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泥犁
像划过一层水膜，柔软的触感划过陈幂的面颊，又如一道光幕，没有任何的阻塞感。然而一层膜隔阂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他的身体甚至还没有完全过来，就能感受到一股刺人的冰冷。然后他眼中映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广阔无垠的冰的世界！
冰山，冰河，冰棱，冰树，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一个个寐午在空中翱翔，偶尔传来一声叫声，划破这单调的世界。
小傻在地上呜呜的叫了两下，被冻得瑟瑟发抖，陈幂连忙把它抱到怀里。
陈幂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从外面看是玉石一样的东西，从里面看更像一层水膜，成拱门状，大概有三人高，除此之外就是冰了。谁有能想到呢，咫尺之外，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所谓仙侠世界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他身上现在也只有一层薄薄的衣服，若不是体力增强了很多，或许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头走出这里。但现在，知道怪鸟并没有害自己的心思之后，好奇心还要大过寒冷。
陈幂在空中寻觅了一会，在不远处看见带自己来的怪鸟，便朝它走了过去。地面上看不出有人走过的痕迹，但到处都是寐午留下来的坑坑洼洼的脚印，所以走起来也不算滑。
怪鸟偶然会回头瞅他一眼，不急不缓的向前飞着。
走了很长时间后，陈幂的身子逐渐热了起来，干脆把小傻放到头上，脱掉了鞋挂在腰间，手脚并用的向前走去。
从外面看明明是一座山，此时却仿佛走不到尽头一般，很像是虚构出来的子空间一类的，陈幂想着，说不定那天晚上自己在虚无的黑暗里过得一夜也是这样。自己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醒来时也不过还在隙树林里，只是醒来的时候突然多了个小傻，难道他们之间有关系？
小傻在他头上呜呜的叫着，身体瑟瑟发抖，不知道是被冻得还是怕掉下来，有的时候会抓的陈幂头皮发痛。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寐午的孩子，如果是的话就太可惜了。
爬到一个山头，周围的世界尽收眼底，一个个寐午在他身边飞过，偶尔会扫过一道锐利的眼光，但也没有像好奇宝宝一样跑到他身边来。
前面是一个田径场大小的温泉湖，白色的雾气氤氲蒸腾，让人甚至看不清湖水的全貌。
怪鸟又在前方招呼了一声，陈幂无奈的向前走去。
越过湖水，就是一道巨大的冰山，巍峨壮观，山上有一个个两米左右的洞，时而会从里面飞出一个寐午来，而在山脚的正中央的出处，是一个近七八米的大洞，带着陈幂来到此处的怪鸟，便径直朝着大洞飞了进去，而后再次消失。
陈幂凑近洞口看了看，冰洞幽深却明亮如灯照，不知道哪里来的光。
进洞以后，道面微微向上倾斜，又前进五十米，出现了一个大厅，百平房间大小，顶部却很高，陈幂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见靠近洞顶的位置，有四个寐午正在那里飞来飞去。
而大厅对面墙根的中央，正卧着一只更加庞大的寐午。
怪鸟立在这只寐午的旁边，像一个孩子，但能看的出来，这只寐午已到了垂暮之年，无论是眼睛还是整个身体的动作，都给人一种苍老年迈的感觉。
而这只巨大的寐午，此时正用一双慈祥的眼神，看着站在大厅门口一脸惊讶之色的陈幂和他脑袋上四处打量的小傻。
然后它张了一下嘴，仿佛想要说什么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惜在陈幂想来也只会是嘎的一声，大概小傻能听懂，他就算了。然而下一秒，让他惊得想抽自己一巴掌的事情发生了。
巨大的寐午又张了张嘴，却从中吐出人类的语言，虽然听起来很别扭，而且不熟练，但的的确确是人类的语言：“人···类···”
仿佛适应了过来，巨大寐午不管震惊中的陈幂和一脸呆傻的小傻，继续说道：“过来···”说完想要抬起翅膀招呼它，可是即便是这个轻微的动作，它做起来也困难万分。
陈幂感觉头皮发麻，心也在扑哧扑哧的跳动，但他还是连忙走了过来。
巨大寐午脸上仿佛露出了一丝笑容，又吐字道：“把手放在我的翅膀上···”
陈幂又靠近一些，把手放在巨大寐午的翅膀上。不像别的寐午，这只寐午的翅膀上已经没有冰覆盖了，可能是年迈的原因，甚至是羽毛中都泛着一个个黄色的斑点。
“欢迎你，人类，欢迎你来到寐午的世界。”
这次的声音是是直接响在脑海里，没有一丝的停顿，跟一个正常的人类一样，只是像个年老的老太太，微慢。
“你好。”陈幂略微复杂的开口说道。
“我是寐午一族的长老，呵呵，虽然即将不久于人世。我叫蓝祭。”蓝祭的眼睛一直看着陈幂，“是不是很惊讶，同时还有很多的疑问。”
他连忙点了点头，其实想来他有太多疑问了，为什么死而复生，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死而复生，这里到底是什么世界以及这里的每一个遇到的事物，都足以让他震惊，或者现在，一只鸟，虽然你不是一直普通的鸟，但你怎么会说话等···
“呵。”蓝祭仿佛看到了他心中的想法，垂下头趴在冰山，闭上了眼，“作为你到这里的礼物，我便跟你讲讲这个世界，以及你们来这个世界的意义吧，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多，因为一会你还有事···”
陈幂心中澎湃，没在意一会自己会又是什么事，但冥冥感觉到藏在这个世界上的秘密，从这一刻起，或许就要一点点的向他剥开展现了。
他急不可耐的点了点头，然而蓝祭娓娓道来的第一句话，就震惊了他：“这里是地狱。人世间一直流传的地狱。”
感受到了陈幂放在她翅膀上的手微微颤抖，蓝祭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跟人们流传的版本自然不一样，这里虽然也是接受死人的地方，但并不是接受死人的灵魂，也不是每个死亡的人都能进来，而且，这里只有500年才开启一次。这接纳的死去的人，其实到这里以后可以说是以另一种形式复活了。”
“但是或许你已经看到里，即便是复活了，这里迎接你们的，依旧是地狱。”
陈幂长舒了口气。
“或许跟你想象的地狱不同，但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因为你见到的这个世界的苦难，只是冰山一角。”
······
“而你现在所在的这片大陆，被称为万兽大陆，万兽大陆的中心，便是迎接人类的祭坛——万寿。我年轻的时候远远的看过一眼，或许你们以为那里只是一无所有的一片大的空地。但是以后你们就会知道，其实那里就是你们的天堂。”
陈幂微微诧异，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仿佛睡着的蓝祭。
脑海中的声音继续响起：“因为那里是我们所有妖兽的禁地，无论是谁，无论他的质到达何种高度，只要他的本体是妖兽，都无法踏入。”
“质是什么？”陈幂见蓝祭问问停顿，连忙问道。
蓝祭睁开眼，看向一直立在旁边的怪鸟。怪鸟瞥了一眼陈幂，而后展开巨大的翅膀，呼呼的朝外扇了两下，在他的面前竟然渐渐的凝结出很多的冰棱，一道道浮在空中指向大厅的出口。
陈幂很想骂人，他一直期待也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有诱惑力的东西，就这般在他面前展现开来，而怪鸟此时的表情像吐出一口吐沫般随意。
蓝祭继续说道：“这就是质。你所看到的乗黄尾巴上类似火的东西，以及宕隙角上类似雷电的东西。都是质的一种，但他们甚至是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低层的妖兽。我们虽然能用质凝结出冰，但攻击力甚至不如本体。而如果你想要见识甚至拥有它，那么你得去更加艰难的环境中去探索了。”
陈幂微微激动的问道：“我也可以拥有吗？”
“这就是你们人类来这个世界的目的。”蓝祭睁开眼，眼中少了一分慈祥，多了一分冷冽，“‘质之所以被称为质，是因为他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本质’。这是一个伟大的人类跟我说的。但是我们寐午作为最低层的妖兽，先天的限制束缚着我们，所以我不是很明白这种话真实的意义。即便我们现在侥幸逃脱了命运的枷锁，也只能在这个方外世界苟延残喘罢了。”
“但是有一条最基本的现状或者说是真理：地狱，莫过于杀戮。”
“******的杀戮、兽与人的杀戮，人与人的杀戮，兽与兽的杀戮。”蓝祭转过头来，眼中恢复了清明，“孩子，这就是你们来这个世界的意义。”
陈幂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问道：“是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蓝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来到这里，同样是你们自己的意愿。”
陈幂一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想了想，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们还能回到人间吗？”
蓝祭微微摇头：“我不知道，这种事情离我们太远了，上一次人类到来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而我活到现在也只有两百岁而已。我对于人类会来这里也只是有一种概念而已。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人类。”
陈幂不禁莞尔，又继续问道：“这里，恩，地狱还有人类吗？不是复活的人。”
“有。”蓝祭眼睛眯了起来，像笑，“只不过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而已，如果你想要找他们，就要越过万兽大陆，如果你真的能找到他们，我想，他们会解答你心中真正的疑问。”
陈幂点了点头，长舒了口气，却听蓝祭询问道：“孩子，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恩。”陈幂微微诧异，不知道她要问什么。
蓝祭抬起头来看向洞顶：“人间是什么样子？”
陈幂一愣，笑呵呵的说道：“人间是什么样子呢，还真不好说。如果对蓝祭你来说，就是现在我呆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现在你呆的地方。”
蓝祭在陈幂的脑海里呵呵的笑了起来，陈幂接着说：“在人间的时候，会感觉它很可恨，甚至活下去都异常的艰辛，但当一个人真的离开或者即将离开，才会意识到，活在那里，真好。人类的一生，不该只在意苦难，而要记住苦难里更大的幸福。所以，那里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一个还留有幸福的地方，因为那里有我的家人，因为那里到处都是人类·······”
陈幂还想说下去，但感觉到自己微微哽咽，他想起两句话，一句是这样的：所谓的母校，就是我可以一天骂三遍，但不允许别人骂一遍。另一句是在这样的：一个人呆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眼界就有多大，如果他到了省里，同一个县见面都感觉亲切；如果他到省外。同一个省都算老乡；如果他出了国家，爱国情操会迅速上升；当整个人类面对外星人的时候，那么整个人类就是一家了。
这两句话混合在一起就是陈幂现在的状态，也是回偶尔勾起他人间记忆，让他忍不住想回去的原因。蓝祭虽然没有给他准确的答案，但是已经给了他希望。
他看了看蓝祭：“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想问的不是这些，不自觉的就···”
蓝祭摇了摇头：“我已经知道了我要的答案了。”
陈幂笑了笑，还要再问一些事情的时候，一只寐午飞了进来，朝着蓝祭叫了两声。
蓝祭转过头了看陈幂，而后说道：“你要做的事情来了。他们已经为你准备了食物，你已经很长时间没吃饭了，先去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陈幂点了点头，的确，自从见到宕隙到现在，大概已经两天的时间了，若不是他们自动适应了这里的作息习惯，怕他早就饿死了，只是从醒来到现在，他一直在惊骇中度过，差点忘记了自己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他伸回放在蓝祭身上的手，随着蓝祭点了点头，朝外走去，怪鸟也跟着飞了起来。
走近大厅口的东西，蓝祭又忽然叫住了他：“孩子····”
陈幂转过身来，看到蓝祭仿佛更加苍老的神态。
只听蓝祭缓缓的说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这里虽然是地狱，但也有自己的名称，它的名字叫····”
陈幂下意识的想起孟桐中间石塔上的介绍，果然，他听到蓝祭幽幽的声音传来：“泥犁····”