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往事如烟
第一章：往事如烟
群山绵绵，绿涛连连，不落叶的乔木是大地最后的羞衣，遮掩了山的赤·裸，阻挡着冬地猥亵。
快速列车在群山间穿梭，像一条白色的长龙游曳于碧波绿浪中；林树涛坐在靠窗的位置，神情淡漠地注视着窗外不断飞退的山峦，思绪却已飘到天边云外。
一年了，把累积四年的感情，用一年的时间去遗忘，可终究还是没忘。
“哥哥！”
边上，一个小女孩伸出洁白的小手，递过来一块夹心饼干：“请你吃饼干，吃了饼干就不会伤心了”。
“谢谢！”林树涛毫不客气，接过饼干后立即扔进嘴里；然后，他满脸坏笑地看着小女孩心疼的模样，知道她还挂念着那块已经入肚的饼干。
“原来，是我伤心了，可是琳，你知道吗？”
……
那年林树涛大二，琳和他是同校同学（同届不同系），公认的五校花之一，美丽霸气；
第一次相遇，是因为琳打牌时三缺一；于是她从牌中抽出四张数字牌，代表校内寝室的电话号码，然后拨过去；
“喂！你好，同学，贵姓？”琳的第一句就相当霸气；
“我？我姓林；”
“哦，我叫琳，琳琅满目的琳；”
“噢！”
“噢什么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没看到我的琳比你的林多个王吗，说明我是你的王；本大王有令！小林子，你赶紧到女寝三、216室来打牌；”
“啊……”
……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给大地刷上一层金黄，窗外的景色也随之虚幻起来，林树涛的脸上不觉已浮起笑意。
“哥哥！给；”小女孩又拿出一块饼干，努力地前倾着身子，把饼干递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小女孩应该是看到他在傻笑，以为是自己的饼干起了做用，让这位大哥哥由悲伤转成了开心，她这会儿正要加大治疗力度呢。
“哈哈！这可爱的小屁孩，刚刚还是一副心疼的模样，现在又递过来；”林树涛心里乐呵，随后又暗暗思忖：“莫非有诈？对了，我怎么看也像个叔叔吧，小家伙却故意叫哥哥，肯定是想捣蛋；”于是他翘起嘴角，挤弄出一个貌似阴险的笑容，然后，很突然的，他快速伸手去接饼干，却又在即将碰到时紧急停住。
小女孩并没有如他预料中那般，把手缩回去，而是大方的把饼干塞到他手心里；这时小女孩妈妈转过身，略带歉意的对他笑了笑，同时也把小女孩抓了回去；
林树涛呵呵一笑，低头看着小女孩非常认真的盖着饼干盒盖子；
林树涛并非是那种长相帅气，或是非常可爱的邻家男孩；相反，因为他的眉额宽阔高耸，两眼又眯细狭长，看起来活像电影里的通用型坏蛋；但奇怪的是，他这么一个“明显”的坏蛋，却对小女孩没有一点震慑作用；
要么是小女孩实在神经大条，根本没注意到他的长相；要么是她具备透过表象看本质的特异功能，我本善良，一定是后者，对此林树涛深以为然；当然，最有可能的是，小女孩本身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小恶魔；鬼话说：人以恶聚，鬼以丑分；大家都是恶魔一样的人，她自然不会觉得生分。
把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女孩称为小恶魔，这是非常极其不人道的；但他有他的理由，这是他历经血泪换来的宝贵经验；话说在那遥远的若干年以前，他曾遇到过一个恶魔般的小女孩，经历了一段魔鬼般的悲催岁月，以至于若干年以来，他对小屁孩都深怀戒心。
小女孩发现林树涛在观察她，微笑着昂起头，对他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饼干盒，眨巴着长长的睫毛认真地说道：“下次才可以吃了哦！”
“看来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我还以为也是个捣蛋鬼，一定是被那个小破孩整出了后遗症；”林树涛及时给小女孩正名，他想着想着，不禁又陷入回忆里。
“那会儿还是大二，那时还在和琳热恋中，他曾经给一个小女孩当过家教老师；那是个十来岁的半大毛孩，聪明刁钻到了极致，又是极端搞怪叛逆的年龄，而且这个年龄段的小屁孩，个性想思想都基本成型，想要教之以善，使其成为怪宝宝，这无疑太过艰难；最终林树涛只能无奈地冠以捣蛋鬼小破孩的光荣称号，以过人的忍耐力坚持下来；后来他才知道，让他这个人工智能系的学生去辅导联盟通用语，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学富五车，而是实在找不到人了；在他之前，被小破孩气晕气跑的学姐师弟不知凡几，现在除了罢工的，剩余的都望而生畏，没人肯去；当时，辅教中心的学长为了说服他，硬是给他戴上了学富五车的大帽子，他自己光夸赞之词就说了五车次方；”
“其实当时林树涛根本就没打算拒绝，那段时间他为了给琳买生日礼物，已经啃了一个多星期的馒头了，所以无论什么活他都会接；”
“直到现在琳都还不知道，曾经有个傻瓜，瞒着她啃了两个月的馒头……”
……
“你看那彩虹！”琳依偎在林树涛的臂弯里，指着天边的彩虹问道：“知道彩虹有几种颜色吗？”
“七种”，林树涛都不用看，直接回答。
“错！是八种”，作为霸气美女，琳很是赖皮的胡扯道：“每一对恋人，只要在相恋的时候看到了彩虹，都会给彩虹增添一种颜色，这种颜色只有真心相爱的人才能看得到。”
于是，林树涛傻乎乎地数起了彩虹的色条，并且努力地寻找着第八种颜色。
“看到了没？”
“没！”
“等你看到的时候我就嫁给你。”
……
“叮铃铃……”
通话器铃声响起，把他拉回现实，电话是老板枫菜阗打来的；
“林，你在哪？”
枫菜阗是个充满传奇的疯子，他是全球17位智商超300人士之一，很小就被冠以数学天才的称号；他14岁就读盟大（联盟最著名的大学），23岁博士毕业，同年创立第一智能集团，29岁进全球富豪500排行榜，排名第29位；31岁时他辞总裁位退居幕后，独自成立了“天才疯工作室”；他豪言，第一个具有真正智慧的智能系统，必然出自“天才疯”；
“我在火车上；”林树涛如实回答。
“林，怎么回事？你怎么跑火车上去了，迷路了吗？”
“迷个鬼球，”林树涛心中暗骂：“这个坑子老板，不知道又在耍什么诡计；”当然这只是他的心里活动，他知道疯子老板多半是在开玩笑，天才疯的劳资关系向来融洽，枫菜阗也没有身为老板的自觉，他几乎每天都混在工作室里，与员工们嬉笑怒骂，其乐融融；他还经常怂恿员工们打牌赌博，并且用他那变态的计算、记忆能力，把大家的零花钱全部骗光，哦不，是赢光。
“老大！我休假，赶回家过年，你同意了的。”
“噢！！！我忘了，今晚的集体活动把你也订进去了；这样吧！要不你想办法赶回来，一切费用公司报销。”
坑……以疯子老板的变态智商，怎么可能会忘记“休假”这种濒临灭绝的事件；在天才疯工作，休假这个词，就像网络里的美女一样，任凭随便看、随便想，完了该干嘛干嘛去，真要休假，门都没有，包括周末和法定假日，全部都是工作时间；
由此可见，在天才疯里，休假是一件多么罕见的事，疯子老板绝无可能忘记，就算真的忘了，在打电话前他也完全可以想起来，既然电话还是打过来了，那就证明他是故意的；
除了没有休假外，工作室每天的工作时间也长达十小时，当然疯子老板给的工钱也是同行业的数倍，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要不然，联盟工作法早就把他判定为阶级敌人了。
至于疯子老板说的集体活动，那更是一种极为要命的存在；每天工作结束后，他都会安排“放松”活动，而且必需全员参加；活动内容也是千奇百怪，按摩、健身、游泳、唱歌、泡吧、上夜总会……凡是他能想得到，又能安排在三、四个小时内玩完的事，无一遗漏。
林树涛常想：“那疯子老板果然不可小觑，这奇葩的思想竟然如此美丽。”
疯子老板在无声的反驳：“又坑到一个合适的苦力，这坑人的人生竟然如此惬意。”
很显然，那些古怪的活动是极招人喜欢的；但问题是，这些活动占用了大家最后的一点点私有时间；某位同事就曾经这样跟林树涛形容过：“这里是一个高档的囚牢，只有我这样的寂寞贵族才有资格享受这种生活；”当然，当时那位同事还不知道他也是一名“寂寞贵族”。
工作室从来不拒绝人才，一直挂在联盟就业网上的招聘广告里，醒目的写着：这是一个包吃、包住、包玩的工作；再加上那个晃眼的薪资待遇，让应聘的人潮足以和联盟十大景区的游客相媲美。
而应聘的结果也和景区的游客差不多，既然是游客，也都是来看看的；绝大多数的应聘者在和坑子老板的智能招聘系统聊完以后，被拒之门外；偶尔有个别能够被录用的，也没办法忍受这种“寂寞贵族”的生活；每每那些准备离职的同仁，都是咬牙切齿的同时又泪流满面；因为这份薪资实在让人难以割舍，在这个资本时代苟延残喘的时期，如此优渥的工作还是极为罕见的。
对于“资本时代苟延残喘”的定义，疯子老板曾做过相关演讲，他说：“糟糕的资本时代行将结束，下一个时代，必然是智能时代，用智能系统替代人类管理社会，是必然的趋势；”
然后，疯子老板把当下划分为“资本时代苟延残喘”时期；理由是，他说他的智能系统即将问世；言下之意是说，只要他的智能系统一出现，立即就进入了智能时代。
遗憾的是，当时他的演讲还没结束，就有一位自称是退休老教授的人跑上台来和他争辩关于当代究竟是资本时代还是货币时代的问题。
（名词解释：资本时代，是指以资本为媒介进行阶级操控的社会时期，而货币时代，自然是以货币为媒介进行阶级操控的社会时期；两者同根同源，难分彼此，所以以疯子老板的智商，也是越辩越糊涂。）
从那以后，疯子老板每次演讲都要带上林树涛；他说：“林，你天赋秉异、骨骼惊奇，以后要是看见台下有长得像退休老教授的，就给我狠狠地瞪他……”
工作室里固定的员工仅有七人，其中六个智能工程师，一个女接待兼主管，加上疯子老板是八人，因为他也是主要技术人员之一；虽然他仍然是第一智能集团的最大股东，但他早就撒手不管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能因小失大，我们现在所做的，是一个必然铭记史册的伟大事业，我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无尽仰望的目光，人类今后数千年、乃至数万年的辉煌，必然以我们为起点，所以，今天再加班两小时。”
能够在这个除了睡觉以外，毫无私人时间的工作中坚持下来的人，每一位都深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也只有这类人，才能忍受这种单调的生活。
林树涛也是，为了忘却而忙碌，他原以为已经忘记了，没想到，思念，原来只是在堆积。
天幕渐渐的暗了下来，天边有一颗流星划过，林树涛追寻着流星淡去的光痕，胡乱地想着：“是不是只要许个愿，她就会回来。”
绝望时产生的幼稚幻想，让童真失而复还，虽不足以埋葬痛苦，却能麻醉灵魂；
……
而此时，他脑海中浮现的是琳离别时的身影。
“涛，我走了，对不起，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我也知道你有多么爱我……可我……对不起，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我也知道我们将来会很幸福，但我……对不起……我们一起四年了，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这些年来我过得很幸福，很快乐，谢谢你……我曾经答应过你，和你共筑一个温暖的家……我办不到了……对不起……涛……我走了，如果我还能对你最后要求……请忘了我吧……”
这是琳最后发来的一段录影，看着那个熟悉的公民号变成了陌生人，林树涛没有回复任何消息；虽然，心很痛；虽然，可以去找她，去哀求、去纠缠；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守着两个人的日子，一个人过；他不知道要有多坚强，才能不哭，他只是不许自己哭；原来拥有时觉得很平常，失去后会这么哀伤，真的很想这是个梦啊，很想醒来后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数月后，林树涛选择了一份最忙碌的工作。
“离开我，她应该会过得更幸福。”
……
轰……
轰……轰……轰……
快速列车轰隆隆地震动着，紧接着传来紧急制动产生的剌耳的摩擦声，强大的惯性冲力瞬间把乘客全都推离了坐位；林树涛眼疾手快，就在小女孩即将撞到前排椅背时把她捞了回来，抱在怀中。
在安全带的辅助下，他又弹回到座位上，车厢里的其它乘客也差不多，有安全带保护基本都没事；只有小女孩因为免票的缘故，没有分配到座位，自然就没有安全带可用了。
数十秒钟后列车停住了，原本因为惶恐而安静无声的车厢里，立即吵嚷得像联盟议会厅；谩骂者喋喋不休，高声疾呼的一浪胜过一浪，仿佛只要换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可以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这是人们恐慌后的一种发泄方式，本无可厚非，只是吵着小朋友可不好，林树涛把小女孩交还给她的妈妈，倾耳辨听着夹杂在噪音里的广播声。
各位乘客：因前方线路发生故障，现在紧急停车，请大家不要惊慌，安心留在自己的座位上；
各位乘客：因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