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囚徒

一路攀墙爬树，左躲右藏，沈莫终于到达目的地。

视线越过高大木柱，他看到穿着天子冠冕的皇帝，冷声大喝：“刘彻，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纵深腾起，朝着下前方惊慌失措的皇帝扑去！

突然，宫殿地面上出现一摊碧水，此刻沈莫措不及防掉进去，窒息感铺面袭来。他在水中用力挣扎，很快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一只息白女人手，结合鼻端隐约残存的痛感，他瞬间明悟真相，不由失声喊道：“你赔我的刘彻！”

“刘彻？”孙湉眨眨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男朋友，“你和汉武帝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故事？”

“没什么，别这么腐好嘛？”沈莫终于反应过来，讪笑着解释：“我刚才做梦进宫刺杀刘彻，最后关头掉进水里，然后就醒了。”

“哦，”孙湉点点头，当下在他胸口拍了一下，催促道：“行了，赶紧起来啦！”

抬头看看窗外天色，沈莫看了眼穿戴整齐的女友，随口问道：“几点了？”

“六点半。”

“啊！”沈莫翻身躺倒，“时间还早，让我再睡会儿。”

“你！”眼看着这家伙闭上眼睛很快传出细微鼾声，孙湉先是感到气苦，接着又忍不住气笑了，暗道自己真是太敏感。

走到男友曾经用过的书桌前坐下，她弯腰打开电脑，决定看看偶像剧调节下心情。

这个周末赶上重阳节，她被沈莫带着回到岛内父母家过节。沈爸沈妈待她倒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亲近，就是沈妈老是不停提起在哪儿买房、隔壁家小孩、幼儿园分级之类的话题，催婚催生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却是把孙湉弄得尴尬不已。

她不排斥和床上那个家伙共度余生，却很害怕由此而来的那些事情。

恋爱同居是两个人的事情，婚姻却是两个家庭的事情：要孝敬公婆、要礼待亲朋、要上厅入厨、要操持家计、要生儿育女、要恢复身材、要关心早教、要和幼儿园老师小学老师套近乎、要留意行业发展和就业形势……只是想想就让她觉得头大。

若是只有她自己，可能磨着磨着也就点头同意了。偏偏身边还有个更加强硬坚定的齐琳琳，被她拉进所谓的“不婚者联盟”，庄严地许下谁先结婚谁是狗的誓言，孙湉短期内却是没有跳进婚姻围城的想法。对于她们的坚持，沈莫和吴攀表示支持，但四人背后的父母辈却是接受不能，每每见到总要旁敲侧击催上一催。

她本来就有些认床，又想着这些心事却是没能睡安稳，天刚蒙蒙亮就已醒来，自己穿好衣服接着便要催促男友赶紧起床，吃过早饭赶紧走人。

和其他视频站类似，蜜蜂视频首页醒目位置被偶像剧自制剧和明星新闻占据，然后是十三五开局成绩之类的正能量，再往下则是各种智能推荐的短视频，什么熊孩子尿坏电梯被困其中、大街护栏又双叒叕杀人、利比亚街头爆炸死伤众多、美国校园日常枪击之类，看得她直皱眉。

把鼠标挪到导航栏登录自己帐号，除了正能量保持不动，其他内容立马换了模样，影视剧全是言情主题、新闻明星换了一批、短视频里面全是美食美景美妆开箱和萌宠，光是看看封面就让她心情愉悦眉头绽放。

就在此时，一堆香蕉从上方落下，旋转弹跳摔出屏幕，只在右小角留下一根，却还是引起了孙湉的注意。

蜜蜂视频特立独行，并没有时下流行的“会员免广告”，不过他们投放广告向来少而精，还能自主跳过，倒是不那么讨厌。上次在首页看到广告，还是蜂园服务器宕机时的“内网装修、照常服务”，这次的香蕉却是不知所谓合适。

点击进去，页面上出现一片数林，硕大的叶片下是成串的香蕉，和孙湉平常在超市见到的金黄香蕉不同，一根根绿色香蕉环绕大枝叠了好几层，看着颇为壮观。

按键翻页，一串金黄文字浮现出来，却是“香蕉熟了，蜜蜂请你免费品尝”，下面则是小字详情以及红色的报名按钮。

一抹浅笑爬上唇角，孙湉暗道果然是这个。

国庆过后，鹭岛周边的本地秋蕉渐次成熟，市面上的香蕉价格便跳水作业，价格一路掉到2元/斤以下。这还是算上运费、路桥费、店租、增值税等硬性成本以及渠道利润的商超价，收购商实际开给农民的地头价却是只有.3元/斤左右。更糟糕的是收购量同样达不到果农预期，很多香蕉根本卖不掉，眼看就要烂在树上。

眼见周边农民遇到卖果难，本地蕉农的老朋友蜜蜂集团果断出手，第三次组织起了“爱心品尝”活动。他们一面联系周边种植户集中采购，一面采收整理后免费送给周边网友，既能帮农民解除燃眉之急，又让市民得了实惠，还能培养习惯扩容市场，顺带提升企业美誉度，却是一石多鸟好处多多。

香蕉作为热带水果，一年四季都能成熟上市，但实际栽培却因地而异。热带随时皆可栽种，亚热带地区有霜冻危害，只能春种秋收集中上市，这样一来难免出现丰产不增收的局面。

按农产品供给定律，其他条件不变，农产品供给量与价格呈同向变化，即就是价格增加，供应随着增加，反之亦然。然而农产品的生产需要数周甚至十数月的时间，供给量的增长往往滞后于价格的增长。这时就有另外一条定律出场，按照格里高利-金定律，产量增加1%，价格下降3%；产量减少1%，价格增加3%。看到价格，农民积极扩产，然而等到产品上市，价格却掉了下来。

香蕉生长迅速，一年就能挂果丰产，再加上受到市场欢迎价格还算高，受到亚热带、热带地区农民的欢迎，种植规模越来越大。只是产量越来越高，价格波动也越来越剧烈，成为病虫害、台风以外，深深困扰香蕉种植户的难题。

实际上，不但本地蕉遇到销售难题，纬度和气候相近的对岸蕉园同样碰到了这个问题，然而这次却没有锅台办和爱心企业组织紧急进口，他们只能内部挖潜，发动阿兵哥多多消化一些。

暗自嘀咕着，孙湉视线往下，查看起了活动详情。

和前年去年的两次活动类似，活动主要面向身在鹭章明三地的蜜蜂会员，大家可以点击预约并留下收货地址，然后就能得到蜜蜂集团免费邮寄的爱心香蕉一箱。

除此之外，这次还多了个实地探访蕉林、爱心帮采的新项目，却是征集网友去蕉林帮忙采收帮忙，蜜蜂承诺安排就餐和车辆接送。孙湉眉头挑了起来，做这个既能活动筋骨奉献爱心，还能现场品尝真正熟透的香蕉，最近秋高气爽又是野游登高活动筋骨的时节，当下再不犹豫，挪动鼠标点击报名。

页面跳转，出现了更加详细的报名规则，密密麻麻一大页，全都各种各样的注意事项。除了需要实名认证并且保持通讯通畅这些必要条件，还有一份健康声明需要她阅读并签署。

“本人承诺自己没有糖尿病、胃溃疡、腹泻脾虚、关节炎、心血管疾病、香蕉过敏、重性精神病、法定管理的传染病等病症。如若发生自身原因导致的意外状况，蜜蜂集团将保留据此索赔，追究不实承诺造成的损失的权利。”

冷淡刻薄、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她微微感到不快，却也晓得这是必要的防范手段，毕竟这年头医闹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多，做好事也要记得保护自己。她以前就看过一条新闻，有个老人摔伤住院，本来恢复良好马上就要出院，却被家属喂吃的香蕉噎死了，然后家属把医院告上法庭，双方在法官调解下“自愿达成协议”，医院认赔1万了结此事。

那件事发生在214年，后来随着医患矛盾日渐加剧，医生苦练擒拿术穿防刺服上班的新闻越来越多，有关部门终于醒悟知道调解解决不了问题，对待医闹事件的态度逐渐强硬起来，这类事情才慢慢少了下去。当然，也可能是媒体知道网友已经麻木，懒得继续报道。

摇摇头把这些不快情绪甩掉，孙湉在页面上留下姓名、电话等资料，正式提交报名申请。

两小时后。

孙湉坐在大巴车上，好奇打量着窗外的闽南山水，沈莫坐在她身边，低头玩着手机。

一觉醒来，女友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亲爱的，我帮你申请了这个，你看看怎么样？”

出于安全考虑，“爱心帮采”项目不接受单身女性报名，孙湉便自作主张帮男友也报了名。既能献爱心、看风景，还能借机逃离伯母的催婚攻势，两全其美简直美滋滋。

面对女友“你不想去就算了，本宝宝只是稍微有些不开心而已”的表态，沈莫自然不能怂，只是下乡献爱心而已，干多干少意思到了就行，也的确没什么好犹豫的，当即果断点头表示同意。

换好衣服告别父母，他和孙湉一起按时到达制定的蜜蜂店铺门前集合，坐上了开往城外蕉田的汽车。

城外风景从小见惯，沈莫对此毫不关心，一上车就掏出手机打开《丝路移动版》，照看起了他的果铺厂。

因为女友沉迷喂熊，他特地买下竹山和果园，为她提供竹笋、鲜果用来喂熊猫。除此之外，多余的还会拿到市场上卖掉，赚取四铢钱。这游戏的策划简直坑爹，居然给肉蛋粮果蔬菜木材设置保质期，玩家只能即采即卖随行就市。要是嫌价格低没利润，能必须建设食品和木器作坊对其进行深加工，以此延长保存期限。所以在卖竹笋鲜果攒下一批铜钱后，沈莫又不得不将其花出，建设一座作坊用来制作笋干、果铺。

汉初币值混乱，先是通用秦半两，后铸造更加轻小的三铢钱、四铢钱。武帝时为了捞钱筹措军费，在元狩四年恢复三铢钱并发行大面额的鹿皮币（白鹿皮制成，面值4万钱）和白金币（银锡合金，有三种，面值3/5/3钱）。后来发现这么搞不行，第二年又收回成命改铸五铢钱，才算是大体稳定下来。五铢钱一直用到唐初才被开元通宝取代，堪称古典时代的经典货币。

为了让玩家对这段历史产生直观认识，官方将这套做法搬到游戏里面，一开始玩家获得的是当时通行的四铢钱，等到时间走到元狩四年（公元前11年），就会遇到和三铢钱、鹿皮币有关的事件和任务，过段时间又要换成五铢钱。

类似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像是果铺有关的细节就被高度还原。因为久玩成熟手，他昨天还在老妈面前秀了把，当起了果铺鉴定师。

“吱——！”

汽车停下，车门打开。

山风吹入车厢，送来花草清香、水锈尘味，以及属于香蕉的独特味道，却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伸手挤开某人，孙湉兴冲冲跑下车，朝着路边香蕉树快步跑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香蕉树。

环绕周围，她很快在一片翠绿中发现不和谐之处，有人正在田间砍伐香蕉树。看到翠绿树干被轻易砍到丢弃，她忍不住有些辛酸，扭头看向赶过来的沈莫，“事情严重到这种地步了么？”

“什么？”

“毁树弃林，不种香蕉啊！”

“原来是这个，”沈莫摇摇头，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株倒伏的香蕉树旁边，指着断口介绍道：“芭蕉属的植物，芭蕉、香蕉虽然看着有根树干，实际上却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真正的茎在地下匍匐蔓延，露在外面的树干其实是叶鞘包卷成的，你看，跟葱蒜一样。因为老株通常会感染植物病毒影响果子品质和产量，还叶多根多耗费肥料，种植户通常会在采收后将其看到挖掉，回头重新补种组织培养得来的无菌种苗。你过你说的也有部分道理，看到今年的销量这么差，明年再种时肯定要悠着点，产量少了价格涨回去，再重复这个循环。”

“嘶！”孙湉吸了口凉气，“怎么感觉农民好倒霉啊？”

“没办法，”沈莫两手一摊，“囚徒困境，个人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却导致集体的不利。”

实际上，多人博弈很容易出现囚徒困境，他和磨盘科技同样逃不脱，只是没有蕉农这么严重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