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
过了几日便是姜陵的生日,姜陵上工的时候头上插了一枝白玉梅花簪子,衬着她本来就白的皮肤,越发显得娇俏无比。
便有那如紫苑一样看姜陵不顺眼的暗地里生些事端,又嚼闲话道:“也不知打扮给谁看呢,打量我们没有那样的好东西么,还特特的带出来显摆。”
诸如此类,姜陵一概不理。傍晚的时候果然曹姑姑召了她到一处僻静处,眯眼笑道:“听说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怪不得打扮的亮眼,你可是在寺外有亲戚?这簪子看起来名贵,不是小门小户能买的。”
姜陵知道曹姑姑眼毒,也不隐瞒,笑盈盈的对她道:“曹姑姑不愧是宫中出来的,这东西再也逃不过您老的眼睛。我倒也不认得这是打哪儿出的,只晓得有些年头了,您帮我掌掌眼,也让我见识一回。”说罢从头上将簪子取下,递到曹姑姑手里:“您请看看。”
那曹艺馨一双眼睛早长到簪子上,此时便牢牢握住,细看了一会儿,忽然惊道:“可是了,你看这梅上的嵌套金丝,这样细的手艺,除了前朝的王大官人再不会有其他人做的出。只是他因为在户部当着差,平素很少做这些东西,少有的几件也都入了宫。你这里竟能有,这件品相又这样漂亮,真是相当不易。”说罢疑惑的看了姜陵一眼。
姜陵也不慌,徐徐将肚子里的说辞套出来,诈惊道:“竟然是这么名贵的东西,怪不得我婶娘这样郑重其事的给了我。姑姑您不知道,我婶娘先前也曾在宫中侍奉,当时侍奉的哪位主子,如今也不好出来乱说。只是她当时颇得上面的青眼,这才被赐了出宫,少不得带了这样东西出来。只可惜她没有孩子,不然这样好的东西,怎么就便宜了我?”
曹艺馨想了一想,宫中娘娘将物品赏给随侍宫女的也多,只这件这么名贵,大约是出宫时偷偷拿走的也说不准。但毕竟是上一朝的事儿了,无法追究。只是看着簪子眼馋。
姜陵见她喜欢,微笑道:“曹姑姑您脸色原比我要白净,又更加添了雍容的贵气,我嫌这簪子太素,小姑娘带着终究不好,只是毕竟是婶娘一番心意,随意送了人,也不敬。您若是不嫌弃,我就且把这簪子放在您那里,只当做是阿姜的孝敬,再者,也方不辱没了名匠的手艺。”
曹姑姑初听这话,心里就已经一喜。原来她这人虽然严肃,但有个贪便宜的大毛病,又因为年纪大了,心里存了一段心事,越发将银钱看的极重。如今这东西不说价值连城,难得是巧匠的遗作,如此大礼,她不收下心疼,收下了,又终究觉得不妥。目中精光一闪,随即笑道:“阿姜姑娘好意,若是不收下也让你难过。只是老身年纪大了,怕戴不了这样好的。”
姜陵一慌,低眉含笑道:“姑姑怕是嫌弃?”又只作不懂她的意思:“阿姜来了四宝库这样久,得蒙姑姑一直照料,便时时想起我那早逝的娘亲。如今见姑姑观之可亲,是以存了个心思,想认姑姑当干娘,不知可使得?”
说罢,拿一双含了期盼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只觉得此番计策万无一失,这曹姑姑年老无儿,自己送了东西,又赔上对她下半辈子的承诺,难道不能打动这老货?
虽然面上看着可怜,实际上姜陵早就胜券在握,只等着曹姑姑点头。
“干女儿?”谁知曹姑姑抚了抚簪子上繁复的金丝簪花,似笑非笑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只是我虽然愿意,却不愿让你与家中婶娘分离。你若是一心伺候我,将来少不得要随我入宫,倒辜负了你婶娘将你养大的情意。”
又将簪子递还给姜陵:“这样好的东西,你便自己好生收着吧。”
姜陵万万料想不到她竟来了这样一手,此时却不好再劝,只能勉强笑道:“就算是阿姜没这个福分,东西我却万万不敢留的。虽然不得在您身边尽孝,但阿姜只当您是我的长辈,愿意对您尽心尽意。”说罢将簪子塞进曹艺馨手中,一笑,径自走了。
一路上姜陵心思不知道转了几转,她费尽心思的进了经略大寺,又百般筹谋,一心想要讨好曹姑姑,好随她进得宫去,只是万万料想不到竟如此艰难,心中沮丧,便往那偏远一些的山石处多走了一阵。听得风过时枝叶窸窣,又抬头看见长空无云,几只鸟雀逍遥自在的在空中翱翔细叫,内心微有感触。
不觉走到崇礼坊西边的穆旦馆,这里原是给大小官员不方便回家时的临时住所,修的格外清净,来往的人也不多。馆外更有几处景致极漂亮,姜陵见四周无人,便悄声走过去,见到不远处小池里有游鱼穿梭,水草摇曳,木板小桥被四周花木掩映,显得格外清幽有趣,心头一松,走到岸边将手浸在水中取乐。
此时正逢春暖花开,溪池里的水温凉,柳絮绵绵团团的飞了漫天,姜陵玩了一会儿水,原本分外烦闷的心情也渐渐舒缓下来,她每日在四宝库与崇礼坊间奔波忙碌,少有这样轻松宁静的时候,只觉得此时说不出的舒服惬意,不由缓缓放松下来,脸色也好了许多。
清风徐徐的吹着,姜陵恍惚能感受到温软的香气,她曾最爱这春天的风光,也喜欢缠着哥哥母亲带着自己去庙里进香踏春。如今景致犹在,世间事却无常,往日的欢笑竟像是一场梦,了无痕迹的散去,只余下她一个,就算是每日想的心痛神痴,也什么都难以再续了。
她缓缓躺下来,看见天际有彩云遮住太阳,留下一圈圈的光,小园里花香扑鼻,绿树掩映,忽见不远处小亭飞檐奇巧,亭中有人长身玉立,一笑容光似玉。
姜陵一惊,猛的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