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筹粮集饷(下)
少年问道:“葛大哥,怎么两年未见,你却出家做了道士?”葛明道:“为了行路方便,故意装扮成道士。”少年指着戚玉问道:“这位是谁?”葛明道:“我的未婚妻戚玉。”少年道:“祝贺葛大哥,娶了貌若天仙的嫂子。”戚玉的脸变得通红。
葛明忙道:“玉儿,这位兄弟就是夏完淳。”戚玉油然而生敬意,说道:“完淳兄弟,明哥哥时常对我讲你杀贼救人之事,每次都是赞不绝口。”
见葛明与夏完淳相谈甚欢,正与吴昜说话那人很是奇怪,当下问明了原因。那人忧郁的脸上露出少许笑容,点头道:“适才吴兄亦谈到葛明,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转身看着张三,说道:“你就是赤脚张三吧!我在兵部任职时,被你搅得焦头烂额。每次派官军抓你时,你却躲到茫茫太湖中。今已归顺朝廷,要随吴职方为国效力,再也不要抢掠百姓。”张三见此人气度威严,唯唯诺诺称是。
吴昜微笑道:“适才只顾说话,忘了向你们介绍。这位是陈子龙大人,曾在朝廷里任职兵科给事中,可是朝堂里少有的能人。陈大人看到朝廷面临的危机,在朝五十多日,呕心沥血,上书三十多次,可惜不被朝廷采纳。”
戚玉听闻此人即是陈子龙,思道:“先前听说陈子龙与柳如是相爱之事,我还道他是个风流公子哥。适才听吴昜之言,陈子龙不但有真才实学,还勤于政事。”当即抬头看了看陈子龙。只见他摇了摇头,对吴昜说道:“吴兄,我对朝政失望之极,不要再谈论过去之事。酒宴已订好,快些进城吧!”遂引吴昜走在前边,张三紧随其后,夏完淳却在后陪着葛明、戚玉叙话。
“吴职方看似书生,为何水上技艺如此高强?”葛明问道。夏完淳道:“吴职方老家在吴江,紧临太湖,因而练就了一身好水性。吴大人去年考中进士,一直在京等着候补官员,恰逢流寇攻入北京。幸而他武艺高强,逃离京城后,来到南京。我的老师与他是旧友,便介绍他到扬州投奔史阁部。”
“完淳兄弟的老师是何人?”葛明道。夏完淳微笑道:“陈子龙。”葛明叹道:“名师出高徒,完淳兄弟受学于陈大人,难怪有如此高的才华。”
夏完淳道:“徒非高徒,至今一事无成。不过,我的老师确实是名师,七年前就考中进士。老师反对空谈误国,主张经世致用,帮助徐光启整理六十卷《农政全书》。代理诸暨知县期间,老师刚柔并用,剿抚兼施,平定暴动,救济饥民,维护当地稳定。今年年初,老师上书朝廷,奏请太子殿下到南京,确是有远见卓识。福王在南京即位后,老师出任兵科给事中,数次奏请朝廷举兵北上,还提议平息党争。可是触犯了马士英、阮大铖等人,老师受到排挤,因而借故辞职回乡。”
戚玉赞道:“陈大人高瞻远瞩,有匡扶济世之才。他的计策若能被朝廷用之,必能富国强兵,进而收复河山。”葛明叹道:“陈大人离开朝廷后,奸臣小人更加肆无忌惮,可惜啊!”夏完淳道:“老师虽然归隐松江,可是仍然关心朝堂之事。见朝纲不振,自己又无能为力,整日郁闷不乐。”
葛明问道:“朝廷如此**,如同玉楼被虫子蛀空,难道无可救药了吗?”夏完淳坚定地说道:“皇上若能亲君子、远小人,广开贤路,任用治世之能臣,虽然时下危机重重,但复兴大业仍然可期。”
葛明道:“完淳兄弟,陈大人即是治世之能臣,你为何不劝他再为朝廷出力呢?”夏完淳笑道:“我小时常与老师争论不休,有时驳得他无话可说。前些时日,我见老师灰心丧气,就劝他振作起来。老师受言词激之,带着我为朝廷效力。我们迎接吴职方,就是要帮助他筹集军需粮饷。”
三人正说得投机,陈子龙回头说道:“完淳,前方即是酒楼,快去安排一下。”夏完淳忙答应一声,跑到前边。一盏茶时分,众人来到一个三层楼房前。酒保迎出来,把马匹牵到后院,喂上草料。
夏完淳领众人到了二楼,在一个雅座间坐下。吴昜和赤脚张三的湿衣,直接交给酒保晾晒。戚玉把自己和葛明的湿衣拿到后院水井旁,打几桶水,洗干净后,方才晾晒。等她回到雅座间,酒菜已端上来,陈子龙正举杯敬酒。
酒过三巡后,众人的话也多了起来。吴昜道:“听说清虏已进入陕西,兵临潼关。只是红夷大炮尚未运到,故此与大顺军僵持。”陈子龙道:“没想到大顺军败得这么快,改变不了流寇习气。以我观之,大顺军士气全无,陕西数月内必然失守。”
吴昜忧道:“若是清虏消灭了大顺军,必然顺势南下。”陈子龙问道:“朝廷对大顺军兵败有何反应?”吴昜道:“闻听李自成兵被鞑子赶回陕西,马士英、阮大铖等人弹冠相庆,连日设宴祝贺,朝中一片歌舞升平景象。”
赤脚张三猛灌一杯酒,骂道:“这群狗官真******长了猪脑子,也不想想,若没有大须军抵挡,他们早就被鞑子抄家砍头。即使活下来,也要被剃成光头,留个猪尾巴辫子,爬在地上当奴才。”
陈子龙急忙问道:“难道没有大臣们劝告皇上吗?”吴昜道:“御史沈宸荃上表:‘虏、贼今日皆为国大仇。及贼逆不容诛,清复巧借复仇之名,掩有燕、齐,是我中国始终受虏患也。故目前之策,防虏为急,贼次之。以大振复仇之声,而其实节节皆为防虏计。’有些官职低的大臣赞成,可皇上并不以为意。”
陈子龙问道:“议和情形如何?”吴昜道:“陈洪范带领议和使团已返回南京。”陈子龙道:“陈洪范是我的旧友,左大人失陷北京,他却孤身回来,大为可疑。”
吴昜道:“陈洪范确实可疑,听说返回途中,他到徐州高杰军营,游说其降清,被高杰所拒。陈洪范害怕被杀,酒宴间假装中风发病,得以乘夜逃回南京。尽管有大臣弹劾,朝廷无陈洪范通敌的证据,没有治罪于他。”
陈子龙道:“议和失败,朝廷大臣总该清醒吧!”吴昜道:“史阁部上疏曰:‘和不成,惟有战。’他正加紧调度,练兵筹饷,积蓄力量,抵御清虏南侵。”陈子龙叹道:“可惜史阁部被动防守,并且孤掌难鸣。”吴昜把嘴巴靠近陈子龙的耳朵,低语几句。陈子龙闻言大喜道:“吴兄,我一定助你筹备好军需!”
半个时辰后,酒宴结束,酒保拿着菜单,到雅座间收取银钱。葛明、戚玉先行下楼,来到一楼大厅,只见有十桌客人在饮酒吃饭。葛明站在楼梯上,直视柜台旁的两个客人。戚玉见葛明不走,却盯着一桌客人,甚是奇怪,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大感奇怪。
只见两个客人坐在一张八仙桌旁,正举杯饮酒。一人是个年轻的翩翩公子,身着兰缎儒衫,青巾束发,身材甚是娇小,面容清秀,明眸生辉。而另一人是个二十多岁的乞丐,身着破乱衣服,头发散乱,身高体大,满面黑灰,似是成年累月没有洗脸。乞丐喝干一杯酒,抓起一块牛肉,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年轻公子给乞丐倒了杯酒,自己拿块糕饼,慢慢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