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雪中送炭
丁晓武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望着部下们动容道:“各位好兄弟,那些贼人只是想杀我一个,和你们无关,不必跟着我一起赴死。你们还有家人,还有大好前途,现在可以放下兵器归降,我到了九泉之下,也不会忘记和你们对我的耿耿忠心。”
士兵们慨然叫道:“丁大人,我等平日受您厚待,无以为报。今日愿意誓死保护您突围脱险,大人若有不测,我们绝不独活。”
听到部下们的肺腑之言,丁晓武胸中一股豪气直冲霄汉,朗声大笑道:“好,好。我丁某何德何能,今日能与咱们弟兄一起同生共死,大慰平生。咱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翻,一起痛痛快快血战一番,醉卧沙场马革裹尸,不枉来此世间一遭。”
说完,他拨开保护自己的士兵,手持朴刀冲入敌群,左劈右砍势若疯虎,挡者披靡。
“嚓”一支长矛刺进了丁晓武的左肩膀,顿时剧痛如绞,只感到半边身子也麻木了。他右手丢下朴刀,抓起那只矛杆,倒推着把那个偷袭自己的敌兵向阵中硬顶过去。瞬时间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响起,那人的身体被后面同伴伸过来的长矛捅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禁不住发生一声凄厉的惨叫,口中鲜血如泉喷涌,随即气绝身亡。
丁晓武一声狼嗥,咬牙拔出肩头断矛,登时血流如注。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举着断矛如狼似虎扑向敌阵。一个敌兵端着长矛直冲过来,却被他腾空跃起,足尖在枪杆上顺势一点,借着一股劲道闪电般奔到对方身前,仿佛灵蛇吐信,锋利的矛头一下子扎穿了那人的咽喉,速度之快,甚至让他脖子上连血都没来得及喷出来。旁边两名敌兵见有机可乘,手持长矛直奔过来,向丁晓武后心疾刺,却被他听到风声猛一转身,右手迅速抓住了那只先刺过来的枪杆,接着强悍的膂力一把夺下,调转过头借势扎向另外一人,就在对方的枪头伸到距自己胸口仅有数厘米之遥时,他已抢先一步把自己的枪尖扎进了敌人的心脏,将他直挺挺戳死当场。而失去兵器那人见势不妙,吓得扭头就逃,但还没跑出两步便被一记枪杆横扫打翻在地,紧接着又感到一股千钧之力如泰山压顶重重砸在自己的脊背上,随即一阵噬骨的阴寒灌入体内,让自己如坠冰窟。到了此刻他方才明白过来,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锋利的枪刃剖开,就算扁鹊复生也救不活自己了。
丁晓武从死尸身上一跃而起,拔出长枪,舞动起一片炫白的枪花,点点寒光如飞雪飘零,把周围敌人逼得步步后退,再无人敢轻易上前。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竟然能一气呵成使出这么多致命招式,也许是生死关头被激发出了全部潜能,刚才的一番完美表现和平日里只会耍弄三板斧虚张声势的自己判若两人。环顾四周,只见众敌兵已被自己的悍勇吓得骇然失色,手中端举的长枪也是颤抖不停,没一个敢再上来送死。
一时间,丁晓武忽然生出了几分楚霸王举鼎万人莫敌的壮志豪情,可惜这种美妙感觉过于短暂,眼前的情形却跟霸王乌江自刎前一样,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过项羽好歹还知道是刘邦要了他的命,而自己死到临头,却仍然不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捅刀子下毒手,这不能不说是一大憾事。好在老天爷总算让自己也有美丽的虞姬相伴。想到这里,丁晓武无限留恋地回头向队伍中间那辆毡车遥望了一眼,心中突然升起了阵阵感悟。
丁晓武再次回转过头,面对着黑压压围裹上来的敌人,惨笑一声道:“老子我今日命绝于此,是苍天亡我,与其他人无干。尔等也是世间生灵,受人派遣身不由己,我又何苦在临终之前大造杀孽。这条命,你们想要就拿去好了。”
说完,他把手中长枪远远一丢,闭上双眼直挺挺傲然矗立,一副听天由命安之若素的样子。
预想中的万刃穿心的情境却迟迟不肯出现,耳中只有悠远绵长的号角声在山谷中回荡穿梭。丁晓武感到奇怪,睁开双眼,竟发现敌兵又向后退了数尺,一个个张皇失措,不自禁地左顾右看,眼神中竟然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丁晓武见状感到莫名其妙,自己的手下即将伤亡殆尽,武艺最强的刘涵月和浣溪两位女将也都精疲力竭且身上挂了彩,自己刚才虽然神勇了一把,毕竟已经是强弩之末,那这些人究竟在害怕什么?他正想着,却听那号角声响猝然间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急促,如鬼哭神嚎一般。很快又有数匹快马在敌阵后面沓沓飞奔起来,马上乘者一面跑还一面嘶声大叫,虽然隔得远听不真切,但明显是警告声。
周围的敌兵愈发混乱起来,许多人开始自发地调头往后跑,与没有转身的人相互撞到了一起,乱作一团,人人都惊惶地瞪大双眼,包括平常喜欢眯缝眼看人的,双目也瞬时变得像牛铃般大小,脸上全都写着莫名的恐惧。
到了此时,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敌兵遇上了大麻烦。那一个个传令斥候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就是最明确的警报,有强敌从背后杀上来了。
围在丁晓武身边的长枪兵们呼啦一下呈潮水般向后急退,两翼的刀盾手和骑兵们也迅速转向。战场上令出如山,令行禁止,将令一到,所有人忙不迭地调转过头,前后队交换,向另一边快速奔去。没人再顾得上看残余的晋兵一眼,也根本不防备他们会背后偷袭,除了十万火急的不测,没什么会让这样一支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队伍如此惊恐万状。
怀着满腹的惊诧,丁晓武凝目朝前望去,只见那帅字大旗不知何时又被竖了起来,看来对面的黑袍将领已经危在旦夕,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用它来迅速召唤部下前去救援。然而那杆旗帜并没有立起多久就轰然倒了下去,只见一片弥漫的烟尘卷地刮来,如浪的黄沙中,现出一匹匹奔驰的战马,接着是一个个骑士的矫健身影。他们和刚才只会一窝蜂冲杀的敌军骑兵不一样,而是分工明确,井然有序。但见轻骑箭矢掠阵,重骑端枪掩杀,前后交替,左右开弓,战术组织仿佛配合默契的交响乐队,音调分明有条不紊。骑兵马队之后,又有大群的步兵涌上前来巩固战果,他们可谓娴熟的清道夫,将那些被冲散冲乱、士气崩溃的敌兵一一消灭在血泊中,把战场打扫干净。不及片刻,黑袍的手下便被打得七零八落,一败涂地。
“丁兄,他们打的是桓温的旗号,是那个桓大都督派人来救咱们了。”刘牢之从后面赶上来,一边说着,一边从嘴里吐出两道血沫。他的坐骑已经死在了战场上,现在只能徒步,疲惫和伤痛已经快将他折磨垮了,但一看到援兵赶到,绝处逢生,他体内的生命之火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