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空留长恨歌
第三十七章空留长恨歌
炮声震天，枪响如豆，一团团火光蹿上漆黑的夜空，照得涞源县城晃若白昼。
王洪涛、小石头和史颖东扒在饭馆的门窗上，竖起耳朵听动静。他们听到城外动静越来越大，却久久不见八路军的队伍攻进城中，继而急得直跺脚。
石头儿，你到底搞清楚没有搞清楚啊？史颖东回头问道，他说的是新近进城的鬼子的人数。
错不了，鬼子坐**辆汽车，二百个鬼子只多不少！小石头信誓旦旦地说完，两眼盯着王洪涛，意思是：你看怎么办？
王洪涛坐回餐桌旁，抱着脑袋一言不发。
在一分区一团攻打涞源城之前，王洪涛根据上级要求，对县城日军驻守情况进行了最后侦察核实。虽然没有了中野，但他们还是很快摸清了鬼子数量，加上宪兵队，就是二百多人，敌我双方比例十比一，打下县城不会有问题。但昨天上午城里突然又开进一队日军，被上街买菜的小石头儿看见。这些日军是有意来的增兵还是无意路过的鬼子，王洪涛搞不清。但日军增加了一个中队，势必给攻城的八路军造成很大威胁。
八路军已经围城，县城四门紧闭，情报送不出去了。
昨天傍晚，王洪涛和小石头用驴驮着两口袋麦子，说是要到城外去磨面，但被城门的日伪军挡了回来。
不行，必须把情报送出去！王洪涛站起来，对老史和小石头说，攻城部队不知道敌人增加了数量，会吃亏的。
可咱们出不民城，怎么送情报啊！小石头儿成长了不少，急得左手拍右手。
这样，我们三个分别到三个城门，隐蔽在一边，等我们的部队破城进来，立刻告诉他们！
王洪涛说完问他们俩，这样做很危险，你们怕不怕？
不怕，怕什么呀！小石头早就想参加战斗，当然不怕。
也只能这样做了。史颖东说。
但是要注意，最好不要暴露我们的真实身份，就说我们是老百姓。记住了不？王洪涛嘱咐道。
那我们的同志不信怎么办？石头儿问。
那就想办法，就是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王洪涛见他们都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接着说，还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三人各自出门，不提。
一团长宋玉琳按照军分区的部署，同时向四门进攻，经过一夜的战斗，西南北三个城关都被攻下，但也受到日军的顽强反击和抵抗，没能实现汇合。天亮时，东城门还没有拿下，双方处于僵持状态。等再次组织进攻时，却出现了问题。
攻打涞源县城，对八路军来说，并不新鲜。涞源城在抗战过程中多次易手，打它似乎是经常的事儿，所以这次也没有作特殊的部署。
群众参战热情也高，各路民兵积极前来，抬着梯子，拎着大刀，誓死与八路军同志并肩战斗。
于是在东门聚焦起一支庞大的军民混合的攻城队伍。
宪兵队长小柴俊男已经得知城外很多据点或被围或被攻，特别是东团堡的失利，170多名大日本皇军精英悉数被歼，让他痛心疾首，坐立不安。如果涞源城再丢失，他将无法交代。于是，他命令宪兵队、特务队和伪警察全力反击。所幸有归建路过的山田步兵中队滞留城中，不然，县城将不保。
小柴家族是一个有文化的家族，他的儿子小柴昌俊是获得诺贝尔奖的东京大学教授，似乎就是证明。但小柴俊男没有他儿子那样的物理学天赋，有的只是对中国文化的涉猎和喜欢，尤其喜欢整歪诗，动不动就划拉上几首。
涞源县伪县长梅仁鑫，是个屁颠屁颠的汉奸，每见小柴写诗，就如获至宝地装裱留存，还让人刻于石上，树碑立“撰”。
不过，他对中国人民也犯有重大罪行。鄂西会战期间，小柴支队随日军第十一军参与了厂窑大屠杀，杀害了国民党一万多名官兵和湘鄂两省随军涌来的两万难民……
小柴见东门军民杂陈，就命令山田中队用迫击炮还击。
民兵虽然热情高，但毕竟没有经过严格训练，更没有攻坚经验，躲躲藏藏打个游击和伏击还行，上了这么大阵势的战场，难免心里发毛。在那个年代，八路军都很少打进攻战，民兵更没有这方面的锻炼，特别是应对日军的迫击炮，更没有经历和训练。
炮弹落在人群中爆炸，民兵一害怕，撤腿就跑；八路军战士裏挟在庞大的人群中，也不得不撤退。
东门攻击就这样失败了。
战后，杨司令员曾将部队与民兵这样的“并肩作战”作为经验教训来总结。
杨司令员得知涞源城日军不是二百多人而是四百多人时，认为人数优势不会形成战斗优势，于是下令停止攻城，一团派出一个营协助二团攻打三甲村，其余留下监视敌人，阻其增援……
燕洁霖带领特务营配合二团打三甲村，他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同样是如何摧敌人的碉堡。
驻守三甲村据点的是铃木中队，实际上只有一百五十多名日军，虽然他们只是守备部队，没有士官教导队和挺身队那么强悍，但凭借钢筋水泥浇铸的明碉暗堡，也进行着殊死抵抗。
二团战士在清除完村外的壕沟和铁丝网之后，冲进村里杀了个几进几出，消灭敌人无数，可自己也有很大伤亡。
怎样才能拨除敌人的明碉暗堡？燕洁霖端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并思考着。
碉堡大多都修建在山顶上，土方作业根本不可能，全是山石挖不动；冲上去爆破，牺牲也很大。进攻一时处于僵持状态。
钱大奎冒着枪林弹雨跑过来，脸上的黑烟被汗水浸泡得变成了黑泥。他说，鬼子的水泥疙瘩咱玩不动，二团的牺牲很大呀！
燕洁霖清楚，日军士兵的枪法都比较准，无论是机枪射手还是步枪射手，我们的爆破手或投弹手根本到不了合适距离就会被击中。他告诉钱大奎：这样，你组织三路投弹梯队，分散在碉堡的各个方向，每路三个投弹梯队，每个梯队三名投弹手，每个投弹手带至少十颗手榴弹，同时投弹。第一梯队投弹后，第二梯队趁着爆炸烟雾未退，尽量向前移动，进行第二次集中投弹。第三梯队也这样做。
好！钱大奎明白了燕洁霖的战术要义，投弹距离越来越近，投弹的准确性也就越来越高，只要有两颗手榴弹扔进碉堡里，鬼子就会飞上天！
告诉大家，看好前进位置和撤退路线，注意安全。燕洁霖嘱咐完钱大奎，钱大奎起身跑去布置。
这一招果然奏效，三路齐进，碉堡里的日军只好分散火力，如此就减轻了杀伤力。还没等他摸清这个战术有什么特别之处时，一百多颗手榴弹从三面飞来，虽然不能投进碉堡爆炸，震耳欲聋爆炸声和冲天而起的火光烟雾，主让他们失去了目标；还没等硝烟散尽，又是一波爆炸袭来，而且八路军的投弹准确性越来越高……等第三波次投弹完成，三个碉堡被三百颗手榴弹连同据守的鬼子，炸得飞上了天！
敌人的碉堡哑了。一声冲锋号响起，战士们勇猛地冲上去，鬼子大部分被炸死，剩下的乖乖当了俘虏。
东山碉堡是个大碉堡，里仍旧向外喷射着火舌，阻挡住冲锋的队伍。里面有十几个日军，利用坚固的碉堡拼死反击。由于它的枪眼偏低，燕洁霖的相间梯次投弹法也没奏效，对付这样的火力点，只能用炮。
炮？咱们有啊！钱大奎拍着大腿说，在阜平咱们不是缴获过日军的一门山炮吗？干嘛不用上？
燕洁霖说，那可是司令员的宝贝，谁知道让不让咱们用呀！
找肖团长，试试呗！
燕洁霖找到二团长肖思明，一起向杨司令员电话求援。没想到，杨成武还真同意了，马上调来山炮。
山炮抬进阵地，燕洁霖一看只有三发炮弹，并且，瞄准镜还不知去向，简直就是一门“瞎炮”。
瞎炮就瞎炮吧，总比没有强。
肖团长找来比较有经验的炮手，用目测瞄准，将三发炮弹通通通发射了出去。
炮弹当然没准头儿，可也**不离十，在碉堡周围接连爆炸。虽然没打中，但巨大的震撼还是让敌人推动了战斗力，据守的日军纷纷钻出碉堡，落荒而逃。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八路军的大炮只有三发炮弹，更不知道这是一门没有瞄准镜的“瞎炮”，还以为是试射呢！
敌人弃堡而逃，八路军乘胜追击，除二十多名日军和五十多名伪军被俘外，其余全部被消灭。
小柴俊男得知三甲村战况时，呼叫来飞机，掩护山田中队增援三甲村。
二百多名日军快接近村子时，肖思明的二团、张英辉的一团三营和特务营一齐开火，前头的日军顿时像秫秸捆儿一样纷纷倒地，后面的日军慌忙调头回逃。
不一会儿，逃回的日军士兵又被山田驱赶回来，再次冲锋。
结果，还和上次一样，留下一堆尸体，又掉头逃回。
就这样，鬼子像一群受惊的牲畜，一会儿扑过来，一会儿退过去，往返者六，就是不能前进半步，最后只好退回涞源城。
三甲村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小柴俊男颓然坐于涞源城，百感交集，胆战心寒。无聊至极之时，又提笔写诗，先后写下“三甲村守备队赞勋歌”和“大日本皇军驻东团堡守备队长恨歌”。
梅仁鑫照例如获至宝，照例装裱张挂，后又刻于石碑之上，故尔保留至今。
以下辑录在此，立此破照，存以备考：
《三甲村守备队赞勋歌》
摩天长岭涞源县，西方遥对五台山。
南划一线是长城，东与易州道相连。
紫荆雄关据高岭，千山万水别地天。
察南一沃野边境，小柴部队此处征。
沉机迎战瞰敌隙，窥谋贼寇八路军。
中秋明月山川照，丰壤高粱为秋风。
长城南来敌军袭，一旦精英万匪倾。
势如破竹恶犹虎，我含笑中视如鼠。
惨覆天地炮声震，三甲一战太惨苦。
此处谁守铃木队，彼处谁攻杨成武。
蚊聚成雪山为撼，我仅百人敌三千。
敌赖众攻有更替，血战三日星斗寒。
遥望援军敌围裹，渐次死伤仅残余。
万事休唯一死战，烧尽武器化灰烟。
烧书烧粮残自兵，遥向冬天败宫城。
高三度齐唱万岁，决然突入众敌中。
振挥刀枪烂旭日，擅得＊冲敌血喷。
碧血溅染岭木山，英魂远飞靖国庭。
《大日本皇军驻东团堡守备队长恨歌》
行军西征涞源县，路越一岭叫摩天。
围绕长城数万里，西方遥连五台山。
南到白石山更大，东与易州道开连。
千山万水别天地，有座雄岩紫荆关。
察南边境一沃野，小柴不对此处观。
窥谋八路军贼寇，中秋明月照山川。
丰穰高粱秋风战，敌军踏破长城南。
精锐倾尽杨成武，势如破竹敌军完。
盘袭怒攻如恶鬼，我含笑中反攻然。
惨夏天地炮声震，团堡一战太凄惨。
此处谁守井田队，彼处谁攻老三团。
敌赖众攻新手替，我寡弱兮敌三千。
突袭部分昼和夜，决战五日星斗寒。
穷交实弹与空弹，遥望援军云霓端。
万事休唯一自决，烧尽武器化灰烟。
烧书烧粮烧自己，遥向冬天拜宫城。
高齐唱君代国歌，决然投死盘火里。
英魂远飞靖国庭，壁书句句今犹明。
东团堡和三甲村战斗虽然是涞灵战役中的两个战例，却对驻华北日军产生了巨大震动，驻华北方面军司令部随后集了三千名日军逼近涞灵地区，进行增援和报复。特别是阿部规秀，士官教导队、挺身队和他的傻外甥中野的被歼，让他火冒三丈，趁机携混成二旅团南下，发誓要消灭狼牙山地区的八路军第一军分区，活捉杨成武！
杨成武则奉晋察冀军区的命令，率领八路军撤出战斗。
不久，日军重新占领了被八路军攻克的大部分据点，开始了与日军新的、残酷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