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残山剩水（下）

天黑后，众人进入一片深山中。葛明见山中火光点点，似是有人影活动，立即派刘泰征、赵学武到前方探查。过了一柱香时间，二人急急返回来。刘泰征报告道：“葛头领，山上的火光是方国安手下士兵举的火把。我们抓住一个士兵审问，得知鲁王独自从黄岩逃出，跑到山中躲藏。方国安派兵搜山，想要捉住鲁王。”

“你们抓的那个士兵在哪里？”葛明急忙问道。赵学武道：“我们嫌带着麻烦，挥刀把他砍了，扔到水沟里。”张煌言眼含热泪，双手合掌道：“天佑大明！鲁王殿下终于逃出贼臣魔掌！”

葛明提议道：“张大人，我们把马藏到路旁树林中，留下一人看马，余者兵分六路到山中救护鲁王，天明前在此汇合。”张煌言道：“如此甚好！搜山的军士举着火把，大家注意隐蔽，尽量不要打草惊蛇。”葛明立即安排了分组，待众人离开后，便与张煌言顺着山谷走入山中。

二人穿越在山谷里，数次险些与军士们相遇，可都被葛明巧妙地避开。半个多时辰后，爬上一座山坡。张煌言指着下面的峡谷，低声道：“葛兄弟，下面有条道路，只有零星火把闪烁，可能是军士们刚来搜索。”葛明点头道：“此处没被搜过，，咱们过去看看。”二人下了山坡，顺着峡谷羊肠小道，摸索着行进。

正行进时，前方光亮处忽然传来说话声。二人握紧武器，悄悄地走上前。只见在路的中间，有五个明军士兵举着火把，正围着一匹战马。一个军士道：“马既然在此，鲁王定在附近。”又一个军士道：“大伙不要声张，别被他人听见抢了功劳，我们到路两边去找寻！”遂把马拴在树上，分成两组，各自向路两边搜去。

张煌言、葛明见军士们走开，正要走上前，路旁大树上突然滑下一人，向着二人跑来。张煌言看到这人的身影，抓住葛明的手，激动地摇晃，低声道：“那是鲁王殿下，我们这就去保护他。”葛明赞道：“鲁王这招调虎离山之计甚好。”二人快步迎上前。

那人正是鲁王，忽见前方出现两人，甚是恐慌，急忙向路旁树林中跑去。葛明飞身跑上前，把鲁王拉了回来。在月光的照映下，只见鲁王年近三十岁，面色苍白，眼角旁已出现皱纹，看上去饱经风霜。张煌言急忙跪下，磕头道：“臣救驾来迟，让殿下受惊了！”

鲁王见到张煌言，顿时惊喜万分，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低声哭泣道：“张爱卿平身！孤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爱卿了。”葛明从树上解开马的缰绳，把马牵了过来。张煌言站立起来，扶着鲁王上马，坚定地说道：“殿下放心！臣要舍命把殿下送到安全之地。”遂牵着马在前，葛明持铁棍在后，护送着鲁王急急向前走去。

行约二里多路，后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五个军士追来。原来他们在路两旁没有搜到鲁王，回到路上又不见了马匹，遂沿路追来。鲁王着急道：“张爱卿，他们追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张煌言坚定地说道：“有臣在，他们伤不了殿下。”迅速取出弓箭，向后连发三箭，射倒三个军士。另两个军士舍不得功劳，扔掉火把，举刀冲上前来。

葛明急忙喊道：“张大人快保护鲁王殿下走，我来挡住他们。”单手舞动铁棍用力一扫，把最前边军士打倒在地，接着双手握棍向后边那个军士径直戳去。军士闪身躲开，立即挥刀砍来。二人刀来棍去，居然斗了十多招。葛明虚晃一棍，转身拖棍向前跑去。军士以为葛明惧怕，在后紧追不舍。葛明突然停步，转过身来，双手持棍向上一挑，前端短剑刺中军士小腹，接着一脚踹倒军士，然后跑着追上鲁王。

三人在山中奔走大半夜，再没有遇到军士，近天明时回到藏马之地，义军士兵们皆返回来。张煌言取出干粮递给鲁王，又指着葛明说道：“长兴伯吴昜派葛明将军领兵救驾。”鲁王赞道：“吴爱卿真乃大明之忠臣也！未雨绸缪，先想到孤的安危。”抓过干粮，狼吞虎咽地大口吞吃，咽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张煌言急忙递上葫芦。

鲁王接过来，喝了大口水，骂道：“方国安这奸贼，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孤拜他为大将军，要饷给饷、要粮给粮。他却不思报国，遇到清虏即逃。奸臣阮大铖更是可恶，孤饶他不死，他却纵容方国安劫持孤，想献给清虏立功。”接着讲了经过。

原来清军逼近绍兴时，鲁王先派靖夷将军毛有伦保护宫眷、世子退往台州。他则先哭辞享庙，然后率领大臣撤退。正好方国安大军撤来，他便随大军离开绍兴。万余百姓焚香遮道呼号追送，场面甚是凄惨。不料，阮大铖见大势已去，唆使方国安劫持鲁王，以为奇货可居。而毛有伦奉诏扈护宫眷，却私下改道蛟关以便入海。叛将张国柱率部在中途劫持宫眷，毛有伦寡不敌众，挥刀自杀。张国柱献出鲁王宫眷降清，并送鲁王元妃和世子到杭州，后皆为清军所杀。

当方国安率军抵达台州时，阮大铖已率先剃发降清。他为了立功，向清军征南大将军博洛力荐方国安，称能招降之，并派人送信到台州。方国安收到信后大喜，立即劫持鲁王来到黄岩，准备派使与清军联络投降事宜。在方国安与部下杯来盏去之时，看守鲁王的军士突然发病，倒在地上胡言乱语，说出方国安、阮大铖的图谋。鲁王大惊失色，趁着黑夜从屋内跑出来，抢了匹战马逃走。方国安得报后，立即派兵追赶，直追至深山中。

葛明听罢，猛然记起临行前姜楷算命的诗，暗想道：“鲁王被抓又逃脱似乎与诗有些关联，难道姜叔叔真有神算的本领吗？”

却说张煌言听完鲁王讲了经过，立即祝贺道：“此次脱险是殿下的福气，亦是天意！”鲁王哭泣道：“孤的宫眷皆被清虏抓去，恐怕会遭遇不测！”张煌言安慰了鲁王，劝道：“殿下应以抗清大业为重，速到安全之地，带领江浙民众抗清。”

鲁王擦干眼泪，怒道：“清虏夺我大明江山，屠杀大明百姓，王室成员一个亦不肯放过，此仇不共戴天！孤一息尚存，定然要与清虏抗争不止！”遂与众人上马急驰，甩开方国安派来的追兵，于六月十八日到达江门。富平将军张名振派其弟张名斌前来护驾，众人坐船驶向石浦，暂时脱离危险。

方国安手下兵将追至海边，见鲁王已乘船离开，只得作罢。清军到来后，方国安率马兵五百名、步兵七千名不战而降。先后降清的还有新建伯王业泰、内阁大学士方逢年、谢三宾、宋之普、吏部尚书商周祚、兵部尚书邵辅忠、刑部尚书苏壮，依附于方国安的弘光朝太仆寺卿姜一洪等人，武将有总兵陈学贯等十八人，副将以下不计其数。

鲁王的臣民不乏忠臣义士。大学士张国维退守东阳，为保全百姓自杀殉国；礼部尚书王思任在绍兴绝食而亡，兵部尚书余煌、太仆寺少卿陈潜夫、兵部主事叶汝厓等人投水而死；还有忠于大明的儒生、百姓自杀身亡。东阁大学士陈函辉跟从鲁王走失，追至台州时，还是没能找到鲁王，写诗曰：“生为大明之人，死作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处，萧然一无所累。”然后走入云峰山，自缢而死。

武将王之仁坚守钱塘江，见大势已去，率军乘船数百艘，由蛟门航海来到舟山，准备同明军将领黄斌卿会师抗清。黄斌卿假装应许，却突然派兵袭击，尽夺其船。王之仁万念俱灰，把家属沉海溺死，独留一条大船。然后大张旗帜，敲锣打鼓，驶入吴淞江口，峨冠博带登陆。清军以为他要投降，立即送到南京。见到洪承畴时，王之仁慷慨陈词，声称自己要青史留名，死得明明白白，大骂洪承畴是汉奸，慷慨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