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神女再会
燕孤云光着身子，突然见到一个女子在他眼前，含情脉脉般看着她。虽是八岁年纪，但深信世俗那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脸刹那间便绯红发烫，竟害羞起来。
赶紧扯过荷叶挡在身前，结结巴巴说起来。
那婢女一听却“噗嗤”一笑，捧腹大笑。全然没有人间婢女畏惧主子那般，反倒是带着点嘲讽。
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蹲在水里只露出头。他愤愤道：“你…你是谁？为什么偷看人家洗澡…”
婢女身着粉红绣荷彩裙，薄透轻纱掩不住如雪肌肤，默默散着荷花清香。婢女一听反倒放声大笑，凑到石盆旁，干脆趴在石盆边缘，盯着他笑道：“啧啧，我光明正大看着你，怎么是偷看了？”
“胡…胡说！明明就是偷看…”燕孤云被婢女的举动吓到，身子不由往后退，靠到石盆的那一边，背挨到了石盆。
谁知石盆如坚冰那般寒冷，刹那间便让他明白冷字怎么写的。燕孤云绷着脸，绯红道：“好姐姐，帮我拿衣服来！”
婢女一听又忍不住大笑：“变成小鬼倒还是那般颐指气使。行行行，我去拿。”
见她走开，燕孤云这才放下心来，坐在石盆里，垂着头长出一口气。
突然婢女出现在他眼前，伸手递过衣物。
燕孤云一惊，下意识双手护在胸前，惊问：“你怎么这么快？”
婢女指了指，燕孤云顺手看去，却是那个神女姐姐正款步走来。
举止端庄，披帛随步动荡，身姿妙曼，婀娜多雅。
燕孤云张大嘴巴，不禁“哇！”了一声。
婢女却顺手敲了他一下。
“好痛！你干吗打我！”他抱着脑袋有些不服气道。
婢女笑道：“敢对神女不敬，讨打！”
神女却斥责道：“小莲，又在逗他作甚。”
婢女如老鼠见了猫，规规矩矩起来，低头说道：“小莲下次不敢了。”
看着这讨厌的家伙被批评了，燕孤云心里倒解气了不少，有些幸灾乐祸。忍不住冲着她做了个鬼脸，吐着舌头嘲讽了一番，仿佛是在说：“你来打我呀！”
婢女小莲一看，是敢怒不敢言，狠狠瞪了这小鬼一眼。
眼神凶恶，倒是把他吓了一跳。燕孤云也不敢再放肆，安分下来。
神女就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两个家伙的战争，丝毫不打算去管一管。笑道：“你们两个别见面就闹了。”
燕孤云学大人一本正经道：“神女姐姐，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神女带着小莲离去，忍不住嘴角一丝坏笑。
身后传来，燕孤云的咆哮：“怎么是裙子！”
神女在屋外捧腹大笑：“小莲，你听到没有？”
小莲亦跟着忍不住笑：“神女，还说小莲。您自己不也喜欢这样捉弄他。”
神女却收了笑容，泛着淡淡忧伤道：“在朝云宫待得太久，好不容易见到个故人，也难得有心捉弄一番。”
小莲安慰道：“神女若是认了错，天帝也不会如此惩罚您。”
神女转身，正面瞪着她，发怒是罗刹鬼婆那般可怕，怒道：“连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一声威吓，灵力激昂。仙裙一震，披帛乱舞。
正巧穿好衣服的燕孤云走了出来，见到发威的神女。不禁咬着牙齿，躲在柱子后面，心想：“变脸好快！神女姐姐太吓人了！”
神女忽而侧身，轻盈一动飘到燕孤云身后。伸手在他左肩一拍，燕孤云心底一惊往后一看，什么都没有。再转过头，正对着神女。
神女目露凶光，说道：“小鬼，躲着看什么呢？”
伸手便揪着他耳朵。
燕孤云已经小小的心脏已经不知什么是可怕，直喊道：“好可怕！干娘，快来救救我！”
随即神女放开他，哈哈大笑道：“逗你玩呢。”
燕孤云狠狠瞪了她两眼，倒也全然不惧，咕哝道：“一点神仙的样子都没有，只会欺负我。”
“小鬼，你刚才在说什么？”
燕孤云一笑，改口道：“我说神女姐姐真漂亮。”
“哼，油嘴滑舌。小鬼，我问你可是夷坚大叔带你到的巫山苗寨？”
“夷坚？你是说一个怪怪的老头？还有一个怪怪的徒儿。”
神女听他这番描述，笑道：“怪怪的就是他，不过什么时候有了个徒儿？我却不知道这事儿。算了。是他带你来的吧？”
燕孤云点头。
神女牵着他的小手，一步步往台阶下走，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摇着脑袋一想，回答道：“他好像是说了什么两年之后要我做选择。”
神女带着他走下宫前台阶，站到一处高台中央。望着开阔的远方，云起云涌不见天际。
神女似在自言自语：“两年…选择…意思是能让你留在巫山两年？可惜两年太短，也不知我那个傻妹妹会不会来此一趟。”
想到了什么好计谋，巫山神女道：“小莲，你过来下。”
小莲凑过来，两人低声说了一阵。
燕孤云反正也听不到她们说话，索性自个趴在平台栏杆，翘着小脑袋看着变化无常的白云。
小莲似有不愿：“真的要我去？”
神女道：“莫非你还要我去不成？”
“好吧。”小莲得令忽而化作一道粉红光芒消失不见。
燕孤云看了惊讶，问道：“小莲姐姐去哪了？”
“有事去忙活了。”转而搂着小鬼道：“我们也有得忙了。”
被漂亮姐姐抱住，他只是闻到了香味，欣然愿意被这陌生的神女抱。
就在此时，月彤走过来。见到神女搂着云儿，更添了一份疑惑。
神女放开小鬼，摸着他的头。看着月彤道：“月彤，我知道你很困惑。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解开你所有的疑惑。”
月彤躬身道：“月彤不敢。”
“干娘！蓉儿好些了么？”
“嗯。”月彤小声应道，却看着云儿依着神女，感觉像自己的儿子被夺走一般。
“月彤，我问你一事，需得老实回答我。”神女忽而冷冷问道。
“神女尽管问，月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甚好。你如何知道我会‘引梦术’？”神女冷面正视月彤。
月彤弯腰，不敢直视神女，亦不好开口。就这么保持沉默。
“是不是答应了某人不能说？”
月彤点头。
神女摇头，看着小鬼，觉得有些可怜他，喝道：“那人是不是个白发苍苍有些古怪的老头？”
月彤一惊：“神女如何知道？”
神女微微一怒：“果然如我所料。想不到大叔连我也算计进去了！多少有些不情愿呐！”
燕孤云听不懂神女姐姐说的什么，摸着脑袋问：“姐姐，你说的什么？”
“没什么。”却又接着喊了一声“孤云！”
燕孤云第一次听到神女姐姐喊她本名，而不是喊他小鬼。也不是先前那般笑呵呵，而是一脸严肃。忽而，他也觉得与平时有些不同，微微应道：“神女…有什么事么？”
巫山神女道：“接下来，我要教你基本的法术。”
“法术？那是什么？”燕孤云没有听说过。
月彤一听，笑逐颜开，赶紧打算云儿的疑问，为他紧张道：“云儿，你别管那是什么。神女姐姐肯教你必定是人间没有的法术！这机会可是绝无仅有，切不可错失啊。”
似乎很厉害的样子，燕孤云突然问道：“神女，法术能帮我报仇么？”
神女一听，霎时愣住，心中暗自埋怨道：“大叔，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竟让他只记得‘报仇’二字！全然忘了前事。”
不只是神女，月彤听这一言同样被惊住。想到云儿经历惨痛的过去，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神女道：“能。”
“好，我就跟着神女学。”
“学习法术本是一门极其枯燥的学问，你…真能静下心来？”神女复问，多少还是对他不放心。
燕孤云却拍拍胸膛道：“我一定能！”
神女轻轻举起雪色玉臂，施法招过一抹云彩飘到燕孤云跟前，说道：“孤云，你坐上去。”
他规规矩矩攀着云朵坐了上去，问：“我该怎么做呢？”
神女道：“学习法术需得一步一步来，若要施法需得有灵力。当然这是人间的说法，神有神力，人有灵力，魔有魔力。但凡法术需有对应的力量才能施展。现在你要做的是打开周身经脉，感受周围的灵气将它们吸入体内转化为自己的灵力。”
燕孤云鼓捣了片刻，什么都没发生，摸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问道：“可是神女，我该怎么打开那什么经脉？”
神女看了月彤一看，问道：“月彤，难道你什么都没教？”
月彤摇头。
神女抓狂，也不知是冲着谁发火，怒道：“什么都没有教，让我一人来？不带这样的！”
燕孤云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弱弱问了一句：“神女姐姐，我惹你生气了？”
神女长舒了几口气，这才平静下来，带着笑容道：“打开经脉就是这样！”突然施法，掌中化出金光，一掌贴在燕孤云丹田处。
霎时间，他只觉一股炙热的洪流从腹下升起，直往上冲。不禁喊道：“好热！”
神女加大掌力：“就是这种感觉！”
燕孤云吐着舌头：“好热啊！”
月彤鼓励道：“云儿，坚持住！干娘相信你一定能行。”
过了片刻，终于他不再喊热。静静坐在云朵上，享受着这股洪流直冲天灵之感。
神女收手，静观其变。
月彤亦为云儿捏了一把汗，见他似乎已得其法，这才放下心来。
正满意之时，燕孤云却起了变化。全身泛起黑气，一时间两股力道在他体内奔腾，相互抵消。似以他身躯为战场，两股力道相互较量，一争高下。
此时已不是热，而是痛。燕孤云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脸颊扭曲，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神女见状，赶紧施法，对月彤道：“没想到这个时候魔气出来捣乱！月彤赶紧用你的清心咒压制它！”
月彤得令，施法以掌盖在燕孤云额头，释放清心咒。
阵阵清凉袭来，此刻他体内已经有三股力道，交融在一堆。
一番较量之后，清心咒在神女的神力相助之下终于成功将魔气压制。他身上的黑气这才退去，然而燕孤云所配带的双蛇玉佩却微微发出光亮，随即光亮隐去。
过了很久，燕孤云才睁眼醒来。看到神女姐姐和干娘都是大汗淋漓，还以为是干娘和有些怪怪的神女姐姐打了一架。
神女和月彤见他醒来，这才停下施法。
月彤道：“云儿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深，神女能不能先处理一下？”
“看来这是那古怪的夷坚大叔给我出的难题！哼，我就不信制服不了！”神女狠狠怒道。
燕孤云看着神女姐姐凶神恶煞的表情，突然来了一句：“姐姐这样子，真不好看…”
神女一听，玉拳震震，伸手揪住小鬼的耳朵，目露凶光道：“小鬼！你敢再说一遍！”
燕孤云又被捉住，冲干娘投去一个无辜的眼神，算是向她求助。
月彤却笑着摇头，道：“神女，时候也不早了，月彤去准备午饭。”
神女却道：“我是神女不用吃饭。”
燕孤云肚子咕咕，道：“干娘，救我！”
正要逃跑，却又被神女拉了回来。
月彤带着笑容，转身离去。她终于知道这巫山神女的脾气，时而庄重严肃，时而不顾形象。一会是看穿俗世的隐士高人，一会又是红尘中不经人事的小女孩。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善变这才是神女本来的脾气…
次日，朝阳升起，照入朝云宫。
宫外高台，一朵七彩之云醒来。云彩散去，巫山神女出现。
月芙蓉一早便嚷嚷着要出来透透气，燕孤云拦不住，只得随着跟了出来。
月芙蓉见到巫山神女却并不认识。只见她拍着手，天真笑着跑到她跟前，左瞅瞅右瞅瞅。称赞道：“好漂亮的姐姐！”
神女一笑：“好漂亮的小妹妹。”
月芙蓉一听，先是一笑，随即蒙着脸，失了笑容。
神女亦收起笑容，半蹲下。轻轻扒开这小妹妹的手，只看到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划在细嫩的脸上。神女心头有些震惊。
月芙蓉推开神女的手，重新蒙住伤疤，嘟着嘴一脸不高兴。
神女起身也不再理她，冲着燕孤云招手。
燕孤云笑着跑过去，却被月芙蓉拦住。
“蓉儿，干什么？”
月芙蓉委屈道：“云哥只要漂亮大姐姐不要蓉儿了…”
神女转过身，捂着嘴偷偷笑起来。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呃，按照人间所言应该叫“吃醋”。
他一脸无辜，辩解道：“蓉儿，我哪有！”
月芙蓉急得直跺脚，咬着牙：“明明就是！昨天都不找蓉儿玩，明明就是喜欢大姐姐，不喜欢蓉儿…不喜欢蓉儿的脸！”
那道疤痕，那日听了干娘的故事，他知道蓉儿脸上伤疤的来历。
燕孤云没有再辩解，只是淡淡说道：“蓉儿，我没有嫌弃你的脸。”
蓉儿任性捂着耳朵摇着头：“我不听，我不听！”
正当不知如何处置，月彤轻轻走了过来。带着任性的蓉儿暂时离开这儿。
望着不服气的蓉儿远去的身影，他问神女：“神女姐姐，有办法能消去蓉儿的伤疤么？”
神女摇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小妹妹的脸如此，我无能为力。”
不禁有些失望，他低着头。
神女变色道：“小鬼，莫非你喜欢这女孩？”
燕孤云摇头，八岁小孩不懂****。他只是一直把她当做妹妹，却不知实际上她比他大该是姐姐才对。
神女警告道：“小鬼，若是你抛下我妹妹，哼哼，我这做姐姐可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燕孤云不懂，问道：“神女姐姐，你妹妹到底是谁呀？我根本不认识嘛!”
神女一想，笑道：“也是哦，现在你不会记得！总有一天你会想起原本的你。”
燕孤云嘟着嘴，又听到他听不懂的话。
神女忽而沉下脸道：“小鬼，等会姐姐要进入你的梦里，可别乱添麻烦！”
“什么嘛！梦里？”
“你别多想，好好睡一觉吧！”神女忽而施法，燕孤云当场就昏睡过去，一把栽倒在神女怀中。
抱着小鬼，神女埋怨道：“若不是为了我妹妹，我才懒得抱你！”
神女将他抱到朝云宫内，好生放在床上，盖过云裳。起身离去，径去寻月彤。
月彤正安慰着蓉儿。蓉儿在娘怀中问道：“娘，为什么云哥没找蓉儿玩？因为有大姐姐么？”
月彤笑道：“傻蓉儿，哪是什么大姐姐，那是巫山神女。”
“巫山神女？哇，那她不会和我抢云哥了！”听得是巫山神女，蓉儿终于眉开眼笑。
忽而，神女走出来笑问道：“小妹妹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抢你的云哥？”
月彤正准备行礼，神女示意不必。
蓉儿笑着，想了半天：“因为神女不会让蓉儿伤心。”
“为什么呢？”
“因为大姐姐是神女呀，老伯们都说神是不会喜欢上人的！”蓉儿天真道。
“好一个‘神是不会喜欢上人’！”神女变色，玉齿清咬朱唇，粉拳紧握，分明是有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