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清影徘徊（下）
葛明思道：“这四人内外勾结，鬼鬼祟祟，手持利刃，料想不会干甚么好事。我先不打草惊蛇，看看他们要干甚么，以便抓个正着。”他没带铁棍，仅有一把短剑插在靴筒中，环顾周围，很快有了主意，从地上抓起两个小花盆，悄悄跟在四人身后。
但见四人沿着花园小径向东行走，穿过圆门，进入小院。葛明快步走上前，只见四人站在屋门两边。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香束，用火镰打火点着后，弯下腰，正要从门缝中插进去。葛明怕这四人加害戚建功父女，接连掷出两个花盆，一个花盆打中拿香那人的脖颈，另一个花盆打中他的大腿。这人疼得大叫一声，扔掉香，差点摔倒在地。葛明高声喊道：“抓刺客！抓刺客！”四人大吃一惊，转身便跑。葛明拔出短剑，在圆门口挡住，喝道：“你们跑不了，赶快束手就擒！”
四人亦不言语，一齐挥刀向葛明砍来，葛明急忙退到花园里。四人恼恨葛明坏事，围着他凶狠砍杀。葛明手中短剑不称手，只好绕着大树奔跑，借此躲过砍来的钢刀。猛然看见墙角有个木桶，葛明飞奔过去，刚要伸手把木桶提起来，耳旁传来风声，有个蒙面人挥刀砍来。葛明一闪身，用脚反踢向蒙面人，正中其后臀。蒙面人收脚不住，一头栽在木桶中。木桶倒在地上，水流遍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尿骚味。原来木桶中装着尿液，花匠用来给花木施肥。
葛明正要捡起蒙面人的钢刀，但见另外三个蒙面人舞刀砍来，急忙跑到树后。先前那个蒙面人用手推开木桶，扔掉面罩，破口大骂，从地上捡起钢刀，亦向葛明追来，直跑到圆门附近。
“刺客休走！”戚建功手持长刀冲出，高声喝斥道。戚玉放心不下，提剑随后跟来。三个蒙面人挥刀攻上前，戚建功以一敌三，应付起来绰绰有余。戚玉与那个未蒙面的人游斗，却是勉强打了个平手。葛明担心戚玉的安全，迅速冲上前，手中短剑插入那人的后心。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倒地身亡。另外三个蒙面人大惊，正楞神间，被戚建功用刀砍杀一人，另两人吓得掉头向院墙跑去。
葛明跑上前，猛然使出扫趟腿，把一个蒙面人扫倒在地。另一个蒙面人见状不好，拼命向西院墙跑去。葛明踩住蒙面人，对戚建功说道：“戚叔叔，这人是奸细，您看住他，我去抓逃跑的刺客。”说罢，从地上捡起钢刀追去。突然，从前院来了大群人，家丁们走在前面，举着火把，拿着刀枪。蒙面人更加惊慌失措，急急地跑到墙下。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越众而出，潇洒地挥剑挡住去路，喝道：“胆大包天的刺客，竟敢到府中行凶，还不快快投降！”
蒙面人如一团旋风滚过去，挥刀猛砍。公子被刀光晃得眼花缭乱，宝剑亦被打飞。蒙面人伸手抓住他，把刀架在其脖子上。众人惊叫道：“不可伤了宋公子！”原来，这位公子就是宋琬。他见蒙面人被逼得走头无路，自己人多势众，便想在戚玉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不成想弄巧成拙，反被蒙面人所抓，顿时脸色吓得苍白。
蒙面人大叫道：“你们快快退后！否则我就杀了宋公子。”说罢，把刀紧了紧，直抵宋琬的脖子。宋琬吓得全身打颤，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伙快快后退，别伤了我。”众人有所顾忌，只好后退。蒙面人拉着宋琬来到墙下，收起刀，一拳将宋琬击倒，抓住绳子，飞身上墙，越墙逃走。众人慌忙上前救起宋琬，葛明和数个家丁爬上院墙，翻墙出去搜索，却见夜色茫茫，蒙面人已不见踪影。
宋应亨被喊杀声惊醒，很快就有家人来报告情况。他来到花园，只见郎中已扶起宋琬，给他检查了头部伤势，并无大碍。见宋琬没事，宋应亨大感放心，遂细问事情的经过。戚建功讲完后，让家丁押上蒙面人，摘下了他的面罩。众人甚是吃惊，原来这人是府里的花匠刘世峰。见到宋应亨，他一声不吭。两个家人上来用刑，打得刘世峰皮开肉绽，吃痛不过，只好如实交待。
原来，刘世峰是闻香教徒，在莱阳无亲无故，潜伏在宋应亨府中，一向小心谨慎，从未露出马脚。为配合清兵进攻莱阳，他奉闻香教莱阳头续之命，收集情报。刘世峰已将宋应亨请戚建功当教师，训练家丁守卫莱阳的事报告头续，却并未引起他的重视。又报告宋应亨的家丁到清军大营偷袭的消息，头续闻讯大惊，连忙派出三个杀手，配合刘世峰刺杀戚建功、宋应亨，被葛明碰巧发现。
见莱阳城中有清兵的奸细，众人均忧心不已。宋应亨忧道：“守城最怕的是有内奸，关键时刻来个里应外合，那可就麻烦了。”戚建功正色道：“大人，我们可顺藤摸瓜，把鞑子的奸细一网打尽。”宋应亨点头称是，派人审讯刘世峰。可是刘世峰被打得奄奄一息，却只说出接头的地点在一家酒肆。宋应亨安排管家领十多个家丁，带着刘世峰到县里报案。又让戚建功领三十多个家丁，立即到酒肆捉拿奸细，葛明、戚玉陪同前往。宋琬提着宝剑也要跟去，宋应亨看到他用布帕包着头的狼狈模样，唯恐添乱，将其训斥一顿，宋琬只得作罢。
却说戚建功领人来到酒肆时，天色已亮。只见酒肆在闹市中，是一个三层小楼，平日生意兴隆，即使早晨也有人来吃早点，今日却大门紧闭。两个家丁上前敲门，里边也没有人应声。正好一队巡逻的官兵经过，闻讯后当即砸开门，进入楼内搜查。可众人搜遍各处，只看到杂物散落在地上，到处零乱不堪，却看不到人影，显然酒肆里的人已携带细软逃跑。戚建功便与官军告辞，率领众人返回。
此时，宋应亨在府中迎接不暇。姜楷最先得到府中有刺客的消息，急忙过来探望。接着亲戚朋友、城中士绅们闻讯而来，宋应亨携子宋琬忙于接待众人。戚建功返回后，宋应亨急忙问道：“可抓到奸细了吗？”戚建功摇头道：“人去楼空，早已逃跑。”宋应亨有些失望和担忧。过不多时，管家亦返回府中，言道知县派官军全城搜捕奸细，捕到十多个闻香教徒，可始终未抓到其头绪。宋应亨稍感放心，但未敢松懈，请戚建功加紧训练家丁。戚建功忙于训练家丁，无暇照顾戚玉，取出些碎银子交给她，嘱咐她上街买些衣服、饰品和糖果零食。
戚玉找到葛明，说道：“葛大哥，我想请你陪着逛街。”葛明大喜，忙不迭地答应，还回房取了些银两。二人收拾妥当，刚走出府门，却听后面有人喊声：“戚姑娘等等！我对城中的商铺甚是熟悉，这就陪你上街。”二人回过头，只见宋琬气喘吁吁地跑来。原来，宋琬安排好客人后，却不见戚玉，忙问家里的仆人。得知戚玉要逛街，便找个借口追了出来。葛明见状，隐隐有些不快。戚玉却笑吟吟地说道：“我们不熟悉莱阳城，有宋公子大驾指引，非常欢迎！”宋琬闻言大喜，抢上几步，走到二人身旁。葛明厌恶地看着宋琬，心头忿恨不已。
有个家仆忽然从大门口跑出，大声招呼道：“少爷，老爷找你有急事，请您赶快到老爷书房！”宋琬顿时泄了气，恋恋不舍地说道：“戚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家父找我有事，只好改日再陪你逛街。”说罢，极不情愿地随家仆返回府内。葛明急忙招呼戚玉，快步来到大街上。
莱阳县城划为忠正坊、宣化坊、杏坛坊、迎仙坊、贤古坊、东北关坊六个坊，县衙在忠正坊，庙宇在迎仙坊，商铺在杏坛坊。葛明打听清楚后，即和戚玉来到杏坛坊。但见街旁卖布匹、杂货等店铺林立，还有酒楼饭店；小摊上的商贩卖些家用物什，也卖各色小吃；不时还有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插满火红糖葫芦的稻草桩子，吆喝着穿梭于人群中。葛明买了两串冰糖葫芦，送给戚玉一串，自己亦吃一串。
二人来到卖布匹的店铺，葛明买了些绸布，让裁缝给戚玉做两身衣服，一套棉布和一套丝绸。戚玉见冬天即将来到，又扯了些棉布，买些棉花，给爹爹、葛明和自己各做一套棉衣。做这些衣服共需银子五十两，葛明抢先掏出银子交给掌柜。戚玉拦住道：“不用葛大哥破费了，爹爹给了我银子。”葛明道：“你的银子留给戚叔叔买酒喝，先花我带来的银子。”掌柜收了银子说道：“我让裁缝给你们量身缝制，过两个时辰来取即可。”二人量好衣服的尺寸，又把戚建功棉衣的大致尺寸告诉了裁缝，然后转到别的街上。
戚玉跟师父云霞散人长期住在圣水观，鲜有外出的机会，见到繁华的莱阳县城，颇觉好奇，这边买些桂花糖之类的糖果点心，那边又要买些小饰品。经过一个银匠摊位，葛明给戚玉买来一支漂亮的银簪。戚玉把银簪放到掌心里，摸来摸去，爱不释手，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葛明道：“玉儿，快戴上吧！”戚玉把银簪插在头发上，对葛明说道：“好看吗？”只见戚玉颜若桃花，葛明看得心神俱醉，怔怔地发呆。戚玉用手轻轻地捅了他一下，娇嗔道：“人家问话你没听见吗？”葛明忙道：“太美了！天上的仙女也没你漂亮。”戚玉脸蛋飞上两朵红云，心里却是欢喜，瞪了葛明一眼，娇嗔道：“哼！你故意说好听的。”有戚玉陪着说笑，葛明只觉时间过得飞快，背着个大包袱，逛了近两个时辰亦不觉得累。
到了晌午，二人来到街旁的饭馆坐下，点了四碟小菜、两碗羊肉汤和两笼羊肉包子。过不多时，店小二就端了上来，顿时浓香的鲜味飘散在空气中，令人口中生津。葛明向羊肉汤中倒了些胡椒、老醋，又撒了些盐巴，便与戚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饭后，二人来到卖布匹的店铺，取了衣服返回。
接下来的时日，清军在周围村镇大肆烧杀抢掠，难民们纷纷逃往莱阳县城。葛明本来要返回葛家村，可是戚玉担心他遭遇清军，劝说过些时日再回老家。此举正合葛明心意，他便继续住在宋应亨府里，帮助戚建功训练家丁，有时还和家丁们巡逻，维持城中秩序。戚建功抽空教习葛明武艺，传了正宗的戚家刀拳之法。
又过些时日，清军卷土重来，不时派兵窥视莱阳城。城中难民日益增多，以至人满为患。宋应亨忙着和士绅们救济难民，维持秩序，以至有些心力交瘁。莱阳城表面安全平静，可外部有清兵威胁，内部奸细没有除尽，城里的士绅们甚是焦虑。进入腊月，天气寒冷，莱阳城中每日都有难民死亡。宋应亨忧于时局，却苦于没有办法应对，不免心急如焚。这日，他让家仆找来戚建功，说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