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尘埃落定
段光耀拔出靴筒上的匕首,怒吼一声,瞬间将那条花斑蛇斩成三截,但剧烈的活动也使得血液内蛇毒快速蔓延,立时麻痹了神经。段光耀只感到半截身子完全麻木,心跳快如鼓点,想要退后,竟一步也迈不出去,四面环顾,更加触目惊心,只见前后左右尽是一条条粗如儿臂般粗细的蛇虺,相互叠合缠绕着攀爬前行,铺天盖地仿佛浪潮奔涌,眨眼间便将周围的人群全部吞噬。
土匪们惊声尖叫,疯狂地挥舞着刀剑,试图阻止蛇群的攻击,但一切最终都是徒劳。只见巨大的岩蟒迅猛窜上,用沉重而坚实的身躯将一个个土匪扑倒在地,然后将他们紧紧缠绕,使其动弹不得。小一些的蛇类则爬到人体上疯狂咬啮,有一些干脆用锋利的獠牙直接开膛剖腹,钻进去啃食内脏。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轰然大作,响彻天际。战场瞬间变成了一片惨无人道的屠场,无数活生生的人被蛇群肢解、撕碎,血流遍野,最后在极度痛苦与绝望中悲惨死去。
但说也奇怪,刘牢之和那数十名晋军士兵竟没受到一点点伤害,尽管他们开始时也吓得慌不择路四散奔逃,但很快便发现蛇群对自己毫无恶意,有时候从身前爬过,也没有回头睬上一眼,甚至对于先前战死的晋兵尸体,它们竟也秋毫无犯。刘牢之和手下们虽倍感惊讶,但见自己好端端平安无事,也就不再节外生枝,退到一边静静旁观起来。
]不一会儿,喧嚣的战场渐渐安静下来。除了零星个别的匪徒仗着马快逃入附近山林,绝大多数人都未能摆脱厄运。白衣流云使再次吹响笛子,蛇群开始调转方向撤离,队伍恭肃严整,井然有序,竟然不亚于真正的精锐之师。只见一大片青黑色的缎毯慢慢倒卷着向后褪去,露出了尸横遍野的鲜红大地,对映着天空中的如血残阳,令人目不忍睹。
丁晓武等三人已被那些白衣弟子松了绑,推搡着来到战场上,当看到眼前这惨绝人寰凄风苦雨的一幕时,丁晓武只觉浑身就像发了疟疾,不由自主地一阵阵抽搐,心中不但惊恐恶心,更有一种对人间惨景万般无奈的悲凉。
在支离破碎的断肢残躯间,还有一些濒死的重伤员夹杂其中,仍在垂死挣扎。他们脸上的表情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口中发出一声声令人心悸的呻吟哀号。为了减轻痛楚,他们就像被火焰烤炙的蛆虫,竭力扭动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变换着姿势,想要摆脱这难以忍受的折磨,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
丁晓武实在不忍卒看,尽管明白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货,但他还是忍不住向身旁那些白衣人求情道:“各位大哥大姐,这帮人马上就要死了,你们发发慈悲,给他们一个痛快,令其少收点罪过。”
白衣弟子们互相对望一眼,又向那位教母师尊瞧去,在得到一个同意的眼神答复后,他们拔出兵刃,走上前去打扫战场。
丁晓武见状松了口气,耳边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连忙回首望去,只见一个黄脸汉子正一边招手一边朝自己这边快步飞奔。
“杨大哥!”丁晓武兴奋地喊了一声,转身奔了过去,和那人热烈拥抱。
方才杨忠失手被灰狼团擒获,但随着蛇群大军加入战阵,看押他的那两名鲜卑骑士连人带马都被群蛇撕咬成了肉酱,而他自己却没有被损伤到一根毫毛,得以平安脱身。后来山上下来一群人,杨忠一眼便认出了高大威猛的丁晓武,顿时喜出望外,遂快步跑过来相认。
“方贤弟,愚兄救援来迟不说,还差点阴沟翻身,实在愧对各位兄弟。”杨忠面露惭色,又向那些白衣人望了一眼,叹息道:“如果不是贤弟得能人异人相助,借来神兵,愚兄这条命,早已不复存在。”
丁晓武也动容道:“其实该愧疚的是小弟,自从大哥走后,小弟嘴上虽然慷慨激昂,但心里的的确确犯过嘀咕,生怕大哥无情无义一走了之,把我等抛下不理。现在看来,却是兄弟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想来好生惭愧。”
杨忠笑道:“幸好大部分兄弟都侥幸保住了性命。好,不提这些悲催的事了。先前刘牢之兄弟在擂鼓山和愚兄汇合之时,已经把你如何与强敌周旋,如何百计护团的事与我讲了。以前愚兄只道贤弟仅是忠义果敢,却没想到贤弟竟也熟谙兵法,且处变不惊,智勇双全,有大将风骨,真是一员难得的可造之材。若能因缘际会,假以时日,贤弟必可力挽狂澜,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丁晓武听出对方是真心夸赞,并非出于恭维,心中不禁欣喜若狂。他听杨忠提到刘牢之三字,这才想起刚才因忙着跟杨忠见面,却忘了与那位没大没小的好兄弟打招呼,估计见面又少不了一番口角。他转过头去向周围扫视了一圈,恰好跟不远处的刘牢之四目相对。
丁晓武正要上前,却见对方眼神不对,目光根本就没看向自己。他心下奇怪,凝目望向对方那浓黑深邃的眸子,只见里面竟然映照出一位宫装中年美妇的身影。
“牢之,你果真是我的牢之!没错,这张像枣子一般的紫红色脸膛与小时候完全一样,一点也没变。”那中年美妇一张粉脸上泪水纵横,激动之下不能自已,快步急匆匆奔向刘牢之,猛然间踩中一粒碎石,脚下一滑,竟直直向前栽倒。
“小心!”对面的刘牢之几个箭步飞奔过来,一把托住那美妇人,看了两看,随即将她恭恭敬敬地扶正,然后郑重地掸去身上尘土,双膝一跪,纳头便拜了下去,口中颤声喊道:“娘!你让孩儿找得好苦!”
这个令人心潮激荡的“娘”字刚一出口,丁晓武便感到脑中犹如被人打翻了一碗热干面,随即又是一壶开水浇上去,炖成了一锅粘稠的浆糊,头昏目眩,耳边只剩下一堆迷迷糊糊的嗡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