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情陷冥幽
西北大漠沙海茫茫,连绵起伏,延伸至无边无际。{d}{u}{0}{0}.{c}{c}西北大漠极北之中,一座大山醒目高耸,名曰穹。
穹山山脉连绵几百里,主峰居中,两侧左右递减延伸,犹如巨人张臂,气势浩瀚。
穹山终年幽森,阴气缥缈,就如武界人士号上活生生的鬼山之称。
穹山峭壁之上浮石错乱纵横,看似凌乱,实则暗藏玄机,把峭壁上面一进进的房间环环紧扣在一起。
“笃笃”两声,小元与古亦儿从黑幽幽的诛魔剑上落到了其中一个特别显眼的大洞口上。这里就是当日小元无意走进,听到无名与古啸天对话的幽洞长廊。
洞口之处阔然开朗,里面却黑暗一片,与小元当日所见截然不同。
古亦儿皱了皱眉,道:“看来爹爹与无名哥哥都不在。”
说罢,她缓缓走到洞口右侧,摸了摸干燥的洞壁,一按,岩壁之上一个方形暗格响起“咔咔”两声后陷了下去,随即“蓬蓬蓬——”,洞内长廊两侧的油灯倏然接连亮起,整个洞穴长廊豁然通亮起来。
古亦儿回过头来,看了看小元,道:“这里便是冥幽宫议事堂入口,我爹爹的寝室就在里面,如果他在的话,应该会点燃油灯,如今看来他是不在宫中了。”
小元闻言,有点儿失望,沉默了一下,随即又问:“那你义母的遗体放在什么地方?能否先带我去看看?”
古亦儿盯着小元,许久,她指着长长的走廊尽头,说:“就在里面,随我来吧。”
说着,她缓缓转身,默默走在前面。
小元怔了一下,看着古亦儿远去的背影,似乎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又情不自禁地喊了句“亦儿”。
向着长廊走去的古亦儿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低声应道:“怎么了?”
小元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叫停古亦儿,唯有皱了皱眉,挠挠脑袋痴痴笑道:“没,没事。”
古亦儿没有理会,随即再向着长廊走去。
小元盯着她的背影,怔怔跟在后面。
两人走得很慢,一路上都是一前一后,一句话都没说,就像在来冥幽宫的路途上,大家都沉默不语。
亦儿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就怪怪的?
“亦儿啊,你今儿怎么不说话啊?”
长廊迂回不尽,小元禁不住内心所想,最终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古亦儿依旧向着前方缓缓走去,小元也没能看到她的神情,只听她压低声音回道:“没什么。”
小元怔了一下,笑笑道:“你是因为昨夜在昆仑山上的事而不开心吧?”
古亦儿稍稍怔了一下,无意之中放慢了速度,吞吞吐吐答道:“没,没有的事。”
小元笑了笑,又说:“我郭师兄是冲动了点,可是他的为人不错,昨夜的事只是误会而已。而且,我也跟你说过了,他在玄武山经常帮我,所以······”
古亦儿闻言一怔,脸上一红,低声道:“郭师兄?”
“是啊,郭师兄误会你了,我改天回去跟他解释就······”小元本想替郭冠天圆说,可没等他说下去,却听到古亦儿冷哼一声。
紧接着,古亦儿加快了脚步,一股脑子向前走,完全不再理会他。
“亦儿,亦儿。”
小元怔了怔,连忙追了向前,可他越追,古亦儿走得就越快,在迂回曲折的长廊之中,两人就这样频频加速,很快就到了上次小元来到的地方,一片清凉登时来袭。
快步前进的古亦儿忽然在转角处停下了脚步,小元一不小心,差点没撞在她的身上。
古亦儿瞥了一眼小元,眼神之中存有点点恨意,见她指着石壁上一道石门,冷冷说道:“就在这里了,我义母的遗体就在这石门的后面。”
“这,这里······”
小元怔怔地盯着眼前的那道石门,没敢再向前一步。
就在不久的时候,他来过这里,跟这道石门只有几步之遥,里面躺着的可能是失散了七年有余的娘亲,此刻,他的心情异常激动,同时也十分沉重。
里面的真的是娘亲吗?七年了,终于找到了······
可是,倘若里面真是娘亲,那么······
不会的!七年了,娘,元儿寻遍天涯海角,找了你七年,你不会就这样丢下小元不管的······
看着小元踌躇不前,又犹豫不决,古亦儿忽然感到了一阵哀伤。
她能感受到小元找到亲娘的那份激动,但不敢想像他历尽千辛万苦找到的却是一副尸体的那一刻,他那崩溃的神情。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手来,放在那石门旁边的一个见方凸格上,怔怔地向小元问道:“要开门吗?”
小元怔了怔,紧紧盯着那道沉重的石门吞了吞口水,又深深倒吸一口气,然后闭上双眼调整了一下复杂的心情,才说:“开!”
“笃!”见方凸格被古亦儿徐徐按下,“轰轰轰——”沉重的石门缓缓生起,一股刺骨寒气随即扑面而出,寒气之中混夹着阵阵幽香,很快就蔓延了整道长廊。
小元的心“扑通”一声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寒气冷却了身体,此刻,他不能动弹半分,甚至连睁开眼睛也显得相当地困难。
最终,他还是慢慢睁开了眼睛,石门之内寒气弥漫,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室内中央摆放着一张石床,石床上面寒流徐徐不断。
半晌,寒气慢慢散尽,室内布置尽入眼帘。
石房不大,四面墙壁光滑如洗,地上红砖铺砌,净洁如新,当中,一块红砖徒然下陷几分,就在房间中间摆放着的那张石床下面,显得格外显眼。
随石床看去,上面铺盖着一方冰块,冰块晶莹通透,四面见方。
仔细一看,冰块之中躺着一位中年女子,女子身穿大红嫁衣,头配金银翡翠。
在女子身边两侧簇拥着一簇簇鲜艳的红花,红花笼罩在晶莹通透的冰块之中显得更加得娇艳无比。
小元认得,那红色的花朵叫做月季,是娘亲最爱的花朵。
以前在张家村简陋的家里,前面的小院就种满了这样的花朵。
娘亲每天都去前院打理这些红花,悉心地浇水、施肥、除草、消虫。
每逢春季,那小小的花蕾就会绽放,一朵朵红花争先吐艳,绽放的花朵高雅优美,婀娜多姿,娇媚烂漫,这段时间的前院总是芳香四溢,群蝶翩舞。
娘亲说,这是月季花,听家里的老一辈说,每逢春节到来,在娘亲遥远的家乡月季开满全城,有粉红色的、红色的、白色的、橙黄色的。
这红色的月季花象征代表着纯洁的爱、热恋、贞节与勇气。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会把红色月季摘下,送给自己心仪的女子;热恋中的恋人把红色月季当作情花,作为两人爱情的见证。
每次娘亲说起这些的时候,她总是泪眼汪汪,心里似乎悬着丝丝牵挂,那是对家乡的缅怀?还是对父亲的追忆?年纪轻轻的小元自然不得而知。
可是,每当月季花开的时节,娘亲总是在午夜魂徊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地蹲在那些娇艳的花丛旁边,凝望着那些红当当的月季花怔怔沉思。
每次睡梦乍醒,总能听到娘亲低声呻吟,“风哥”,“风哥”,声声感人肺腑,一颗颗热泪从娇美的双眼滑落,点点滴在幼嫩的花瓣之上,又徐徐渗进了花卉深处。
原来,那如此娇艳的花朵是娘亲每天用眼泪浇溉而成的!
小元盯着那些艳红的月季花,一动不能动,手,脚,身体都麻木了,此刻,他只感到身体不停的颤抖,一股热流从眼球涌出,眼前的事物渐渐蒙胧。
这,这是真的吗?
许久过后,他仍然没有向前踏入过一步。
他不敢前进,他没能前进。
就是这股幽香,就是这种味道,娘的香气,娘的味道。
昨夜,在亦儿的身上闻到的幽香,原来来自这里······
“小元,小元?你怎么了?”
都不知道古亦儿喊了多少声,直到她轻轻拍了一下小元的肩膀,才将他从沉思中拖了出来。
他没有理会古亦儿,只顾拭去脸上的泪水,茫然飞扑而进,踏在那块凹下去的红砖上面,看着见方寒冰之中的女子,潸然泪下。
那清秀的容颜,含蓄的神色,丝丝的秀发,弯弯的柳眉,红红的脸靥,尖尖的鼻梁,薄薄的红唇······这一切,虽然被轻妆淡抹,披红配绿,但是,她的确是当日修短合度,麻衣素服,慈祥温柔的娘亲,孤独凝月!
“娘——”
一声泣动鬼神的厉嘶,声嘶力竭的嚎叫,斥动了石房岩壁,震响了冥幽穹山,撼动了西北大漠,响彻了九天云霄。
小元把双手按在了万年寒冰之上,低下了脑袋,一颗颗的热泪滚滚流落,滴滴答答地滴在了红砖地面上。
目睹这一切的古亦儿黯然伤神,痛在心里。
她缓缓地走了前来,从他的身后伸手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的熊腰。
她没有流泪,纵然她见到自己心爱的男人椎心撕肺,那种痛,不比眼前男子的难受,但是她还是忍住了。
因为她知道,当男人伤心流泪的时候,女人就应该更加的坚强,应该默默地在他的身边,静静地让他哭,就这样让他放肆。
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一个男人。
尽管她知道,在他的心目中,她的位置远远不如姜樰芸······
爱吧,就让它爱下去!
爱不是占有,它仅仅是付出······
七年,整整七年,这七年里头,他仅凭着那么一点的希望,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活了下来;在世态炎凉的世道中苟存到现在;世人的白眼、讥讽,他淡然一笑伏之;生活的贫穷、潦倒,他勒紧裤头仍旧酣然入睡。
就因为那么一点希望,他相信,从没有怀疑过,他的娘亲在他不知道的某个地方等待着他,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娘亲为了考验自己的孩子而使出的计谋。
他成功了,他活了下来,在武界修真第一大门派的艰苦修行中熬了下去,在频频几乎落入九幽炼狱的时刻抽身脱险,在修真高手芸芸的群英论道大典锋芒尽露。
然而,这仅有的希望,破灭了!
在这一刻,在眼前消失了!
他不能不流泪,他也终于可以放声哭了。
七年的泪水,七年的辛酸,七年的痛苦,就在这一刻,全部都释放了出来。
不要保留任何的伤痛,不要保留任何的悲哀······
小小的石室,一张寒冰冷床,痛心的男人,柔情的女子,七年的蹉跎岁月,所有的悲情都蕴涵在这小小的石室之中。
悲痛泪流的小元黯然低头,他的双手按在那万年寒冰上面,已经冰结冻伤,变得毫无血色。
紧紧抱着小元的古亦儿侧着脸蛋,靠在他的虎背上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可是她也没有理会,任由寒冰在他那粗壮的手臂上渐渐结霜。
她知道,如今小元尽管被寒气刺骨,也没有心里回肠九转来的一半痛苦。
算吧!就让他放肆地发泄,这样才能真正地把旧藏在心里的一切不快释放出来······
就这样,男人肝肠寸断,泪如泉涌,女子黯然销魂,惙怛伤悴,在沉默在万年寒冰里面的孤独凝月身边,一直持续下去,许久不能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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