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兵不厌诈（下）

姜楷又见清兵头目似是算过命的那人，唤过葛明、戚玉，低语道：“货船遇到麻烦了，我们这就去帮他们一把。”三人快步下桥，走到清兵头目面前。姜楷拱手道：“无量天尊！贫道正要与两名弟子到无锡，烦请军爷跟船家说一声，我们要搭个船。”

清兵头目见到姜楷，急忙还礼道：“大师客气了，这是小事。”随即对船夫喝道：“剩下的两条船就不检查了，你们把神算子大师送到无锡，路上要小心伺候！”船夫们忙不迭地答应。姜楷大步跨入第一条船，葛明、戚玉随后亦进入船中。清兵头目率领清兵们站在岸边，毕恭毕敬地送行，直到货船驶远方才离开。

货船出了青阳镇后，驶入运河中，船中两人亦起身撑船。四人撑船，行进得快了起来。一个船夫笑问道：“师父，清兵怎么对您如此尊敬？”姜楷掏出白幡招牌，展开道：“贫道乃神算子是也。给他们算了一卦，极其灵验，故对贫道佩服得五体投地。”四个船夫闻言，齐声大笑。

一个船夫用竹篙指着姜楷，笑问道：“你且算算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日？”另一船夫道：“休要多言，把这三个道士扔到河里。”

姜楷惊问道：“为何要这样？”船头上的船夫冷笑道：“我们是太湖义军，专门与清狗作对。而你却与清狗勾勾搭搭，这便是扔你到河里的理由。”

姜楷奇怪道：“我没有剃发结辫，只是给清狗算命，说不上勾搭。你们却留着金钱鼠尾辫，不但是勾搭，而且是投降清狗。”四个船夫大怒，挥舞着竹篙打来。姜楷急忙缩头，躲过竹篙。

葛明见船夫不善，抽出短剑，削断竹篙。戚玉抽出刀，保护住姜楷。就在船夫惊愕时，葛明又抄起铁棍，把短剑插入前短，喝道：“先生救了你们，怎能恩将仇报？”

四个船夫挥着断篙攻来，葛明舞动铁棍，攻势凌厉，不但打飞竹篙，逼得船夫们无路可退，只好跳入河中。

“何人如此猖狂？俺来也！”一个汉子大叫着，手握长篙从第二条船上跳了过来。汉子使了招力劈华山，兜头打了下来。葛明用棍架住长篙，顿时双臂发麻，原来长篙是用熟铁打成。

葛明不敢大意，凝神聚气，稳住身形，使出小巧招数，杀得汉子手忙脚乱。这时，又有个汉子跳过船来，用长篙格开铁棍。葛明甚是吃惊，只见这个汉子用得亦是铁篙。先前那汉子见来了帮手，舞动铁篙攻来，葛明顿觉吃力。戚玉正要挥刀相助，只见有个书生从第三条船跳到第二条船上，接着跳到第一条船上，用铁篙格开三人打斗。

“那有如此对待客人，大家赶快住手！”书生大笑道。众人收了武器，在船上站定。葛明见三人膂力过人，当下暗暗心惊。但见书生向姜楷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师父在青阳镇支开清狗！弟兄们鲁莽，适才多有得罪，小可周瑞给您赔礼了！”姜楷摸着胸口，喘了大口粗气，说道：“幸亏明儿挡得住你们，老道差点被扔下河。喂鱼倒是其次，大冷天却受不了凉。”

周瑞向葛明抱拳道：“这位小师父武艺高强，请教尊姓大名？”葛明抱拳道：“我叫葛明，亦在吴大人手下打过仗。”周瑞惊道：“原来是葛兄弟，吴昜大人多次提到你，每次都是赞不绝口。我原在别处水寨抗清，后来才投奔吴大人，与葛兄弟失之交臂。没料到见面就起了冲突，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快请坐下叙谈。”

此时，落水船夫已爬上船，拿了根竹篙撑船。周瑞请三人坐定后，葛明介绍了姜楷、戚玉，周瑞介绍了另两位汉子，分别叫张贵、陈打生，都是太湖义军头领。张贵道：“我们奉吴大人之命来青阳镇买米，虽说买米很是顺利，可在离开时遇到清狗盘查。”

陈打生摘下草帽，说道：“我们三人都没有剃发结辫，若被清狗发现，必然有番打斗。”周瑞叹道：“清虏在江南统治愈来愈稳固，百姓大多剃发易服，义军处境甚是艰难，吴大人上次差点全军覆没。”葛明惊道：“吴大人遇到何事？”

周瑞道：“八月初，太湖沿岸义军大多被清虏剿灭，唯有吴大人的太湖义军越战越勇，势力不断扩大。隆武帝封他为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鲁监国也授他兵部尚书兼浙直总督。下旬，苏松提督吴胜兆率清军进入太湖，直扑义军水寨。吴大人在芦苇荡中设伏，大败清虏。但吴胜兆联合太湖沿岸清虏，封锁了义军出入的港湾河道。土国宝亦派出奸细潜入义军中，尽探虚实，意图策反。正遇连绵大雨，义军断粮，军心出现不稳。清虏趁机里应外合，攻入水寨，剿灭义军主力。义军首领孙兆奎先将妻子沉于河中，然后自已亦跳下河，却被清兵救起执至苏州。土国宝劝降不成，将他解赴南京，被洪承畴杀害。”

葛明急问道：“吴大人脱险了吗？”周瑞道：“在战败之际，吴大人的父亲、妻女都投水殉节。吴大人深谙水性，泅水逃逸，只是不敢露出水面，嘴里含根芦管，潜在水中。他的侄子摇船撤退，发现吴大人还在水下，便将他救出，藏身于芒苇荡中。待清虏退兵，吴大人驾船于湖上，收拢士兵一百多人。他立即率领士兵们设伏，趁黑夜袭击了清虏，取得了大捷。其时，我与张贵、陈打生率小股义军，在芦墟分湖建立水寨。闻听吴大人兵败的消息后，我立即派人与嘉善义军联络，共同去接应吴大人。三支义军会合后，又在芦墟严阵以待，消灭来犯的清虏八百多人。我把吴大人迎入芦墟分湖水寨，尊他为义军首领。”

姜楷道：“义军遭此大劫，应当积蓄力量，以待东山再起。”周瑞点头道：“吴大人广积粮草军资，训练水军，准备给清虏狠命一击。”接着询问姜楷的来历，葛明即讲了姜楷在山东抗清之事。

周瑞、张贵、陈打生听罢，皆是肃然起敬。张贵端来盐水鸭，并四盘小菜。陈打生抱来酒坛，给每人倒了杯酒。周瑞端起酒杯，说道：“我敬杯水酒，欢迎三位加入太湖义军。”姜楷举杯道：“我们初来乍到，还请三位头领多多关照！”众人举杯痛饮，畅谈英雄豪杰之事，越说越投机。

沿途再没有遇到清兵盘查，船行得甚是顺利，次日傍晚来到太湖之滨。周瑞让船夫把船驶入河汊，找到一处芦苇荡躲藏起来。然后派两名义军士兵上岸，探查军情。

过不多时，义军士兵返回来，报告道：“有二十多个清狗在河道入湖处守护。”周瑞道：“我们先在此处隐蔽，待会儿与接应的兄弟会合后，再设法过关。”葛明问道：“周头领，为何不端掉清狗的哨卡？”周瑞道：“附近还有清虏驻军，湖里亦有巡逻的兵船。我们若惊动清狗，这些粮食就难以运到湖里。”

天黑后，芦苇荡外传来渔歌声，嗓门甚大，略有些沙哑。只听他唱道：“网船浪夫妻苦凄凄，船像浮萍漂东西。”张贵接唱道：“日背鲜鱼沿街卖，夜里只好捉蟛蜞。”

歌声刚歇，一只小船划入芦苇荡，船上有两个人正摇着木桨驶来。到了近前，二人跳上大船，摘下草帽，原来是赤脚张三夫妻。众人打过招呼后，张三低声道：“吴大人已安排妥当，待会儿我们扮成清狗过卡。”他将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一声尖响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