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意外
贺昭在长子房中的那一番话,自然是没可能外传。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不说出去,别人就感受不到的。
贺霖从刺史府邸回来,让人烧了满满几大桶的水,好好的沐浴了一番,北方不比南方,北方水流并不充沛,加上寒冬里滴水成冰,挨冻受了风邪之后弄不好就是个死。因此就是富贵人家在冬日里也会几月几月的不沐浴,等到开春天气回暖才会选个晴天沐浴。
贺霖自然也是这样,平日里不能洗,只能擦一擦,今日在姑父那里转了一大圈,还不沐浴简直就不要活了。
沐浴完之后,换上簇新的衣裳袍子,让侍女们将胡床往院子里一搬,坐在那里晒头发。
贺霖坐在胡床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看了一会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就将手里的书卷丢开了。
她回想起在李诨家里的事情来,把她引到那里去的,她想来想去也只有李桓了,至于为何把她引过去,难道是想她看他怎么弹奏琵琶?
贺霖想到这里就乐了,果然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如今正处在孔雀开屏的时候,有个特长就忍不住显摆一番。不过崔氏和贺昭的关系是真的好不到哪里去,姑嫂两人从来没有当面红过脸,但相处时贺霖从来就没觉得怎么对过。
偏偏贺内干认为妹妹和妻子相处的还不错,贺霖真心觉得在这方面身上,她兄兄就是个老粗。
她以后还是少去贺昭面前晃吧,毕竟贺内干也不是光靠着那点亲戚关系在李诨面前混饭吃,有些事情要用到贺内干。而且,她捧着脸想来想去,好像那位姑母对自己的一些重大事情上头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面上双方都过的去就算了。
她如此想道。
“姊姊。”次奴一路跑着过来。
“今日这么早下学了?”贺霖奇道。
“姊姊忘性大……”次奴胆大包天敢调侃起姊姊来,“昨日我才和姊姊说过,今日师傅不来授课。”
“哦,是姊姊忘了。”贺霖想了想好似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伸手就去摸次奴的头,“次奴说的对,是姊姊忘记了。”
“是贺济!”听见贺霖叫他小名,七八岁的男孩子立刻嚷道。自从正经的请来先生开始读书之后,也不好再让次奴没个正经名字,就由贺内干自己咬着指头翻书取名了。贺内干认识的汉字也就那些个,能选出个字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眼下又不是外面。”贺霖一把把弟弟揪入自己怀里。
次奴喜欢软软的姊姊,不太敢朝崔氏那边靠,在贺霖怀里扑腾一会后,他也消停了。
“姊姊这次去阿兄那里,也不带我去。”头埋在姐姐怀中,次奴有些气闷的说道,他不满的嘟嘴,伸手抱住姐姐的腰。
次奴由贺霖一手带大,加上崔氏并不亲近儿女,久而久之,次奴倒是更亲近姐姐。
“家家不带你去,姊姊又有何法?而且你年纪也大了,总不能混在一群小娘子里头玩耍吧?”贺霖揉揉怀中孩子的辫子叹气道。
果然,听到小娘子一词,次奴就焉了。
“阿兄都好久没来了。”次奴掰着手指和贺霖算李桓有多久没有到家里来了,这年岁的孩子对母亲的依赖正渐渐减少,转向父亲一类的同*性陪伴中。四岁的时候次奴还能在并州和那些同样梳着男孩头的小姑娘玩的不亦乐乎,到了眼下,他已经能够摆出一副才不和小娘子玩的臭屁脸了。
“阿兄忙呢。”贺霖道。
“那佛狸呢?”次奴抬头不满道。
“佛狸要读书,你呢,要不要读书?”贺霖在孩子头上戳了一记。
“要是阿兄和佛狸住在家里就好了,可以随时和我玩。”
听到这般孩子气的话,贺霖笑着就拍了拍他的头。
“待会家家要考你背书,”贺霖说道,“那些书都背下来了吗?”
听闻此言,原本还在怀里的男孩子立刻跳起来,涨红着脸向外头跑去。
她看着孩子小小的身影在门那边转了一个弯,而后就跑的不见人影了。
贺内干回来,崔氏上来给他换过衣裳之后,贺内干笑问道,“今日去乌头那里,觉得可还好?”
李诨做了刺史之后,和当地的大族相处还算愉快,李诨更是请了名师教导长子,那些世家郎君会的,李桓也会。
贺内干每日事务繁忙,压根没有办法像崔氏说的那样,每日里还挤出些时间来看书,一卷书看下来他光是字都认不全,更别提读懂了。
能做的,便也只是让儿子读书,别和他一样,睁着眼也认不得几个字。
他知晓崔氏喜欢汉家东西,见着许多世家的娘子,想必心情也应该比往常好上许多。
“还好。”崔氏唇角翘起来,带着些许笑容,将袍子给他披上。
“对了,最近阿昭是不是有甚么烦心事?”崔氏手指离开贺内干的衣襟轻声问道。
“烦心事?”贺内干面色有些古怪,他抬头想了想,最近也没听到李诨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外甥见了自己也没说妹妹有甚么不顺心的事情?
“没听说,怎了?”贺内干问。
崔氏面上笑容依旧,“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贺内干听后,虽然心中有疑问,但也没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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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煦暖也一直传到了洛阳,春季里的艳阳天最是讨人喜欢,就是富丽堂皇的皇宫里也有不少宫人趁着闲暇的空当,结伴出来晒晒太阳。
昭阳殿里,已经有宫人将一张大榻给摆在太阳底下,皇后挺着高高隆起的肚腹在宫人的搀扶下脱去脚上的凤履,坐在榻上晒太阳。
皇宫说是天下最富贵的地方,但是宫殿大也有大的坏处,这人一进宫殿便是阴沉沉的,带着一股凉气,就是再添加上许多瑞炭,一整个冬日都是呆在点着烛光的宫殿,未免心情会受到影响。
阿单氏扶住女儿,“大娘,小心呐。”
皇后在母亲和宫人的共同搀扶下在榻上坐好,怀孕的月份大了,肚子也大,行动便全要靠仰仗旁人扶持。
“嗯。”坐下来,背靠近凭几里,皇后才觉得浑身的舒爽了下来,阳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面色缓和了许多。
“这有身当真是不好受。”皇后见母亲在身边,一副小女儿模样的抱怨道。
“十月怀胎,做家家哪里有这样简单?”阿单氏笑道,“你呀该多多走动,到了生产的时候才会顺当。”
阿单氏对于宫中那套很不以为然,将有身妇人当圈养的牛羊养了,这里不动哪里不动什么的,这般娇养,到了生产的时候,半点力气都用不上那才是糟糕了。
皇后点了点头,阳光晒的她懒懒的,平日里为了女儿能够开心些,阿单氏也常招来乐府奏乐来逗得女儿笑一笑。不过如今太阳低下让乐府的人来吹吹打打,太过喧闹。
不过见着女儿面上毫无笑容,又觉得心疼。
“大娘呀……”阿单氏想了下说道,“家家来洛阳之前,你兄兄对家家说,等你腹中皇嗣落地,他就会从晋阳赶来。”
“当真?”皇后听闻,果然面上顿时起了笑容。
“真的,家家哪里会骗你。”阿单氏爱怜的给女儿顺顺耳畔的碎发,“大娘也知道,晋阳那个地方多重要,你兄兄不亲自守着不安心。”
“兄兄能来就好。”皇后撒娇道。她捂住肚子“还有三月才生呢。”
“急甚么!足月产下才好养大,大娘肚子里的这个可是以后的太子。”阿单氏道,只要女儿这胎是个皇子,太子之位就逃不了了,况且,太子不从自家女儿肚子里出来,难道还从旁的嫔妃肚子里爬出来不成?若真是那样,恐怕步六孤家头一个就不愿意。
虽然说是庶子都是正妻的孩子,可是这皇宫里头哪里能一样?此时贵女多好妒,多的是将夫君管的严严实实,不准有庶子的,阿单氏可不想来一个便宜外孙。
阿单氏想着以后女儿和亲外孙有的富贵,顿时心里头比喝了上好的蜜水还要甜。
亲外孙是妥妥的太子,太子是将来的天子,作为天子的外家,少不得又要加上一层荣光,这满门富贵简直是要羡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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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正是百物生发之时,人在清冷灰暗的屋中便呆不住,想要出去野。贺霖也是其中一个,此时郊外姹紫嫣红莺飞草长,简直不能再美,贺霖在家中除了给崔氏管家就是看书,一来二去的,浑身都难受的要命。
她见着这春*光大好,耐不住心中有只猫爪在挠,令人禀告过崔氏后,带上一群家奴和婢女前呼后拥,骑马跑出门了。
此时女子骑马并不受限制,她一声男装袍子,腰间佩戴环首刀,再加上后面或是骑马或是跑着的家奴们,当真有几分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味道。
她样貌生的好,驰马起来,头上帷帽的白色垂纱被风吹拂开,有路人驻足低声谈论这是哪家的郎君。
贺霖骑马向来有规矩,绝对不会跑去郊外的农田里,跟着的那些家奴也不能随意的跑去践踏农田,一群人跑过了田埂,一路朝城郊而去。
城郊那里绿草茵茵,地方颇为宽广。
贺霖打猎是次要的,又不缺那几块肉吃,少几件皮做袍子,最主要的还是要出来溜达一下愉快心情。
她跑的欢快,身后那些骑马的奴婢们也赶紧跟着,半点也不敢拉开距离的,谁敢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没有宵小前来冒犯?
贺霖猎了几只野兔野鸡,全当做是春游里的野趣了。
她射中猎物,自有人给她将猎物捡起来拾掇干净,她一时兴起双腿一夹马腹,加快速度就往前头跑去。
风吹拂着脸庞,这种马上驰骋的感觉太过奇妙,她甚至哈哈笑起来,在家里的那些个矜持全部都丢掉。
还没等她乐个够,面前传来一声嘶鸣,贺霖就见着一匹黑马迎面狂奔而来,贺霖见到不对,立刻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堪堪避过,才避免了撞马的惨剧。
她转头望见那匹冲撞过来的马,马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带着帷帽,帷帽给风吹的差点没掀起来,不过下一刻的发展叫她大惊失色,那人既然放开了马缰从马上摔了下来!
一抹白色从马上摔下,白色的帷帽落在一旁,那人一路直滚进草丛里去。
身后那一圈家奴们慌忙躲避,声声惊呼。
“快救人!”贺霖脸都吓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