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
姜陵干完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夕阳半悬在天幕上,血红血红的一轮,像是蘸饱了朱砂的狼毫,好似要滴出血来,直叫人看了心里难受最新章节。四月的风仍旧有些凉,吹在身上冷冰冰的,姜陵穿着蓝色的粗布衣裳,坐在小板凳上,将刚刚裁好的纸装进匣子。殿内已经没有人了,空荡荡的一片寂静,房门大敞着,抬头便能看到护国大寺内的百尺金佛,在夕阳的余晖下,被笼罩上一层血一样的光。
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两条腿也是麻的,她便弯下腰使劲的锤,锤了好一阵才恢复了知觉。走到大门口,便有人照例上来搜身,姜陵抬起双手乖乖的让他们搜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崇礼坊的方向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便见到三三两两的缮书人从膏火馆那边过来,姜陵拉住其中一位问道:“这位师傅,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那人上下看了她一眼,问道:“提禄府的匠人?”
姜陵点了点头,道:“我是提禄府四宝库的侍女。”
那人道:“今儿膏火馆发饷,快去领吧。”
姜陵眉心微微一蹙,向那人道了谢,便往膏火馆去,到了地方却被告知她的饷已被领走了,还给她看了花签和印符。姜陵早就料到会这样,也并不如何愤怒,回到崇礼坊后,果然见枕头底下放着她的薪饷,只是已经少了一大半,印符也在,正是曹姑姑今天收走的。
将薪饷收好了,姜陵便去厨房盛了碗冷饭,已经过了吃饭的点,菜都没了,伙房的徐妈给了她半个青萝卜,她坐在伙房的小凳子上就着点酱便吃了。见徐妈在一边刷碗,挽了袖子便要来帮忙,徐妈连忙将她推开,皱着眉道:“看看你那手,都伤成什么样子了,还敢来碰水?”
姜陵这双手早就冻伤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在四宝库里裁纸,每天要裁上千沓,两只手都被裁刀磨得起满了水泡,如今天气热了,她的手便爆皮流脓,伤的不成样子。徐妈塞给她一个小瓷瓶,说道:“还是上次那药,我看你用着见好了,再涂一涂,这病得好好养着,不然年年冬天犯,到时候有你受的。”
姜陵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徐妈。”
徐妈却叹了口气道:“哎,就是这么个面团似的性子,难怪谁见了谁都要揉一揉。”
姜陵只做没听见,微微笑了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赶紧睡觉,明早还要上工呢。”
姜陵刚踏进院子,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明喜的声音尤其高,冷冷道:“就她?也敢去打慕容先生的主意?我看她是失心疯了。”
净月一撇嘴,笑道:“你也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她袁阿蛮能进文集大库,那就是能耐,总比我们日日在提禄府给人浆洗衣裳有本事的多。”
明喜冷哼一声,道:“进了大库又怎样?那是她运气好,我若是有她那么好的运气,说不定直接就进四库馆了。到时候别说是慕容先生,保不准连顾大人都得多看我一眼。”
夏盈坐在净月旁边嗑着瓜子,闻言呸的一声吐出一口来,歪着头笑吟吟的说道:“那我可真要提前恭喜你了,若是真有那一日,您这位状元夫人可不要忘了我们这群好姐妹啊。”
其他人闻言轰然笑了,姜陵悄悄的进了屋,在自己的床前坐下,低着头上药膏。早就已经入春了,可是她这手却总也不见好,又红又肿,流血流脓,手指都不灵活了。徐妈给的这药也不是十分好用,不过总是聊胜于无,姜陵倒出了些,细细的抹在手指上,药膏渗进伤口里,像是针扎一样。
“不疼吗?”
秋雁突然挨着姜陵坐下来,皱眉说道:“我看你怎么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真的不疼吗?”
姜陵道:“都冻伤了,没感觉了。”
秋雁将扒好的瓜子喂进她的嘴里:“我刚才看见曹姑姑又去领你的薪饷了,
姜陵点了点头:”哦,我知道。“
秋雁无奈的一叹,摊了摊手:”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这个傻子,就让别人欺负去吧。“
姜陵一笑,也不说话,这时外面忽然有人走进来,袁娉婷身后跟着两名小厮,一名提禄府内监笑吟吟的走在前面,对众人说道:”打今儿起,袁姑娘就要去四海文集大库伺候了,咱们是奉了李公公之命前来帮她收拾东西的。“
说罢,转身点头哈腰的对袁娉婷说道:”袁姑娘,请吧。“
袁娉婷骄傲的一笑,目光扫过屋内的诸人,净月和夏盈等人都低下头来,唯有明喜冷冷的与她对视着。袁娉婷哼了一声,一步三扭的走进来,她的床紧挨着姜陵,有些杂物堆不下,就全都堆在了姜陵的床上。她草草收拾好,笑着对姜陵说:”阿姜妹妹,我要走了,有空的时候记得去大库瞧我。“
姜陵点头道:”你多保重。“
袁娉婷一笑,带着人便去了。夏盈则笑着看了姜陵一笑,说道:”阿姜好人品啊,连袁阿蛮都相处得来。“明喜更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冷冷的看着姜陵。
秋雁冷哼一声,道:”你们少捡软柿子捏,有气朝袁阿蛮撒去,找阿姜的麻烦干什么?“
这时招呼熄灯的锣队已从巷子绕了过来,净月一口吹熄了烛火,几人便上床睡了。姜陵两手都是药,便在床榻的一边垂着,和衣躺在床上,也不闭眼睛,就那么盯着黑漆漆的房顶,也不知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