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义帜纵横（上）

顾炎武敬佩道：“谢迁、丁可泽率领义军先是东征，胶州总兵海行时不战而降，义军势力大增。他们接着从淄川南下，占领莱芜、临沂，又攻克宿迁，震动了江淮。”葛明揭开葫芦，喝了口水，大喊道：“痛快！谢大哥真乃当世之豪杰也！”

顾炎武神色黯然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谢迁率领的义军声势浩大，终于引来清虏重兵围剿。前不久，满清总督马光辉调动直隶、山东、河南兵力，四面围剿义军。义军寡不敌众，被清虏消灭，谢迁亦壮烈牺牲。淄川义军余部坚守两个多月，后来清虏用大炮轰破东面城墙，挖地道进入城内，城遂失守。清虏入城后疯狂屠杀，连手无寸铁的百姓亦不放过，义军将士们大多牺牲。”

葛明忆起往事，对谢迁的牺牲颇为悲伤，惋惜道：“谢迁孤军南下，缺少配合，以至兵败，可惜了大好局面。”顾炎武道：“抗清义军大多功亏一篑，确实是发人深思。”葛明亦想不透其中的缘故，说道：“先生，我送你到吴江。”顾炎武见葛明执意要送，没有客气，便把琴放入包袱背起，向吴江赶去。

到了吴江城后，葛明辞别顾炎武，买了匹马，急驰至上虞县平冈寨。来到山寨后，只见三百多个士兵们正在操练战阵。士兵们进退有序，举矛挥刀，配合默契，喊声震天，隐隐有股杀气逼来。

葛明走到观阵的徐允岩身旁，激动地说道：“徐大哥，这个战阵用于野战，亦能抵得住清狗骑兵，是你摆出来的吗？”徐允岩摇头道：“我那有如此谋略，这是张大人亲自教授。据说本朝太祖的大军常用此阵，多次打败蒙古军队。”葛明又问道：“张大人为何没有过来指挥操练？”徐允岩道：“张大人在给受伤的弟兄治伤，你快去拜见他罢!”葛明辞别徐允岩，急急向张煌言住屋走去。

经过山寨旗杆下，葛明抬头望了望，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上面挂着个人头。他走到守护旗杆的兵士面前，急切地问道：“这位兄弟，旗杆上挂得是何人之头，因何事被杀？”兵士道：“他是张大人的亲兵，昨晚偷偷下山，抢了村民的酒肉吃，被人家告到山寨。张大人为严明军纪，将他斩首示众。”葛明赞叹道：“张大人爱护百姓，秋毫无犯，带出来的队伍是真正的仁义之师啊！”当即快步向前走去。

来到张煌言住屋门口，见到两个熟悉的卫兵，葛明打了声招呼，走进屋内，不禁一愣。只见一个士兵躺在床上，伸出受伤的大腿。张煌言跪在床前，用力挤出士兵大腿伤口处的脓水。随着脓水的流出，士兵痛得叫唤起来。张煌言轻声道：“兄弟再忍忍，一会就好了。”

挤干净脓水后，张煌言用盐水洗了洗伤口，从旁边碳盆里拿出一块烙铁，烙在伤口上，一道白烟升起，士兵疼得大叫起来。张煌言迅速向伤口上抹些草药，然后缠上白布，接着站立起来，微笑道：“所幸兄弟的箭伤不深，没有大碍，将养几日便好了。”士兵眼中全是泪水，哽咽着说道：“大人对我恩重如山，虽粉身碎骨亦不能报答。”爬起来就要磕头道谢。

张煌言赶紧扶起士兵，诚恳地说道：“兄弟千万不要客气！我们为了抗清大业，虽说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看着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活得好好的，我心里就甚是愉悦。”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篮，递给士兵，说道：“这里是老乡送来的熟鸡蛋，兄弟吃了补补身体。”士兵接过篮子，抹着眼泪水走了出去。张煌言拿毛巾擦了擦脸，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葛明眼睛有些湿润，赶紧上前施礼道：“张大人爱兵若子，治军有方，真乃大明之福啊！”张煌言站起身来，惊喜道：“葛兄弟回来了，这可太好了，我刚才有些困乏，没有注意你来了，快快坐下！”

待葛明坐下后，张煌言亲自倒了杯茶水，关切地问道：“此行还顺利吗？”葛明便讲了到南京劫法场救夏完淳失败，幸而有阎尔梅设计相救，又遇到柳如是为陈子龙做法事，后来在路途中救了顾炎武。

张煌言听罢，严肃地说道：“葛兄弟，你走之前对我说出去拜访朋友，但是却到南京劫法场，以后切不可行此危险之事。”葛明心情沉重，含泪说道：“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完淳兄弟被清狗杀害。”

张煌言悲痛地说道：“吴胜兆起事不密，我军突遇飓风，致使松江反正之事功败垂成，抗清志士们遇害。夏完淳才华横溢，是世间少有的青年俊才。他的老师陈子龙大人才著于世，我与他亦有师生之谊。他二人因吴胜兆起事而受牵连，却都壮烈殉国，我亦深深为之痛惜。”随即正色道：“葛兄弟要记住，我们的生命已不属于自己，而属于抗清复明大业。”

葛明热切地说道：“张大人，我军出山打上一仗，给陈大人和完淳兄弟报仇吧！”张煌言坚定地说道：“此仇必报，但要着眼于全局。从大处来讲，我军要配合福建抗清义师；从小处讲，我军要配合舟山大军作战。清虏一直没有进攻舟山，缺少水军是个原因，但最重要的是四明山抗清武装的牵制，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张大人，定西侯的军队近来有何动作？”葛明问道。张煌言道：“定西侯回到舟山后，黄斌卿闻败大怒，顾不得儿女亲家的关系，心动杀机。定西侯急忙率军离开舟山，避居南田。你放心，葛夫人也随军到了南田，不日就能见面。”

葛明高兴地说道：“张大人，你的意思是我军也要移师南田。那个地方位置甚是险要，上次您指挥两千人马打败清虏四五千人。”张煌言道：“此次定西侯陈兵南田岛，亦是从大局考虑，与四明山、舟山抗清武装相互策应，隐含进攻之意，兵锋直指江浙。不过，定西侯对鲁王殿下忠心耿耿，他还有更深一层想法，希望以此来策应福建的鲁王大军。”

“福建的抗清形势如何？”葛明问道。张煌言道：“七月，鲁王殿下御驾亲征，闽浙远近响应，义军飙发，攻克建宁，后又连克建阳、崇安、松溪、政和、寿宁等县。八月，鲁王殿下亲率大军攻克连江。九月初，鲁王殿下为了指挥进攻福州，已从厦门岛北移至长垣岛。本月，又收复长乐、永福、闽清、罗源、宁德等地。再者，还有刘中藻在福宁州福安县起兵；郑成功与郑鸿逵部联合进攻泉州、同安、漳浦等地，连续袭击闽粤沿海州县。满清闽浙总督张存仁担心通路被遮断，急忙从福州奔赴闽北门户浦城扼守。”

葛明惊叹道：“想不到鲁王大军能取得如此大的战绩！”张煌言微笑道：“鲁王殿下利用天时地利，亲临前线指挥作战，故士气大振，义军群起响应，捷报频传。”

“张大人，天时怎么讲？”葛明请教道。张煌言道：“民众不满清虏的残暴统治，抗清起义此起彼伏。清虏疲于应付，各处兵力不足，只能将主要军队布置在广东、湖广等地，大举进攻永历朝廷。因此福建清虏兵力不足，抗清义师便有了机会。”

“永历朝廷现况如何？”葛明问道。张煌言叹气道：“李成栋率清虏主力进攻广西桂林，永历帝竟然想不战而逃。大臣瞿式耜极力谏阻，永历帝却以长久之计为由，任命瞿式耜以兵部尚书、太子太傅身份总管兵马留守桂林，他率领朝臣逃至全州。瞿式耜坚守桂林，指挥调度有方，取得两次大捷。李成栋与孔有德两军夹击，意图抓住永历帝。而永历帝闻警即逃，还差点被何腾蛟部下刘承胤献给孔有德。幸亏刘承胤的老母和兄弟不忍心，私下放走永历帝。参将谢复荣率五百多士兵拼死掩护，直至战死，方才保得永历帝回到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