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生态圈和种子
“WhoPaWho？我答应你了！”
“真的？哈哈哈哈哈咳咳！”
“有那么好笑么？”
“有啊！”右手晃动着手机，汤佳怡长长的睫毛上下扫动，“还真有这么一个会议啊，到时候要是真的决定用了神龙CPU的名字，你得被网友吐槽多少年啊多少年？”
“指头长在别人手上，人家要怎么戳我没啥办法。大家都明白我是家有悍妻不得不从矣，哎哎小心！”
这次当做武器飞过来的不再是桌上的水果，马竞刚刚伸手接住一只女士毛绒拖鞋，就发现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倒退，他坐着的吊椅被对面一脚蹬飞了。
不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吊椅变成晃动的秋千踏板，汤佳怡和她身下的藤椅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她的藤椅和对面的吊椅其实是同款，合金骨架上缠上细密藤条做成蛋壳形，挂在支架上是悠闲的吊椅，放在地上也可以像不倒翁一样前后左右摇晃，比一般的摇椅多了不少自由度和玩法。
两个摇摆、碰撞的圆球，向某位女士充分证明了啥叫不作不死，危险倒还不至于，但是心脏急跳几下却是免不了的。经过这么一闹，汤佳怡顿时收敛了许多，挥手招来刚才避开到一边的板车式家用机器人。
其实这货就是加装电动模块、通讯模块，以及传感器控制器的多层小推车，可以自主实现寻径、避障、识别执行简单语音命令等功能，勉强也算是智能机器人了。类似的产品在马宅里多不胜数，呼来唤去相当方便，马夫人和一众工作人员很喜欢用它们，就是四只小家伙对它们也都已经司空见惯，结果养成习惯跑到别人家做客时也照样对椅子喊“低一点低一点，我够不着”，算是闹了个小笑话。好在萌即是正义，最后反而帮他们爹卖出去几套家用机器人。
袅袅茶香中，汤佳怡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把茶壶放回原位就双手捧着精致的彩绘瓷杯出神。
良久，她忽然抬头看着马竞：“你其实早就知道国家指令集没戏吧喔？”
尾音发生变化，却是因为一片黄绿色的五角星准确地飞到了她嘴里。
“答对了，加十分！”
马竞左手捏着一只处理好的杨桃，右手横捉水果刀向上一撩，一片五角星向上飞起被他吸入口中几下嚼碎吞下肚：“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神龙指令集”在他看来完全是没影儿的事，根本轮不到他出面倡议取名，自然不怕因此引发吐槽和尴尬。
俩人分吃了这枚杨桃，马竞收拾停当把汤佳怡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这才晃晃悠悠地说道：“这东西就跟禁烟一样，卫生部说吸烟有害健康，中烟说我能纳税养军；卫生部又说禁烟延长预期寿命，中烟说我能促进农民收入；卫生部还说二手烟有损家庭和睦，中烟说你去计生办……”
“哎呀暂停一下，我来录个像，回头录下来帮你发到网上去，保证让你再火一波。”
“表歪楼表歪楼！我意思是这里面有远期利益和眼前收益的博弈比拼，结果公婆打吊针各说各有理，最后就是不了了之了。统一避免内耗的指令集固然好，问题是选择哪个？放弃哪些？科研单位要出成绩拿拨款，企业要出产品赚利润，猛然让放弃手上用惯的平台去到国家指定的新平台，这个阵痛期有没有补偿？”
其实，指令集（ISA）并没有多么复杂。
指令是CPU电路运作的硬程序，指令集是一组互相配合指令集合，硬件实现就是频率不同的CPU。有经验的芯片或者操作系统设计师就能设计出看起来不差的CPU指令，但是将其投入实用所需要消耗的成本却是千百倍于此。
首先要依据新指令修改CPU电路源代码形成新的IP核，在辅助工具里反复调试确认无误再联系晶圆厂研究试制新芯片，测试通过确认达到预期然后才会大量生产，接下来还要搞定主流操作系统支持。
这还不算完，接下来还要想办法忽悠或者祈求软件厂商多多使用该指令，像是当年Intel和AMD为了推广自家的多媒体指令集，可是没少给游戏和影音软件厂商抛媚眼儿。这些多媒体指令集是x86指令集的补充，如果得到认可将意味着自家产品获得更大的竞争优势。
总的来说，设计指令集容易，可是把指令集变成可以实际应用的CPU，就很困难了，动辄需要百人团队投入一年以上时间。而CPU制造环节的光刻掩膜制备又是超级花钱，导致新处理器的前期投入特别大，只能依靠加大销量来摊薄前期成本，要是新品失败即使巨头也要伤筋动骨。
添加新指令都这么麻烦了，从头弄一套实用的新指令集自然更加困难。
除了上面的工作，还要新建或者移植一整套辅助工具用于开发测试、还要拉拢愿意配合生产的晶圆厂、还要拉拢操作系统、应用软件、第三方硬件厂商予以支持。由此种种，软硬结合、前后产业链打通，形成一个有活力的足够强大的生态圈，才算是一个比较成功的处理器架构。
当初有记者跑去询问ARM方面对国家指令集的看法，人家高管淡定表示，新建一个指令集容易，构建一个生态圈难！却是一语道破天机，所谓的国家指令集果然成了梦幻泡影，各方再不提起。
统一指令集无疾而终，就连本打算主导的官方机构也走起了迂回路线，国系公司纷纷与外资合作引进现成产品套上马甲，快速出成果拿补贴。至于这是传说中的高铁三招：开门迎客、挥刀解牛、别有阐发（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还是儿子坑爹不算啥，就要见仁见智了。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前有江沪两地国资带头，其他国家队纷纷跟进，拿出使用ARM公版方案打造的国产多核芯片骗补贴，就连号称民企骄傲的某为也弄了个多核A57的泰山服务器出来赚零花。
“蜂心没去申请？”
“有人建议去，不过我给拦住了，底气有点儿不太足。”
“那蜜蜂系统呢？”她倒是知道核高基不止有硬件还有软件以及其他科技项目，只要够得上“核心、基础、高科技”三者之一就可以。
“系统当然申请了，论规模看市占，我们都是实打实的世界第三，尽管这个第三只有连5%的市占率都没有。”
“不对啊，这个市占率是不是算少了？怎么我感觉蜜蜂手机和平板挺常见的？”
“国内卖的多嘛，手机大概有10%，平板有三分之一，不过主要都在学校，平板出租计划功劳很大。”
“这不是发展很好么，为什么要脚踩两条船？”
“脚踩两条船当然是为了怕翻船，别掐别掐，咱们就事论事不要乱引申啊！”
左手按住在胸前乱纠的小手，“别动给你看个魔术！快看你手腕！”
汤佳怡依言低头，却见手环上多了一串漂亮的粉色桃心图案，虽然限于“像素”看起来像是缺口菱形，但是丝毫不影响汤佳怡将它脑补成桃心。
“你在手环上留后门了？”
“你就不能文艺一点小清新一点儿么？看到这么漂亮的桃心，你不应该先感动的亲亲么？”
“怎么不乐意了？”
“没有没有，”马竞再次伸手盖住对方右腕手环，这次动作慢了许多。
汤佳怡看到对方手指在金属外壳上有规律的敲击着，问道：“摩尔斯码？”
“是的，一个彩蛋功能，敲击输入摩尔斯码可以显示文字符号还有部分emoji表情。501专为传感器控制做过优化，这样的简单任务根本不费电，类似协处理器。这也是新平台的好处，可以更加自由的改改改。”
试着在手腕上三快三慢三快敲了九下，看着上面闪烁的“SOS”代码，汤佳怡抬头：“不对啊！我记得你说过ARM和MIPS最大的区别就是不能修改。因为MIPS就是搞开放授权允许第三方随便加指令，结果把生态破碎成了浆糊，然后ARM吸取教训，不管是苹果、三星、高通，还是我们蜂心，花费千万美元拿到指令集授权后都只能优化微核心不准动指令。这样第三方软件厂商做兼容适配才会容易很多，所以跨平台应用才那么多。”
“是啊。”
“马贱贱，你好像自相矛盾了诶？”汤佳怡伸出一根指头敲着自己光洁的额头，“你说MIPS败在随便修改加指令，为什么还要掺合进更加自由更加随便改的RISK-V？”
“这个啊，情况稍微有些不一样。RISK-V其实就是虎皮，可以更方便弄我们自己的东西。”
生态圈这东西满玄奇的。像是龙芯，其之所以面世十几年混得各种惨，除了十年前技术封锁更严重以外，他们起了个大早却进错了生态圈也是很重要的原因。2000年那会儿还没有多少开源指令集，SPARC和POWER依然在快乐的赚钱还没有弃疗开源。ARM只是诺基亚和摩托罗拉手机里不起眼的存在，他们只得选择基础相对较好的MIPS，这一阵营的处理器当时主要被用于路由器和游戏机，而计算所狗剩团队却一头扎进PC的深坑里，结果因为缺乏PC应用生态撞得鼻青脸肿。
而按照马竞的看法，龙芯其实应该拿来做游戏机的，彼时PS2\/PSP还都使用MIPS架构，深入研究兼容芯片有很大可能重现小霸王的辉煌。只可惜阳春白雪瞧不起下里巴人，这个如果就没有然后了。到了最近几年龙芯的生存环境才好起来了，一方面是有了中芯这些内地晶圆厂，另一方面也是他们放弃了不切实际的PC梦，转而去做硬件防火墙这些专业应用去了。
其实别说他们了，就是那些巨头，贸然杀到另一块成熟市场，一般也没有好结果。PC王者微软去做手机撞的满头包，移动芯片王者ARM去做服务器同样几年无所得，唯一挂哔蜂心服务器可做遮掩。牙膏厂拿着低功耗x86处理器杀入移动处理器市场，同样大败亏输，几十亿美元补贴换来的市场份额无法转化为利益，输得更惨可谓撞得满脸血。
然后大家不约而同都想起了《大物疑云》，额不，是“大物移云”。移动计算格局已定，大数据和云计算也差不多了，就剩物联网还是蛮荒一片，于是纷纷插一脚进来跑马圈地，各自推出物联网芯片和系统。
然后蜜蜂也混了进来，搭载新架构蜂心501的M5手环，也是一个典型物联网应用，代表着蜜蜂和RISK-V基金会对于物联网的小小试探。
以伯克利在硅谷的号召力，RISK-V架构初见成效后立即引来众多高校的跟随研究以及硅谷公司的关注支持，谷歌、甲骨文、惠普、西数等软硬件巨头都加入进来，共同成立RISK-V基金会来推动其发展，早就留意于此的蜜蜂也混了进去弄了个创业元老的位子。
这也是为什么马竞没有弄完全自主CPU的原因，完全自主固然很爽，但是相应的开发和推广成本也得一家独自承担，哪有跟着混方便快捷？
而且他们也不怕玩脱，宽松的BSDL保证他们随时可以封闭自家的芯片代码。而现在却是想办法获取种子用户的时候，还是跟着大部队比较有号召力一些。
种子用户指的是活跃的早期用户，他们下能够拉来更多亲朋，上能够反馈错误提交建议，他们使用产品的方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产品的使用氛围，同样也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一款产品的成败。
伯克利和RISK-V的标签已经帮助M5在国际上获得一批优质的关注者，等到下个月，蜜蜂放出先行者版本的M5手环给他们，第一批优质种子就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