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风起潮涌（上）

次日，钱旃与葛明回到嘉善，立即联络义士，筹备起义事宜。待准备就绪后，葛明护送钱旃全家来到松江。夏允彝得到消息，甚是高兴，与夏完淳早早来到城外等候，把钱旃全家迎接到府上。

夏完淳本与钱秦篆青梅竹马，又知道她出落得温柔美丽，见岳父送她上门成亲，自然是喜出望外。待见到葛明，又是惊喜过望，急忙询问近况。听了葛明在扬州抗清之事，赞叹不已。

三日后，夏允彝邀请陈子龙等士绅名流参加婚宴，为夏完淳、钱秦篆举行了简朴的婚礼。新婚燕尔，夏完淳不及享受蜜月，就与陈子龙等人共谋抗清大计，准备联络各地义军和残余明军，先合兵夺取苏州，再攻打杭州，进而围攻南京。众人又商讨了具体分工，便分头秘密筹划举事。

葛明道别夏完淳后，匆匆返回太湖长白荡，向吴昜报告攻打苏州之事。吴昜召集头领们商议，众人皆斗志高昂，纷纷出谋划策。接下来的时日，太湖义军紧锣密鼓地筹备军资，训练士卒，并密切与各路义军联络。然而，正当各地义士准备举事之际，发生了一件大事，促成抗清起义的提前。

却说清军江南大捷的消息报到北京后，摄政王多尔衮欣喜若狂，自以为江山已归一统，天下就此可传檄而定，便想让汉人从满俗，以忘掉故国文化传统，逐渐改造成满人。礼部右侍郎孙之獬为讨得多尔衮欢心，阿谀奉迎，奏请推行剃发易服。

多尔衮早有此意，因而顺水推舟，批准了孙之獬的奏折，下达了剃发令。强令汉人男子剃去头部四周毛发，只留下铜钱大一点，梳成一根小辫，唤作“金钱鼠尾”，不从者即被斩杀。原南明使臣左懋第不肯剃发，被清廷处死。原南明大臣高弘图、刘宗周等人以死相拒，不屈而卒。而江南民众不甘屈辱，纷纷聚众树旗，拼死抗争，一时抗清浪潮风起潮涌。

闰六月初一日，江阴民众举起义旗，杀死知县方亨，推举典史陈明遇为首领。消息传出后，各地群情振奋，纷纷起兵响应。初五日，嘉兴民众起兵抗清。初九日，钱栴率部会合吴昜所遣义军，一举攻克嘉善县城，打败前来围剿的清军。初十日，松江民众起义，推举沈犹龙为首领，陈子龙为监军，夏允彝、夏完淳等人参赞军务。原南明吴淞总兵吴志葵应约移师泖湖，与松江义军结为犄角之势。

此外，太湖沿岸还有平湖、海宁、昆山等地民众起义。在太湖区域外，有余姚孙嘉绩、熊汝霖起义，黄宗羲亦起兵响应；还有张煌言、钱肃乐等人在宁波起兵抗清。

吴昜见抗清形势大好，联系了附近的陆世钥、鲁之玙等抗清义军，又派人送信与吴志葵，相约合兵攻打苏州。各路义军商定，若能攻克苏州，则传檄江南，会师攻打南京。吴志葵随即点起三千水军将士，与夏允彝、夏完淳率领的松江义军会合，乘船自吴淞江进入淀山湖、泖湖，声势浩大地杀向苏州城。

却说土国宝听闻义军要攻打苏州的消息后，急忙来到李率泰府第，报告道：“章京大人，数路反贼要来攻打苏州，号称上万大军，我军如何挡之？”李率泰轻蔑道：“这些反贼皆乌合之众，实不足为虑。”土国宝道：“听说原明吴淞总兵吴志葵亦率军三千杀来。”

李率泰冷笑道：“我大清兵南下如入无人之境，除了史可法在扬州一战，所过城池皆是望风纳降。这个吴志葵亦是败军之将，胆小如鼠，从来不敢与我大清兵正面作战。”土国宝道：“大人之言甚是有理，这些反贼攻打苏州，如同飞蛾扑火，正是自取灭亡。我军如何排兵布阵？还请大人明示。”

李率泰道：“贼兵多来源于水寇，互不隶属，心态各异，只能打顺风仗，趁机抢掠财物。我军可将反贼放入城中，待其锐气尽失，四散剽掠之时，再出精兵内外合击，必能将其击溃。”土国宝赞道：“大人的计策甚是高明，先让反贼懈怠，我军再突然出击，定能打得反贼土崩瓦解。”

二人又商议了细节，决定由土国宝率清军主力藏匿于城中，派出小股清军引诱义军入城。李率泰则率五百汉八旗精锐骑兵出城，潜伏在附近村落中，待机出击。

十三日清晨，苏州城六门外火起，喊杀声震天动地。陆世钥、鲁之屿等首领率义军当先杀到，各路义军随后赶来。义军将士高举大明旗号，以白布裹头，手持刀枪及农具等武器，向各个城门攻去。有些没有旗帜的义军士兵斩木揭竿，把妇女裙幅改装成旗帜。

陆世钥预先暗伏城内的壮士鼓动民众，砸开监狱，把此前被俘的太湖义军将士尽数救出。众人拿起武器，驱散城门口的清兵，打开城门，接应城外义军入城。陆世钥率领陈湖义军从城门杀入，与城门口的义士们会合，齐向城内杀去。城内民众见状，趁机响应，放火焚烧城楼，打开诸城门，义军将士争相拥进城里。

土国宝没料到局势如此恶化，急忙下令清军收缩兵力，占据城墙及要地。义军冲入城内后，未遇到激烈抵抗，便放松了警惕。士兵们纷纷抢夺财物，竟然还有人带着金银财宝向城外退去。入城义军队伍变得混乱，在城内横冲直撞，全忘了清军主力尚未出动。

鲁之屿率领三百义军攻破胥门，向城内行约数里路，没有遇到清军，以为清军害怕逃遁，便不等后面义军跟上来，轻率前进，准备直取府衙。到了府衙门口时，一波羽箭忽然射出，义军士兵纷纷中箭倒地。紧接着清军伏兵杀出，包围了义军。鲁之屿及其部下措不及防，虽然奋力抵抗，可是寡不敌众，尽皆战死。

土国宝见反击时机成熟，立即下令清军出击。隐蔽在城墙上、屋顶上的清兵探出头来，居高临下，向义军发射火炮、铳箭，乱其队形，堕其士气。义军受此突然袭击，将士们惊慌失措，东奔西跑，队伍顿时散乱。

隆隆的战鼓声响起，府衙中的清军骑兵呼啸而出，挥刀挽弓，迅猛杀向义军。而义军基本上是步兵，没有作战经验，再加上各自为战，缺少配合，立时被清军打得伤亡累累，溃不成军。没有受到清军攻击的义军亦无心再战，掉头向城外逃跑。

李率泰见大部分义军进入城里，即令百余名骑兵绕城奔驰，扬言江宁援兵到来，然后率主力向义军攻击，杀得义军伤亡惨重。义军受到内外夹击，进退不得，只好不计伤亡，前仆后继地向城外清军冲来。李率泰又命清军丢下银钱，迅速驰马离开。

清军撤退后，义军士兵们蜂拥而上，争相捡拾地上的银钱，堵塞了道路。首领们大声呼喊，甚至斩杀不服从命令者，可是禁止不住众人。义军士兵们抢夺财物，状若疯狂，甚至有人大打出手，互不相让，场面混乱不堪。

清军骑兵忽然飞奔而来，杀入义军队伍中。义军士兵顿时乱作一团，有人向城外冲，有人向城里退，拥挤在一起，进退不得。清军马踏刀砍枪刺，恣意屠杀义军。但见血雾弥漫，肢体纷飞，惨叫声不绝于耳。眨眼间，数百名义军士兵倒在地上。余者不敢再向前冲锋，慌忙退回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