水云已经有了一丝气息，才松了一口气，知道此刻不是跟伊水云争执的时候，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于是玉倾宇收了手。从腰间去了药丸，喂到伊水云的嘴里。
等了许久，伊水云苍白透明的脸才有了一丝血色，然而玉倾宇至始至终都沉着一张脸。
伊水云知道他在生气，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只能对玉倾宇道：“宇哥哥，夜宸已经怀疑我的身份，此处不宜久留，且我们离开后必须小心谨慎。”
“你方才在做什么？”玉倾宇听了后点了点头，而后冷着声音问。
伊水云将自己默出的东西交给玉倾宇：“这个宇哥哥收着，以后交给阿夙。”
玉倾宇虽然没有看过《布局天下》这部书，然而他是何等人物，只是粗略的扫了几眼，立刻能猜到。
再一看伊水云这番模样，不由的容色复杂，因为他就是在怒，再气，也不能指责她对那人的一番情深意重。
“宇哥哥，我想歇息了，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伊水云也不想给伊水云数落自己的机会，拿出她的虚弱可怜兮兮的看着玉倾宇。
玉倾宇闭了闭眼，重重一叹后，将伊水云抱上床榻，亲自为她安排妥帖后，等到她熟睡了，才默默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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