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节 梅花套餐
4。1、梅花套餐。
既然娴?对办公室开始犯怵了,那么始作俑者郎浪是不会放弃这个趁热打铁(推其上讲台)好机会的。
“喂,我跟你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哦!我刚回赤萍看过爹,你家和我家都在吵架。”该日,天马行空放纵一番回到家的浪?,对娴?大声嚷嚷道。
“哦?吵什么?奇怪。”/“钱哪!这年头还会为什么吵架?”
事实上,搞定娴?的调动后,浪?不仅半夜‘帮衬世上最好哥哥’责无旁贷,白天‘看望他爹’也真是勤快啊,为了让他的‘赤萍行’看上去完美无缺,他往往会顺带看一下岳父母。于是,他一小时前在赤萍,一小时后又回到葵斑,这种状况在娴?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意了,图添了一份对郎氏亲情的羡慕而已:浪?不仅哥俩好,还父子情深、重感情啊!——呵,这效果,简直是‘刀切豆腐,两面光’啊,郎浪的生活智商就有这么高!
“说来听听。”
浪?随口编辑着一小时前发生的事儿给娴?听,不外乎:毕氏富有,但没人情味,尤其‘你父母没有爱’;郎家贫穷,但很友爱,尤其郎贵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且看一小时前的事情真相:
郎家,在浪?到达郎氏窝棚前,郎贵夫妇的这座‘活火山’已经发作了。
……
“什么?!进贼了?!麻杆顶门——白费力!平时叫你没事别出门,你偏不听!这下好了!”易逅手拧酒桌上顺来的半瓶酒,一阵风杀回家,砰一脚踹开家门,“不过了!不过了!要你废物干什么?!废物!废物!”啪,上去就一掌!
每逢家里出事,贵就哈巴狗样呆在门口,迎接着那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耳刮子!眼前,他见易满脸通红、嘴吐酒香,手握茅台,大喜过望,道:“这什么?哪来的?”
“还不是跟你顺的!”
“啧啧啧,我的花花就是能干。谁给的?”想到可以解馋,郎贵咧嘴灿笑,满心是对易逅的心服口服,外带佩服!
“操,一点意思也没有,今天陪银行行长喝酒,这老流氓说是喜欢我一个,却每个人都得了些礼物……别管这些!我们家宝贝怎么了!啊!”
“别急别急,没全偷走。”郎贵谨慎地关上大门,汇报:“我刚才发现,就是这个宝物盒里的几块玉和你梳妆台里的首饰被偷了,其他的没动。”郎贵护脑门的十指赫然戴着十个戒子:得说郎贵有个怪毛病。由于易逅的能耐,郎贵家有很多宝物盒(胸花、头饰、戒子、项链等等不一而足,金的银的珠宝分门别类),郎贵就喜欢夜深人静时打开来看看,有时发‘宝贝瘾’了,白天也偷偷地给十指戴满戒子,躲在屋子里过过眼瘾。
“你怎么不把宝贝全部晒出来呢?!晒到大街上去,多好玩啦!”易逅看了,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一顿‘九阴白骨爪’!郎贵脸上立刻留下道道‘蛛丝’。每回生气,易只跟王八蛋老公算账!她少有毁坏财物举动,傻呀?家里一针一线都是她辛辛苦苦睡来的。今儿不同,丢了金银珠宝,损失大呀,她不仅抓挠他的头、脸、身体,不值钱的物什也摔,血光音响都有了,怎么打都不解气。
贵则每次打都不还手,铁定的,骨子里爱呀!事实上,‘花花’是整个家庭的顶梁柱啊!她倒下,天就塌了。因为爱,尤其‘花花’动武的时候:那种‘杜十娘’的神采!腰板挺得笔直,泰山压顶之势,不光美貌自信,还有经济自信+外交自信+天经地义自信!仿佛背后有无限靠山!所以,这一掌打得,服啊!一爪一掌,越打越心动,越打越臣服,郎贵‘下面’竟然有感觉了,起‘蒙古包’了。贵弱弱地想:老婆大人要嫌我了,克制克制。却……嗨,竟然起‘帐篷’了!既怂且愧,他顺势噗通一声跪下去。
“我该死!好了吧,别生气。”
易逅明白怎么回事了,恶心得不行,她开始扯自己头发,并且作势血盆大口地咬自己胳膊。她有章有法地‘折磨’自己,她知道,只有这样,他才更难受。
“别这样,我该死,”郎贵果然心疼,他边摘戒子边死乞白赖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别难过,以后我赔你。”
“你赔得起吗?蠢货!你一年才赚多少?!”易狂叫,“天啦——,活宝,我这辈子被你气死了,叫你没事不要乱走,看着点家,就这么点事也做不好!你看杜十娘是怎么死的?气死的!就是被你这样的蠢汉气死的!我用一生换来的宝贝,说没就没了?!你说,容易吗?!”
“不容易,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别打自己,还是打我吧。”/“想得美。”/“打我吧,我该死。”/“你也知道该死?不行,我必须跟你讲条件!”/“嗨,一百件都听你的。”/“说得轻飘飘的,没有一百件,只有一件!那就是:从今往后,你给我在家呆着,哪也不许去!”/“不行,我得赚钱啊?我得养活……你呀。”
“养我?!蚁扛大树——不自量力!你养得活我?!”见他不开窍,易逅咬牙切齿骂开了:“跟你说怎么不听?!你收十年破烂也不抵我一个宝贝,你个废物!哪头轻哪头重你永远搞不清!活什么人啰?!不如死了去!你个傻瓜!跟你说了就在家里看家,再也不要出去了!就在家里看贼!”
“真的?废品也不用收了吗?”贵乐。易见状,亦冷笑摇头:不中用的男人,若让我呆家里,我是宁死不从的,外美世界多精彩呀!废物。
“叫你呆家就呆家!不会怪你!”
“好吧好吧……可是,到时候你别嫌我。”郎贵的自信心,多少年来已被易逅给彻底打垮了,他想:是啊,自己这样的废物,谁会要呢?甭说她会带财,就是光凭长相,她本来可以找比自己强一万倍的老公,去过好日子。
易用脚拼命踢蠢汉,道:“别嫌?你哪里值得我喜欢?!笨蛋!你收哇收哇,去收破烂哪!让家里的宝贝让贼偷去吧!不过了!不过了!你还有脑子吗?!你说!废物!废物!家都看不好。”
“嫌我?那我不干。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好吃懒做‘小白脸’呢,我可不是好吃懒做的人。”
“小白脸?你个窝囊废有那个本钱吗!名声?噗——!你个缩头乌龟,你还名声?!你要是有一点出场胆子,也不是今天这个样!我认识那么多有钱有势的人,你要是能够利用上一个!也不至于这般无用,你还讲名声?”易作笑掉大牙状,“名声值几分钱?可笑!你又不是书呆子,名声?你嫌我没名声是吧?”
贵急辩:“不是不是。”
“我辛辛苦苦为谁呀?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个不知好歹的……”/“别生气,生气伤身体。放心,我今天不出门一步。”/“今天?!”/“好了,我答应你:一辈子再不出去了,就为你、为我们、为家中这些财宝!”郎贵美滋滋。/“这差不多。小心,别被人听见——!”她拧他耳朵,“我只好加倍努力赚回来了。滚!别碍眼。”
住对面的庆仁听得动静,往‘根据地’来了,郎贵立刻藏好宝贝。
“我才离开一会儿,你们就吵架啦?好好的,吵什么?”庆仁愉快着。
“这娘子人脾气太大,”郎贵抹了抹脸。
“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强由她强,清风拂山岗,”庆仁拍拍郎贵的肩,稍作安慰。
“废物!一分钱不挣,还天天丢钱!你看他,麻布袋做龙袍——完不是这块料!”易骂郎贵时,往往特别来口才。
“丢钱?怪不得生气。郎贵你这脑子真有毛病,成天丢三落四,要好好吃药。”为了显示自己‘公平’,庆仁刻意讲了个故事,“现在钱真的不好赚,我跟你说,前几天,我亲眼见闻:马路边,一乞丐偷偷摸摸跟‘施主’讲故事,‘施主’竟然咬着手指在发抖,我觉得奇怪,也凑上去。结果……你知道他说什么啵?乞丐在说:‘听可以,要时不时丢钱,否则魔鬼帮主发现了会要我的命。我其实是农民工,一天下车遇到一‘招工的’,醒来就发现自己手脚全部断了——魔头打断的……由于乞讨行业会发横财,他们就挖空心思想办法,一开始,他们是收集残疾人为他们讨钱,发现很赚钱,后来就把好人整残;怕被害的成年人报案,现在他们收集弃婴,故意把人整残,搞成各种畸形,越难看越带财。我现在替他们讨了十年钱。夜晚,我们被丢进猪笼子——三层的铁笼子。我们生病从来不吃药,老板说是‘生财气’了。疼得受不了怎么办?安眠药!我们每天都被强迫吃安眠药——为防逃跑和报警啊?我们都死得快,早死早超生!就解脱了!’——别说,当时听得我寒毛都竖起来了,这年头,真是疯了!”
“你看,赚钱多不容易?!他这废物知道吗?!真该叫他去讨讨饭,才知道厉害!”易逅叉起腰,又想点着郎贵的鼻子骂。
“算了算了,看看你,披头散发,妆都花了。”庆仁叫易逅去洗把脸,重新梳妆一下。易逅依言。
镜子前,庆仁道:“你卸了妆象鬼——没有眉毛的鬼。”/“鬼你****。以后不许看我化妆。”/“我还能不知道?在我面前装什么?你干嘛把它们剃掉?天天画不麻烦吗?现在有一劳永逸的法子……”/“我知道你想说‘纹眉术’。真外行!你今天吃了饭,明天不要吃哟!”/“这能一样吗?”/“当然!化妆能偷懒嘛?!傻。”/“你当然喜欢每天画来画去……那不也麻烦吗?我看着都累。”
这时,郎贵眯着眼蹭到易身边,道“给我钱,我去叫锁匠修锁”。唾,易毫不留情给了一口,并大发雷霆道,“你男人不养我,却伸手向我要钱?我卖X养你要啵?呸!滚!有几远死几远!”贵被唾同时,还挨了一踹。那一唾,他只当是香水,抹了一把,拿到鼻子跟前嗅了嗅。
“享猪福的命!”易朝郎贵丢梳子。
“别生气,身体是本钱,”庆仁捡起梳子,挨易逅一块儿坐下。郎贵自去厨房拾叨一脸的爪痕,好在他毛巾比脸还油污,一抹,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倒也省事儿。
“我再也受不了了!你带我走吧?”易逅边扎辫子边道。
“不怕小叔子算账?”庆仁狡黠地眨着眼,冲她耳朵孔热烘烘道。
“怕他做甚?这年头,连泥瓦匠都有情妇!稍混出点名堂的男人,带个情人去开房,就像换裤衩一样勤快。”
“你让我‘勤快’……?”
“死鬼!不舍得在我身上花钱吧?不是说我这种女人旺夫吗?敢不敢娶我进门,夜夜旺你,天天旺你?”易逅搽完粉开始画眉,道,“我告诉你说,这眉毛是不能一劳永逸嘀,因为你每天的心情不同,每天见的人、场面都不同,这妆能千篇一律吗?比如现在,我被那傻瓜气得要命,难道还能画喜气洋洋的高挑眉吗?就得放平一些……”
“不愧是婊子精!行家里手!”庆仁情不自禁翘起大拇指,另一手去捞易逅的下身,“怪不得通吃。”
“婊子精?!”易逅大不满,啪地去挡‘下捞手’。
“我是说,你是美容专家。”
“你再敢……”正待计较,就听大门外响起脚步声,易逅心有灵犀,知道绝对是浪?回来了!她立刻撇下庆仁笑盈盈地奔出去,将大门洞开,迎接郎家的光荣。
“还好吗?”浪?高声问候着。
“不用你来管我,”郎贵显然有撒娇的意思。
“怎么啦!又欺负我哥啦!”浪?语调强硬,每每摆出兴师问罪的样子。
“没有,是他吃酒,撒酒疯,”易眉开眼笑,扮弱。
为维护老婆,郎贵立刻配合着去屋里提自己日常喝的大酒壶,他当然没舍得拿刚才易逅顺来的茅台酒。‘铁壳乌龟’郎贵,命中注定是借酒浇愁的命,整天吃劣质酒(赚不到钱,首先自己就心虚,不好意思吃好酒),每每用大号空壶子(塑料油壶)打5元10斤的劣质白酒(工业酒精勾兑自来水)吃。
“哦,就叫我哥吃那样差劲的酒?去打好酒来!”浪?大声命令道。
“好好,郎贵去买好酒好肉来。真木诶,弟弟来了,还不快去,”易也不愿出示自己经常陪酒的证据。又,“你说,哪回来,嫂子亏待给你?只怕你看不起你哥,不来我这穷地方。”
“等下去(打酒)!说会儿话,急什么?”有弟弟撑腰,郎贵也敢拖延了。庆仁见状,再没心情呆了,他知道易逅最看重浪?的‘政府’身份和办事能力,于是讪讪溜出门去。
“是啊,急什么?”浪?,就像一个断篮高手,每每看着庆仁夹着尾巴溜走,那种‘篮前一顶’的刺激,不能不令他兴致勃发!
易逅则跟出去,作势用砖头挡挡纱门,算是尽了送客的心。这时,隔壁邻居恰好在操场拾柴火,多事道:“不能惯着郎贵坐吃山空!赶他出门赚钱去!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可以天天呆在家里吃软饭?!”易逅善交际,自不乏怜香惜玉的人。“算了,让他吃”,易逅想着吃死了拉倒,每每‘宽宏大量’。“脾气真好诶”,邻居摇头回屋。
这边,兄弟俩百无聊赖地聊了会儿,浪?伸着懒腰道:“哎,我去找爹了。”
“好,花花陪他去吧。我去买好酒,回来一起喝。”得说:郎贵对庆仁深恶痛绝,但无可奈何;而庆仁只有见了浪?,才会有所顾忌,就像土狗见了狼,到嘴的肥肉也会暂且吐出割舍。终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每回这种‘三男一女’的时刻,都是郎贵享受‘借刀杀人’的畅快时刻,因而他也会放任地、顺水推舟地催促浪?带易逅去‘办事’或去附近的丘陵散步。总之,贵对这个弟弟郎浪,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激之心,因为浪?就像一根套马索,替他把易逅这匹野马给牢牢地套在了郎家。若没有浪?,郎贵都无法想象,整天找不到老婆影子的日子,该怎么过。
“好吧,那我们可去了啊!”浪?。
“谁跟你喝酒哦,我们有事先走了。别得意,我回来再跟你算账。”易逅心情飞扬起来,她拿起香水朝自己喷了个遍,又给浪?喷了喷。之后,两个香喷喷的人踏上羊肠小道,朝丘陵的树林隐去……
毕家:
……
“没法活了!啊——!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一辈子都看不起我,啊——!”
浪?在郎家放肆快活后,为了对世人有个‘交代’,回葵斑时,总会去毕家转一圈。这回,当他去看岳父母时,恰巧看到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M躺在地上打滚!事由:物资局某某想被提拔,送了一条鱼(鱼肚里有‘货’)、一条烟(烟盒里封了钱)。杜芽之前不知情,便随手处理掉了:鱼送了朋友;烟,拿去烟草局换了钱。毕荒愤怒指责后,杜芽痛苦得在地上打滚。
“蠢人,我要死在你手里。我们离婚吧,”F铁青着脸。/“你巴不得我死,我死好了。啊——,我又不知道,天啦——”杜芽本来就痛苦,毕荒还来谈离婚。/“我都心脏病了,你还不放过我?”其实没人的时候,毕荒经常提离婚。/“我是为了你好!我走了,谁照顾你?”杜芽知道他没什么病,倒是自己一身毛病都懒得治了。再说,这身体已经破旧得再找不着‘买主’了,更不要说找毕荒这样的‘极品男’,于是言语越发‘坚贞’。/“不用你管。过去你借口:父母离婚,孩子找不着对象。现在儿女都结婚了,还有什么借口?……都说‘青春损失费’,你老扯着我干什么?”毕荒心情也糟糕得不行,他本来想‘一箭双雕’(假借心脏病,吓走糟糠妻,开辟‘第二春’),哪里知道,适得其反:杜芽死活不松口,却把艳给吓着了,几天都没电话了。
“蚊子叮菩萨——你从来没个人味啊!不活了,啊——”
——呵,看来,M‘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后果,只能以一生的抓狂、失落做代价了;而F,如花似玉的青春损失费,或以对骨肉亲情挑肥拣瘦的方式给索回?定数矣?
“我没人味?这不刚好?给你机会解脱。”
……
对于‘天马行空赤萍行’,一般人必定是三缄其口+避而不谈,偏浪?是特殊人才,他不仅要兴奋地大鸣大放,而且,经他嘴那么稍稍一加工,荒唐透顶的混账事,弹指一挥间就可以变成敲打娴?的好材料了。你不得不服,人生在世,有的人就是‘艺高人胆大’啊。
这不,浪?道:“你毕家没人情味,你妈丢了钱,竟然会那样往地下打滚,你爸这种时候还跟她讲离婚。不象我家,虽然穷……郎贵是‘世上最好的哥哥’。今天去看我爹,虽然我家也在吵架,但没办法啊?他们没有工作啊?你不知道他们多难活命,我哥喝5块钱一桶的劣质酒还挨骂,5块钱一桶的酒喂!真省诶,哎,易逅也难……再看看你!我给你搞了大学老师这么好的工作,你还挑挑拣拣,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我好歹是大学职员,你哥是收破烂的,易逅也是从不工作的家庭妇女,凭什么老拿我跟他们比?”娴?恶心着。
“人都是平等的,你可不要随便看不起她!……他,我哥哥!”浪?邪火的同时,有点庆幸,还好中国字她他同音。
听郎浪再三念叨‘世上最好哥哥……5块钱一桶酒’,娴?的确对‘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句话有感觉了,她开始对生活紧张起来,对自己工作性质的落实也更在意了。
却说几天后,娴?在办公楼的一楼遇见了元神暗淡的李主任,她奔过去,道:“主任,您怎么在这?好久不见您。”
李主任:“哦,我现在调成人教育学院主持工作。社经系暂由赖老师负责,你自己多注意。”无意多谈,开门进室。
娴?听言,不知此刻是该祝贺还是同情他,因为升为院长了,可他为什么不高兴?其实“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成教学生都是些个想弄文凭、又无学习精神、隔三差五逃课的‘混混生’,相当难管,又是初创阶段,他这个‘院长’听着名号大,搞不好就费力不讨好。然而,社经系马上就要升级并且扩大,届时的社经院将是整个学校最为强大的单元,故,李主任是明升暗降了,而外行娴?当然不懂,她只知道:自‘纪检门’后,李主任一直阴着脸,难道自己是罪人?于是空茫道:
“对不起。”
李抛下一句:“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只要好好教课,干出点样子来,就是对得起我。”神情淡然。
仿佛遭遇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娴?猛然间意识到:逼上战场了!再也不能有‘娱乐行政’的幻想了,自己将永远被钉在教师岗位上,可能永生被捆绑在马列战车上!想到此,娴?浑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果然,楼上的马列教研室里,一顿“梅花套餐”(!)正在等待着惊弓之鸟的娴?。
一朝皇帝一朝臣哪!李主任走后,方圆不再是教研室主任了,空鸣掌也不再是教学秘书,白板现在成了教研室主任了。方圆明白:自己完蛋了,无论怎样靠拢‘组织’,自己的官途都完蛋了。白板则对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而娴?对这一切变故完全麻木,当有人掌控她的教师人生——行使排课权时,她还以为白板从来就是教研室主任。
马列教研室嘈嘈杂杂,教师们都在争夺课时,就像羊群从一洼坑里抢食嫩草一样,满意的,“谢谢谢谢”;不满意的,咩咩叫着,吵闹着。排课程序:各教研室主任有排课权,但是系一把手有最终签字权。
“这么一点课?他怎么那么多?”/“我怎么养孩子?叫我一家喝西北风啊?”/“什么时候我才能买得起房子?”——这是抱怨的人。
见娴?进来,赖今天不会再客气了,他慢条斯理地:“你进校这么久了,也该准备了吧。怎样?”满眼是:你不是金枝玉叶吧的嘲弄。
娴?心狂跳起来,知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于上课,她仍然抵触不已,本意还想顽抗,但见众人目光齐刷刷地射来,形势已是众志层层,不容反驳,只好强把“不”字吞进了肺里,垂下头。于是,娴?苦心撑扛了那么久的拒绝盾牌,顷刻间就这么土崩瓦解了。
“那么,把课表给她吧。”白板示意一新人道。
娴?捡起有自己大名的那份一看,震惊:天,五门!《****革命史》、《毛论》、《邓论》、《马哲》、《世界政治经济(选修课)》。课表演密密麻麻,脑袋都大了,然而,李主任已经调走,她现在已经找不着任何理由来与人不同了。其实这张表上还有一大陷阱:都是大四生为主的课!教课难度大大增强。眼前的嫩娴?,显然不可能看出任何猫腻。
白板幸灾乐祸地:“锻炼一下,锻炼一下。”
赖不为所动,满眼是‘叫你知道我的厉害’的神情。遗憾的是,娴?根本没有阶级斗争的弦,以为大家都是一样的,以为别人不累是因为熟悉了课程,再者,眼前大家不是抢课都抢成一锅粥了吗?以此没有被整的感觉,所以赖也没整出他期盼的情绪来。
娴?并不知,其他老师的课,一般而言,都是“尾”多“头”少(同一门课称“尾”数,不同课目称“头”数),课再多,因为是同一“头”,故轻松自在。只有娴?,一个刚进校的新手,却独独享用了5“头”并开——“梅花套餐”!开创了‘五马并驱’的全校纪录!抑或全国纪录?“梅花套餐”,是赖与白板合谋的结果,对师对生都是极不负责任的,是极其违反教育常识和道德的。“梅花套餐”只有一个可能的积极意义,那就是:万一,如果娴?积极应对,硬闯过了“梅花套餐”这一关,那么,赖与白板的雕虫小技,就在最短时间内,把娴?雕塑成了一个“老马列”多面手==事实上的教学骨干。
娴?发怵!沉默!
赖在一旁又假惺惺地:“锻炼一下,锻炼一下。这样……还是有好处的。”
娴?情急之下每每有些“犯傻”。因为,她有着那样的童年,无助的童年!不开心时,几乎没有人类会帮助她,郁郁情愫每每只能去大自然稀释、化解。她的灵魂之眼早已“修炼成仙”,“逃逸污浊”已成了习惯与性格,她的脑海、心眼、意识全都在秀美江南中“稀释”掉了,她的‘化繁为简’的大脑,可以记得每一朵花的光芒,记得每一条容纳泪水河流的宽容,她深深记得每一座山缄默的博爱,她甚至能理解鸟儿的鸣唱,然而……探究人类语言背后的恶意,这功能,已经冻僵了,可以说等于接近死亡了,所以,在世俗眼里,一眼望去,娴?显然就是个最好对负的缺心眼“傻瓜”!——腐世已完全没了诚信,这年头,谁还轻易相信他人,而娴?会!于是,她必然被这个社会定义为‘轻信的傻瓜’!
娴?确实是个缺心眼的“傻瓜”。要知道,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哪怕是一个小鼓励,对她而言,也是弥足珍贵的。所以,赖的虚情假意,她权当正话听了。她想:是啊,人人都在接受锻炼,还有人抢课,我……不情愿也必须接受……有好处的……有好处的……
“你不必开会了,回去备课吧?”赖。
娴?仍然睁目结舌处于晕菜之中。众人投出质询目光。
几秒后,回过神来,娴?突然跳起,抓起课表,捂着脸夺门而逃。众人目光向门。
马列的辛老师,跟娴?一样,也是个毫无心机、心地善良的年轻老师,比娴?小2岁,但早一年进校,虽素昧平生,只有他担心地跟出来,好心道:“政治都是学过的,没有讲不了的……不要怕,时间够,别着急,”又隔靴搔痒地提醒,“至于领导让你上大班的事,你也别太在意,领导总是(‘先照顾自己,讲课酬金绝不吃亏’这半句没说)……讲课酬金嘛,毕竟你刚来,吃亏就吃亏一点吧……”辛老师之所以这么讲,是因为,计算讲课酬金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杂活,是辛干的,所以他特别清楚这种事儿:娴?的课如果让赖去上的话,酬金的算法起码多出一倍。
娴?一愣,误解其意,以为辛在讲抢课上、抢课酬的事,心想:天啦,我本来就嫌课多,还讲课酬金?故皱眉道:“我根本就没过想这一点。”现在她确实顾及不到讲课酬金的事情。也根本不懂里面的猫腻,要谈金钱吃亏,那就不是一点吃亏。
按常人理解,肯定是:上一个班的课,拿一个班的钱。而在当下在大学,马列是事实上被鄙视是课,所有大学都规定要并班上,越大越好,节省开支。比如,经济、法律、物理、计算机等等专业老师,上一个班(自然班,30人左右)的课,就拿一个班的钱。而马列课,3、4个自然班合并上课很常见,尤其是选修课,只要教室容量允许,只要学生愿意选,人数可以无限扩大,马列老师的工作量(批改作业卷子等)也因为人数扩大而增加,但是,讲课酬金就是按一个班算。当然,马列领导可以例外,他们有自己的活法:就直接教小班,谁敢放个屁?!
辛:“也要想,也别太大公无私。我们不去抢钱,但该是自己的,还是要争取。”意思:既然必须讲这么多,别犯傻,回去跟他们把讲课酬金给搞清楚、算公平些。辛没想到的是,娴?的确是这个社会的另类,什么年头了,她竟然还认为:工作是自己的事,工资是国家的事。干多干少,国家一定按劳付酬,工资、酬金是国家法定的事,一切有规章,一分都不会错!根本不用自己去想。娴?根本没意识到社会已经进入了“赤膊上阵”的“捞钱时代”!所以此时此刻,她完全不懂辛老师嘴里的那层意思。
泪眼婆娑地强撑着听着。“呜——”终于绷不住,她哭出声,头也不回往家奔。
家中,娴?抛出密密麻麻的课表:
“你做的好事!害惨了我!”
“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学讲台,多光荣的事情,”浪?看了看,也疑惑,“蛮多哟”
“啊,我怎么办哪?”娴?举着双手,无头苍蝇似地嚎。
“怎么办?看呗,立刻去准备。”
“看?!五门!你做的缺德事,我不管。”她抓起课表把它丢到门外。
“天啦,多好!”浪?满心想的只是钱,美滋滋地捡起,“哦?还有国际政治?这东西好!宏观大气。”
“好好,我连省都没出过,讲国际政治?现在你去讲。呜呜”
“我很愿意,可惜没资格。没出过省怕什么?现在信息业这么发达。”
“骗子!不管,是你把我骗这儿了,现在看你怎么能骗我去教这种破书!”
浪?张嘴就来:“李主任说你是金子!只是你还没上讲台罢了。”
被人赞‘金子’,娴?立刻就动了动心,但仍万般无奈地叫着:“骗子!你就会骗人!”
“我没骗你。我看一下,第一堂课是什么?……《******理论》?不是哲学?”
“《毛论》!第一堂课是个《毛论》!那是什么东西?我没学过,我讲不了了”其实,“梅花套餐”看似多,但无论哪一门,追本溯源,都属于马列理论,因为****政治的祖师爷就是马列主义。
“好糊弄得很!比哲学容易多了。”/“骗子!这是去教大学生啊——,不是去玩小学生!”
“哲学是好东西,搞懂哲学,上任何课都将受益无穷。既然你有哲学的底子,上任何政治课你都不用怕,这就像……”/“为什么不让我教小学?我不管!坚决不讲。呜——”
“你还有时间哭?!快起来去准备呀。时间很紧迫的……”/“你也知道时间紧啊?我怎么办哪——。呜呜”
“《毛论》要讲精彩还是不容易的,快去准备呀”/“我根本不可能去讲!”
“到底去不去?”/“不。”
“你讲不讲?!”/“不!”
“快去准备呀,”浪?上来揪头发。职业习惯动作,训练有素,一薅,你就处于屈辱无颜状态。/“坚决不!”
“你就不可能不上!学生都在等你!听见没有!”浪?冲着娴?耳朵大吼。/“不!”
“你就哭死去吧,现在还不准备!到时讲台上张口结舌,让人看笑话去吧。”浪?给她一掌(职业习惯)。
“哇……”何尝不知道时间紧迫呢?她太急了,以至于挨了一巴掌都感觉不到了。现在是:“梅花套餐”,如果拒绝,直接受处分或开除;如果接受,那么谁都知道,泰山压顶了!“五门哪!我来得及吗?这是去教大学生哪,哇……”娴?知道撒泼已经没有用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无奈。
“没问题,有我帮你,应该可以对付的。要做什么我一定配合你!”来钱的事,浪?向来积极性挺高。
“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去教小学呀,呜呜……”到了这份上,娴?急得边哭边在家中贫瘠的书橱里翻捣,边哭边翻资料。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已经来不及论是与非了。
“快点看看课本。”
“对了,课本?!课本呢?”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啊。
“去领啊?!”
“领?”
娴?无奈强擦泪水,匆匆返校,赶往教材中心。但见书库外厅人头攒动、氧气稀薄,后脑勺高高低低那个密啊,把领书窗口堵了个严严实实。远远的,你就看见:一个得胜的笑脸才刚奋力挤出来,另一波又水漫金山给堵上了,而且一只只上下翻飞的青春之手,个个都那么生猛、力量!一摞摞的书就从他们的头顶上、胳膊下,飘着油墨香递出,不,简直是拔出!
一小撮教师退避一侧温文尔雅地等待着,同时聊着什么打发时间,如:某某处长家的老保姆生活困难了,现在搞到图书馆看门了;教材室的某某就是某某的女儿;谁谁谁是谁的女婿,掌控了哪个部门;谁谁谁是谁的相好,惹不得;马上要合并的技校,那行政摊子稀奇得,简直‘一个绳上的蚂蚱’——一提一大串,等等。眼前景象震惊了娴?,没工夫听人闲聊,她只脱口而出:“老师就与这些学生一起挤?!”
“可不咋的?有本事,你直接从旁门进去。喏——”同样等待领书的某孱弱教师朝书库旁门努了努嘴。娴?顺势一看,有人闪进大门,然后喜滋滋地把大门插上了。不禁悲之哀之:噢,大学教师就这出息?领个书也要走后门?托这些不知是谁家保姆的人情?“我刚进校门,哪来的熟人?”娴?哭腔哭调。
“那就只好等待了。”
是啊,能咋地?就算是武术教师又咋地?为人师表的你,课堂上一门心思想得到学生爱戴的你,难道你能杀开一条血路,跟学生去武功?去拼、去抢?此情此境,面对学生,作为教师的你,必然是个“等”字。
等啊等,左冲右突的心火窜上又压下,“这也叫师道尊严吗?!”,娴?内心撕扯着,“这个学校完全没名堂!”说实话,她好想哭啊,怎奈众目睽睽、师生众多,她只能时不时地强挤微笑——教师的生活这一刻起就扑面而来了!躲都躲不过!
等啊等,等啊等,娴?鲜活的情绪只好从众了:平静再平静、克制再克制。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怎样?你就只能强行修炼。呵,昨天还是一匹直来直去、尥蹶子的马,今天就生生踏进羊圈,你被迫熏陶着别人僵尸般的耐心,熏陶着别人训练有素的‘咩咩’羊气,她,按下“马蹄”,第一次生生绕起了臣服的圈子。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有日子磨砺的。
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过去了,若非下决心:非领到书不可,娴?又怎会可怜巴巴地挨到工作人员下班,还两手空空?肺都要气炸了,眼见学生陆续散去(其他教师们早就知趣撤了),娴?,沮丧如山倒!
好在她的另类情绪吸引了一位馆员注意,其边锁门边问:“你教哪个班的?”
娴?死的心都有了,没趣之极,无奈地扬了扬手里的单子。
工作人员接过看了,道:“哦?XX班,这么巧?我儿子刚好在这个班,叫XXX,你可要帮忙好好引导一下我的儿子,他特别地懒,”她法外开恩,返身一边开门一边道,“我帮你取教材,很快的。”
娴?乌云压城的心,总算接到了一丝丝阳光。
当日,浪?立马腾了个书房,从此娴?有了闭门造车之地——生命禁锢之地:从此,外界生活的斑斓色彩,就这样,与谁悄然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