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日月双悬（中）

吴昜解释道：“其实唐王和鲁王早就有合作的打算，可是中间颇多周折。起初，唐王听说鲁王在绍兴监国，即命卢若腾、郭贞一抚按浙江，在温州、处州两府置官据守，并取饷银三十余万两。九月间又遣兵科给事中刘中藻为使，奉诏书到绍兴。刘中藻极富智谋，到了浙江后，先游说军队将领，极力颂扬唐王的贤明，承诺浙东所用职官同列朝籍。不几日，朱大典、方国安等将领纷纷主张听命于唐王。鲁王正踌躇不决间，兵部尚书熊汝霖等人坚决不肯。鲁王监国宣布退归藩位，于九月十三日返回台州，而大学士督师张国维、宁绍总兵王之仁等人却迎回鲁王。刘中藻入朝见驾，慷慨陈词，分析弘光朝政令不通的弊端，劝浙闽共奉唐王，一致抗清。鲁王闻言，似有所动。然而张国维愤然仗剑阻止，谢龙震厉声诘责。刘中藻孤傍无计，仓皇离开绍兴。此后，唐王和鲁王互相拉拢对方大臣，争斗愈来愈烈。”

姜楷正色道：“方今天下大乱，义军纷纷举事，惟有成功者居帝位。无论是唐王，还是鲁王，以及江南各部义军，都应同心协力，共抗清虏，先入南京者当为帝。”吴昜击掌道：“先生之言正合我意，若义军只顾争权夺利，国土尽失，称孤道寡又有何用？”

张三猛灌一杯酒，涨红着脸说道：“咱们直杀入南京，辅佐吴大人当皇帝，大伙也好封王封侯。”大多数义军首领拍手称赞。吴昜连连摆手，摇头道：“我没有这个福分，更何况现今只能以大明为号召，方可团结一切抗清力量。”

张三喷出满嘴酒气，大声说道：“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刘备出身织鞋，却当上蜀国皇帝。太祖朱元璋出身和尚，当上了大明皇帝。吴大人乃朝廷命官，文武双全，怎么就不能当皇帝？姜先生是神算子，请给吴大人算上一卦。”

姜楷喝得半醉，当即问了吴昜的生辰八字，低眉垂目，掐指一算，微笑道：“祝贺大人，乾卦，是上上卦。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卦辞，元亨利贞。”吴昜问道：“先生，此卦如何解释？”姜楷道：“潜龙在渊，应隐忍待机，藏锋守拙，待机而动。吴大人命中离不开水，切记，切记！”

吴昜起身施礼道：“多谢先生提醒！”义军众头领见姜楷说得有理，尽皆叹服，争着向他敬酒。姜楷来者不拒，不多时就喝得酩酊大醉，被葛明背到房间。

次日，葛明叫醒姜楷，用过早饭后，带上戚玉同去观看水军训练。姜楷坐上枪船，飞驰在湖面上，看着义军大小船只变换队形，演练水战。葛明讲解着水上战术，姜楷不住点头，赞道：“清虏不习水战，若义军以已之长攻敌之短，当能百战百胜。”

葛明问道：“姜叔叔给吴大人算命，说得甚是有理，那是如何算出来的？”姜楷眨了眨眼，低声道：“这是易经六十四卦里的一卦，我根据吴大人特点用之。”戚玉娇笑道：“先生的神态高深莫测，任谁也模仿不了。”

姜楷把手放在嘴上，示意戚玉不要说话，小声说道：“玉儿，咱们到太湖未立尺寸之功，应当尽快熟悉水战，觅得机会，立下军功，也好在义军中有立足之地。”葛明、戚玉皆点头称是。此后，三人每日参加水军操练，渐习水战之法。

这日，葛明正在战船上操练，一艘快船驶来，有个义军士兵喊道：“葛头领，吴大人请您到船上议事。”葛明顺着绳子滑到快船上，三名士兵摇起船桨，来到中军大船。吴昜站在船头上，亲自把葛明拉到船上。

二人到船舱坐定后，吴昜屏退左右，低声道：“昨日鲁王监国派来一位信史，言道鲁王监国采纳张国维建议，筑坛拜方国安为大将军，赐尚方宝剑，令便宜行事，节制诸军。随后，鲁王监国又大封诸将。方国安要率军渡江攻取杭州，请我军牵制清虏。”

葛明摩拳擦掌，激动地说道：‘吴大人，弟兄们训练了这么多时日，也该拉出来，和清虏打上一仗。”吴昜笑道：“太湖四周遍布清虏的军队，我们有很多仗可打。这次让你过来，只因另有要事交待。”葛明忙道：“请吴大人明示！”

吴昜严肃地说道：“据说方国安整顿兵马，江上旌旗蔽空，车马如织，清虏在江北望见，尽皆惊骇。我准备派你护送冯时敏、冯一鹭过江，携密书拜见鲁王监国，同时探听江上虚实。我们太湖义军也好见机行事，择时而动。”

葛明正色道：“请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吴昜点头道：“葛兄弟智勇双全，是此次到绍兴的最好人选，需要甚么尽管提出来。黄宗羲现为监察御史兼兵部职方司主事，他会亲至钱塘江迎接你们。”

葛明返回后，即把此事告诉了姜楷、戚玉。姜楷嘱咐了注意事宜，戚玉却非要跟去。次日，葛明、戚玉率领四个士兵，护送冯时敏、冯一鹭乘船出发。到了湖岸，又换乘马匹，骑马来到钱塘江边。找到了义军的秘密联络点后，当夜乘坐一条小船渡江。行至江中，遇到明军巡逻船只，冯时敏讲了来意，明军士兵便带至岸边。

岸上有队人马正在等候，待众人下船后，立即迎上前来。黄宗羲越众而出，寒喧数句，便道：“各位舟车劳顿，先随我到驿馆休息。”八人在明军士兵的保护下，骑马向绍兴进发。路途中，黄宗羲询问葛明近况，葛明择其扼要道来，听得黄宗羲频频点头。

“黄大人，此次攻打杭州，不知大军准备得如何？”葛明问道。黄宗羲道：“鲁王监国筑坛拜将后，屡次出击清虏，双方互有胜负。本月十五日，鲁王监国再次御西兴犒军，传诏每名士兵赏银二钱，责令限期渡江，攻打杭州城。”

葛明担忧道：“杭州城是清虏军事重地，听说由总督张存仁率领满汉精锐防守，兵力大增，城墙亦加厚，攻城难度很大啊！”黄宗羲感叹道：“初竖义旗之时，我军士气高昂，方国安、王之仁亦肯受约束。现时情势大变，确是错过了最佳时机。”

“黄大人，既然杭州城守备森严，为何不避实击虚，转攻清虏防守薄弱之处？”戚玉问道。黄宗羲道：“戚姑娘所言正合我意。其实我一向主张以浙东为根据地，向浙西挺进，把杭州变成孤城。还建议朝廷派兵攻打崇明岛，扰乱清虏后方，以减轻浙东的压力。东阁大学士钱肃乐亦赞成，可惜手握重兵的方国安和王之仁不用此计。王之仁主张固守江上，而方国安认为只要攻取杭州城，就能攻占南京，进而夺取整个江南。”

“黄大人，为何方国安如此急于求成，一意孤行，只想着进攻杭州？”葛明问道。黄宗羲叹气道：“弘光朝廷的奸臣马士英、阮大铖在方国安军中，方国安对他们言听计从。”葛明惊道：“马士英、阮大铖怎么到了方国安军中？”

黄宗羲摇头道：“南京失守后，马士英、阮大铖逃到浙江。鲁王监国的诸臣极力反对他们，士民共逐之。二人深谙乱世生存之道，投入掌握重兵的方国安。阮大铖到后掀髯指掌，每日谈兵，方国安很是高兴。”

葛明气愤地说道：“阮大铖最是奸邪可恨，没有安邦定国之才，却处处捣乱坏事。”黄宗羲道：“最近这两个奸臣亦打了起来，马士英恼恨阮大铖乱政，却使自己背上恶名，所以颇为恨他。”

沿途路过军营，但见灯火通明，不断有丝竹管弦之音飘出，夹杂着哄笑声、吵闹声，声闻百余里。葛明大惊道：“军营里在干甚么？”黄宗羲摇头道：“军中将领置酒高会，唱戏观舞。钱肃乐大人对此十分忧虑，多次上书制止，可是没有人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