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红烛玉人（下）

陈子龙道：“正月间，鲁王派柯夏卿、曹惟才出使福建。隆武帝授柯夏卿为兵部尚书，曹惟才为光禄寺卿。后来又派人封朱大典为东阁大学士督师，方国安为靖夷侯，姚志卓为仁武伯等。鲁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派左军都督裘兆锦、行人林必达赴福州，封郑芝龙兄弟为公爵。隆武帝闻讯大怒，便将两人逮捕下狱。隆武帝为笼络浙中军将，派遣佥都御史陆清源押送十万两饷银到浙东犒军。受马士英的教唆，方国安命部将抢劫十万两饷银，并将陆清源擒拿囚禁，出檄列数隆武帝罪行。鲁王恐隆武帝兴师问罪，急令张国维调兵防御福建，又派镇威伯陈谦出使福建以示通好。陈谦与郑芝龙私交甚厚，到了福州，与郑芝龙交往密切，隆武帝恐为后患，下诏将其斩杀。两个大明朝廷关系因此而恶化，而郑芝龙更是与隆武帝离心背德。”

吴昜叹道：“大明两个朝廷互相提防，又互挖墙角，便给了清虏可乘之机。清虏惯于各个击破之策，鲁王撤了江防重兵，正中清虏下怀。”陈子龙气愤地说道：“还有手握重兵的郑芝龙、何腾蛟等将领，为了保存势力，不出一兵一卒，坐山观虎斗，眼看着清虏攻城略地，却坐视不救。”

吴昜慨然道：“我们太湖义军当给清军狠命一击，减轻江上大军的压力。”陈子龙赞道：“吴大人立足太湖，放眼浙东，胸怀大局，真乃大明之栋梁。”急忙让夏完淳取出地图，铺在桌上。

陈子龙手指钱塘江，说道：“吴大人，鲁王大军没有必要与清虏纠缠于江上，其实可以避实击虚。”吴昜手指海上，问道：“陈大人之意是鲁王大军跨海西征？”陈子龙指着海盐，又指崇德、广德，说道：“若鲁王大军能跨海攻取海盐，我军趁机攻取崇德，再有义军控制广德，则杭州就成为一座孤城。”吴昜点头道：“若用此计，杭州城会不攻自破。我马上派人给鲁王监国送信，力劝大军渡海西征，我军攻取崇德配合。”

夏完淳收起地图，在桌上放了纸笔，又磨好墨。吴昜沉思片刻，挥笔写了封密信。随后派冯时敏、冯一鹭携密书到绍兴，拜见鲁王，陈述战策，约期出兵。

却说鲁王收到吴昜的书信后，正沉吟不决间，忽报崇德、桐乡义军首领陈万良来信。鲁王忙打开信函，只见陈万良建议大军渡海西征，他率军由海宁、海盐北上，与大军汇合。不多时，又有广德州的瑞昌王朱盛沥亦来信，愿率部行动，接应西征大军，鲁王心有所动。又有通报，督师佥都御史熊汝霖求见，鲁王急忙招见。

熊汝霖奏道：“殿下，我军拒守江上，与鞑虏相持不下。微臣以为，当以奇兵渡海北上，侵扰清虏，一则可解江防压力，二则可断清虏粮道，孤立杭州。”

鲁王道：“适才太湖吴昜、崇德陈万良、广德州瑞昌王均来信提及此事，孤心意已动。然而渡海作战非同小可，再传众位爱卿商议。”遂传旨文臣武将们进宫议事。

待王之仁、孙嘉绩、沈宸荃等大臣到来，鲁王讲了出兵西征之事。经过上次攻打杭州失败，武将们皆心灰意冷，不思进取，响应者寥寥无几，鲁王只得作罢。

熊汝霖见武将们不愿出兵相助，便派人联系吴昜、陈万良等部义军，约好了出兵日期。他独率所部千余义兵渡海北上，一举攻下海盐。陈万良随即在浙西起兵响应，与副将徐龙达进至桥司，联合熊汝霖军急攻德清。蔡孺法也以舟师二百余来助，吴昜也应约领军前来增援。义军士气大振，前赴后继，打得守城清兵支撑不住，眼见破城在即。

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扬起的尘土在空中形成黄色的长龙。伴随着呐喊声，清军将领张存仁率领数千骑兵，挥舞着闪亮的马刀杀来。义军大多为步兵，抵挡不住清军骑兵的突然袭击，立时崩溃。徐龙达战死城下，陈万良率残部退入山中，蔡孺法脱逃后又被俘遇害。吴昜率军刚到，闻听义军已败，急忙收军退回太湖。熊汝霖军力薄弱，孤立失援，只得收拾溃卒撤回浙东。此役失败后，熊汝霖虽有心西征，却无兵无饷，鲁王手下武将们得过且过，只是在江上与清军相持。

却说吴昜率军返回太湖后，众头领皆惋惜此次西征失败。葛明、戚玉新婚燕尔，没有参加此次行动，闻讯后大惊，急忙找姜楷询问细节。姜楷当时跟随义军征战，便讲了熊汝霖义兵登岸作战经过。

葛明听罢，说道：“此役失败的主要原因是熊汝霖只带义兵参战，却没有出动战斗力强的正兵。”姜楷摇头道：“明军之所恃在于舟楫，清军之优势在于骑射。明军弃舟楫而与清军野战，即使是正兵亦没有胜算。”

戚玉皱眉道：“鲁王手下将领龟缩不前，被动应付，江上防线迟早要崩溃。”葛明急道：“玉儿，你可要想个办法，阻止清虏过江。明军虽然军纪不好，占领一快地方，当地百姓就不用剔发易服，亦不用当亡国奴。”

戚玉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还要着落在太湖义军，只要来场规模大的战斗，打得清虏害怕，后方不得安宁，才能使其轻易不敢渡江。”姜楷点头道：“我赞同玉儿的计策，具体怎样打，还需和义军头领们商议，咱们这就去和吴大人说说此事。”三人遂去求见吴昜。

此时，吴昜正和陈子龙、夏完淳议事，见到三人甚是高兴，说道：“我们正在分析敌情，准备打场大仗，适才派人找各位头领来商议，你们来了正好。”过不多时，周瑞、张三等头领亦到来。

吴昜见头领们到齐，严肃地说道：“兄弟们，清虏征南大将军博洛进驻杭州后，各地清虏加紧镇压抗清武装，义军损失很大。大家都懂唇亡齿寒的道理，救人就是救已。我军不能坐视不救，任由清虏屠杀友军。”

张三急忙说道：“吴大人，我军也不能东边起火救东边，西边起火救西边啊！”周瑞建议道：“可以用围魏救赵之计，攻打一处，吸引清虏的兵力。”陈子龙提醒道：“这场仗要着眼全局，最好要能起到一石双鸟的作用。”姜楷补充道：“要充分发挥我军水战的特长。”周瑞又道：“我军还擅长火器。”众位头领各抒已见，谈兴正浓。

“若清虏只是野战，或者据城而战，我军将如何对之？”夏完淳忽然问道。众人议论纷纷，可都没提出个好的计策。

吴昜见戚玉端坐不动，面露微笑，似是胸有成竹，急忙让众人安静，问道：“葛夫人可有破敌之计吗？”戚玉道：“我军来个三打吴江。”众头领大惊，葛明亦是觉得不可思议。张三摇头道：“事不过三，此计不成。清狗可不是傻子，吃过两次亏，肯定要严加防备。”吴昜道：“葛夫人细细讲来，我军如何攻打吴江城？”

戚玉道：“我军可散布攻打吴江的消息，引起清虏的恐慌，然后派出队伍佯攻，使清虏摸不清动向，调动军队被动应战，这样便能减轻鲁王大军的压力。再者，若是清虏仓惶出动，必然准备不足，我军则可以抓住战机，将其歼灭。”

吴昜鼓掌道：“清虏在吴江栽了两次跟头，若是散出攻打吴江的口风，清虏肯定要调兵遣将，我军的机会也就来了，此计名为引蛇出洞。”众人均对这个计策大加赞赏，按吴昜的军令分头行动。

三月二十三日，太湖义军聚集千余艘战船，大张旗鼓地驶近吴江，声言要攻打县城。署吴江县事的陈日升惊恐万分，接连派人向江宁巡抚土国宝告急。

土国宝害怕吴江城再次被义军攻破，急忙会同提督吴胜兆紧急救援，先是派出五百精兵到吴江，协助陈日升守城；接着又派副将汪懋功率领清兵八百人，乘百余艘战船，沿大运河南下吴江，驶入分湖，寻找太湖义军主力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